第18頁 文 / 富希喬
「訂婚酒宴的事宜交給梅玲處理,等到訂婚酒宴後,你就和魏紫華正式到總部來上任,先接執行副總的工作。結婚典禮直接在美國舉行,魏紫華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對美國也很熟,你不用擔心她……」父親一個勁兒的說明,應天齊卻僵住了。
到美國?!後天……這麼快……
夢寐以求的事,在聽到的那一瞬間浮現心裡的感覺卻不是高興,而是——痛楚。
他好像看到了白元夢無邪的眸子望著他,讓他無法呼吸。
「天齊,聽到了嗎?」父親雷公般的大嗓門直道。
他深吸一口氣。「聽到了。」
「不要給我丟臉!我對你冀望很深。」
「是……我一定全力以赴。」他對父親公式化地回答。
聽不太清楚父親又講了些什麼,然後掛上電話,
他不該是這種感覺的,這麼悲哀的感覺,應該要欣喜若狂的,為何他竟覺得震驚?應天齊沉默地把背往皮椅上靠去,久久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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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深夜,寒風吹得刺骨,白元夢坐在榻榻米上打開筆記型電腦,逐一check她來之前列的這一年要做的事。
她一次只能做一件事,而男朋友已經交了,現在只差一件——找到當年的育幼院。
之前她有試著要去尋找,但那家育幼院已經倒了,雖然有地址,但地址上現在是一家幼稚園。
是不是也該是時候直接過去問問看?
白元夢的思緒不由得又飄到應天齊身上,想起他嘴角噙著笑意的樣子,想起他深邃的俊眼,想起他在她耳邊說話的聲音……白元夢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他真的在她耳畔溫熱地吐息。
一股劇痛翻攪上來,她立刻把這些回憶壓縮進心裡的硬碟裡,丟著,禁止開啟,她還有其他事要做,就像他也要跟那女子結婚一樣。
她不在乎、她沒感覺、她不能有感覺,有感覺的話,她要怎麼活下去?
她不去想了,起身走到牆角,把行李箱搬出來,她開始瘋狂地整理衣物。
其實她根本不需要整理,因為她本來沒有衣櫃,衣物都是往行李箱內放的;但她此時什麼都無法思考,只是把行李箱裡整齊疊放的衣物一古腦兒全丟出來,散亂一地,然後拚命地摺了起來。
突然間,「叮咚」一聲,門鈴響起。
她打開門,是應天齊。
他一手夾著西裝外套和領帶,一手提著公事包,襯衫的領口微開,英挺的身影意外地流露一絲疲憊。
他見到慘白著臉的白元夢,只是沉默著,眼底充滿了複雜難懂的情感,直勾勾地望著她,像是一秒也不願分離。
他想伸手觸碰她,但手才抬一半就放下了,他怕他這一碰,就會再也說不出口。
「進來吧!」白元夢淡淡道,就像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一般,她拒絕去感受心裡那股巨大的不安,拒絕去感受那潮湧上來的悲哀。
應天齊搖搖頭。
「我後天就要去美國了……我們分手吧……」聲音像乾枯的落葉被踩碎,發出沙沙聲。
不要說!我沒有聽到。
不要說了,求求你,我不想聽。
我聽不到。
白元夢下意識地想舉起手想摀住耳朵,但全身像凍住了,她不能動。
沉默了,應天齊只能看著她。
該說的要說出口,即使割著自己的心,即使劃開自己的血肉,也要說出口;雖然在說出口之前,他怎麼想像都無法想像有這麼痛,一句話切開他們之前的世界,他想著他們的回憶,好像昨天才發生一般……
白元夢過於平靜地看著他,她聽到了,在心裡咀嚼著那句話,話裡有著玻璃的碎片,切割撕裂她的心,層層滲出血。
分手……她以為她已經準備好了,她以為她把她的感情開關關掉了,她以為因為痛過了,所以不會痛了,但……怎麼還是這麼痛?!心一片片被切割挖剖,她承受不了了。
以後,他不會再替她煮麵了是嗎?
他不會再抱著她了是嗎?
他們一起買的傢俱呢?他不會再用到了是嗎?
他不會再出現在她眼前了是嗎?她連一眼都見不到他了是嗎?
好殘忍啊!
她怎麼想看、怎麼想摸,都再也摸不到他了是嗎?
聽不到他溫柔的聲音,她聽別的聲音還有意義嗎?
夜裡沒有他枕在身邊,她要怎麼睡;聞不到他的氣息,她還願意呼吸嗎?
他不要她了,她這麼痛;心臟要爆炸了,這麼痛;她不想離開他,她不要離開他,但……他們要分手了。
那她就消失吧!消失了就沒有感覺了,消失了就不會痛苦了,只剩下一具軀殼,有如死屍,好好對他說再見,好好笑給他看,好好地活,其他的就都死掉吧!
「我正好也要跟你說分手。」她的臉上像以往沒什麼太明顯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笑。
她的心死了。
應天齊怔怔地看著她,那是他教給她的笑容,他喜歡用手指硬是將她的唇拉開一道弧度。
「……我要去找當年我還沒被領養前待的育幼院,我剛剛正在收行李。」她口氣沒有溫度地道。
應天齊的目光從門縫望進那散落一地的衣物。果然,她跟他一樣,都知道他們的關係僅僅只是一段關係,會結束的,現在就要結束了。
但,他心底那翻攪的疼是什麼?
她不在意他嗎?一點都不在意?其實她不在意最好,他那麼混帳自私的結束他們的關係,不過,這總好過有一天他們彼此怒目相向,彼此將彼此恨入骨裡……
他不愛她,她也不愛他,真好,他們分手會分得了無牽掛,他不會夜夜想起她在他的懷抱,不會每天早上想喝她泡的奶茶……
「找到育幼院之後,我就會回日本了……你在美國,我在日本。」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真的捨不得。她的眼神望著他,但沒有真的望著他;她的話像被蛀光的木頭,發出空洞的回音。
沒有想、沒有感覺,她沒有心、沒有意識。
她覺得輕飄飄的,她的人被抽空了,像一縷煙,像一具屍體。
應天齊苦澀地說不出話。她在日本,他到美國,這一次分手之後,是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了是吧?
他深沉地望著她,望著她的發、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的耳;望著那望不見的——她的心,她的溫暖……他要鐫刻在心底,連同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的淡然讓他痛苦,他好矛盾,既是非得要離開她,又恨她那麼輕易地能離開他。
「那……我走了。」應天齊看著她,用目光想將她每一寸身影都吞進心裡。
「嗯!」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應天齊轉身要將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回頭看了門縫中的她一眼。
她直直地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絕美五官上,右眼迅速滾落一滴水珠。
原來,心死了之後會湧出水,她以前都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被痛苦哀傷淹沒後,她的眼睛,會滴出水。
那真的是水嗎?還是她的心碎裂開之後的血呢?
不要走、不要走!我還想再看到你、我還想再聽到你、我還想再躺在你的懷裡。
不要走!
應天齊猛地把門關起,無法面對。背對著她的家門,那一滴淚狠狠撕裂他,把他的心推落無邊黑暗。
想像的永遠與實際的不一樣,「分手」兩字遠遠比想像的沉重許多,痛苦許多,悲傷許多……
門的另一邊,白元夢搖晃了一下,腿一軟坐倒在榻榻米上。沉睡吧!小夢,這麼痛苦,你永遠不要再醒過來!
第八章
「請問這裡是聖心育幼院嗎?」白元夢在高雄火車站裡,坐在公用座椅上打手機。
「是。」
「請問你們這裡有一位葉錦蘭修女嗎?」
「很抱歉,沒有。」
「謝謝。」白元夢淡淡地道謝,掛了電話,在PDA上做個記錄。
已經好幾天了,她先是去台南找那家幼稚園,聽他們說原來那個育幼院已改名搬到台東那裡去。
她到了台東,找到那家育幼院,那邊沒有留存她的資料,他們說當年育幼院裡有一個葉錦蘭修女,她應該知道這件事,不過她被調回高雄教會。
所以白元夢到高雄教會詢問,教會又說葉錦蘭修女已經不在那裡,只知道她應朋友之邀,到一家育幼院幫忙,但那個育幼院的名宇他們也忘記了。
結果,白元夢只好採取最土法煉鋼的方式,查詢全台所有有登記的育幼院電話,然後一通一通找;同時,她也花自己的私房錢,請了徵信社去找。
不過,即使知道讓小夜他們來找比較快,她也絕不願拜託他們,這件事她非要自己完成不可。
火車站裡熙來攘往,她搞不太清楚今天是幾號、星期幾,自那一晚說分手後,她開始覺得日子變得都一樣,除了機械式的執行她早就設定好的命令——找到育幼院,其餘她什麼都無法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