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靳嵐
而且雖然他們回到了鄉下,每天還是至少會打兩通電話給段筠嬋詢問她的狀況。
孫熙磊一直知道筠嬋是個意志力堅強的女孩,但在醫院陪伴她的這段期間,更讓他見識到她驚人的韌性與耐力。
每天一早醒來,她會請他協助她下床走動至少半小時,然後依照醫院發的手冊,做完每一項復健運動。看著她咬牙忍痛,扶著醫院走廊的牆壁一步步往前走時,他感到既心疼又驕傲。
也正因段筠嬋積極的復健,使她的傷口癒合得非常迅速良好,醫師宣佈,再過兩天就可以拆線回家。
這天上午,段筠嬋坐在輪椅上,由孫熙磊推她出病房去做術後的一些追蹤檢查,護士小姐說可能要到中午才可以回病房。
「熙磊,你要不要趁這時間躺著睡一會兒。」臨走前,段筠嬋對他說道。
「妳別擔心我,放心去做檢查吧!我會在病房裡等妳回來。」
把她送到檢查室的門口,孫熙磊鼓勵地對她笑笑,看著護士小姐把她推進去,等到護士小姐將檢查室的門關上,他才放心的轉身離開。
他先到樓下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份報紙,然後買了早餐,走到醫院大門外的花園邊看報紙邊吃早餐。
就在他差不多快看完報紙之際,突然感覺有人朝他走過來。
孫熙磊抬眼一瞧,發現竟是段筠娟。
「嗨!你好。我本來還在想是否應該直接前往病房,沒想到正巧看見你坐在這邊吃早餐。我姊姊現在情況如何?」段筠娟手上捧著一束花,一臉關心的問道。
「她剛剛才去做檢查,可能要到中午才會出來。她目前恢復狀況很好,大概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是嗎?這樣就好……因為我今天來找朋友,剛好在醫院附近,所以想順便送一束花過來。」段筠娟有點遲疑地說。「這束花,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拿到姊姊的病房?」
看見她依然是一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模樣,孫熙磊忍不住問了。「我一直很好奇,妳明明很關心筠嬋,為什麼總是不讓她知道呢?妳說妳跟她發生過一些事,但姊妹之間,應該沒有什麼事是無法解決的吧?」
段筠娟咬著唇,沒有說話。
孫熙磊看見她的反應,知道自己太直接了,懊惱地直抓頭。「對不起,算我多嘴,我畢竟不是妳們,也不曉得妳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應該沒有立場發表意見。如果妳真的不想親自送花到病房,就把花給我吧,我幫妳送過去。」
段筠娟看著花束,一會兒後像下了什麼決心似地說:「我……我還是跟你一起送去好了,反正你不是說姊姊要中午才會回到病房。」
她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她們姊妹之間的過節,不過,既然姊姊目前不在病房,她至少可以把花親自送到她床前。
他們兩人一起走回段筠嬋的病房,段筠娟將包裝精美的花束放在床頭櫃上。
「你剛剛說姊姊下個星期就可以出院,可是她才剛開完刀,那麼快出院會不會太冒險?」段筠娟一邊整理著花束,一邊問道。「她恢復的情況還好嗎?」
「妳應該瞭解妳姊姊那種倔強好勝的個性,為了趕快好起來,她什麼痛都可以咬牙忍過去。」孫熙磊心疼地歎氣。「有時候,連我看了都替她覺得痛。」
段筠娟盯著向日葵半晌,才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以前的姊姊不是這樣的。」
「真的?那她以前是什麼樣子?」孫熙磊好奇地問,同時更好奇的是她們姊妹倆的關係。
他前天曾經試探性地詢問筠嬋要不要把住院的事情告訴她妹妹,結果筠嬋想也不想地就否決,甚至刻意將話題移轉到別的地方去。
而段筠娟,明明看起來就是很關心筠嬋,卻又處處躲著她?
真不明白這兩姊妹是怎麼回事。
「在我的印象中,姊姊會因為看災難片而傷心流淚,也會因為家裡的魚生了小魚雀躍萬分,她有豐沛的情感,且從來不吝於表達。」段筠娟走到窗戶旁邊,眼神迷離地望著窗外,沈浸於過去的美好時光裡。「她有一種藝術家的氣質,感性而優雅。」
「我認識的筠嬋,完全不是妳說的那樣。」孫熙磊的語氣帶著不可置信。「想要打破她築起的心牆,簡直難如登天,我想或許是因為你們家遭逢劇變,所以她才會改變性情吧。」
段筠娟輕歎一口氣,低聲地說:「那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那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麼?」孫熙磊不解。
段筠娟好一陣子沒有說話。
病房外頭傳來一陣金屬推車推過的噪音,讓孫熙磊和段筠娟沒有聽見身後的動靜。段筠嬋的檢查比預計的時間提早一個多小時結束,護士小姐推著她回到病房時,剛好聽見孫熙磊在與人說話的聲音。
由於她的病床位在病房裡最靠窗的位置,病床附近的布簾一直都處於拉上的狀態,以求取得些許隱私。而此刻,也因為布簾的間隔,使她看不見孫熙磊在跟誰說話。
她示意身後的護士停止前進,想聽聽看與他談話的到底是誰。
「因為……我做了一件很對不起她的事。」
當段筠嬋認出那是何人的聲音時,驀地身子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筠娟怎麼會出現在這邊?熙磊又怎麼會認識她?
多年前的不堪回憶又鮮明的湧上,雖然那個男人的面孔在她的記憶中已是一片模糊,但那種被背叛的感覺依舊清晰,胸口再度襲上一種熟悉的心痛。
明明,她不相信孫熙磊會和先前那個男人一樣背棄她,可是一種麻痺感還是不由自主地漸漸從她的心底擴散,她很自然地往最糟糕的方向想去。
「什麼事?」孫熙磊問道。
段筠娟沒有回答,反問:「你很愛我姊姊,是不是?如果她可能永遠對你們之間的關係充滿不安全感,你依然愛她?」
布簾後的段筠嬋屏住呼吸,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我不明白妳所謂的不安全感是什麼,但是……對,我很愛她。」孫熙磊毫不扭捏,語氣中充滿確信。「即使她無法像我愛她一般愛我,我也不會改變心意。我曾經答應過她,會一直陪在她身邊,這個承諾,會一直持續到我死的那一天。」
他的個性就是如此,愛上一個人,他就會努力爭取,堅持到最後,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段筠娟為他語氣中流露的深情而動容,段筠嬋更是已經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水。
老天終究是沒有虧待她。
三年前,訑讓她看清了她本想托付終生的那個男人不值得她浪費青春,三年後,弛還給她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好男人。
如果不是她的檢查提早結束,她又怎能陰錯陽差地聽見孫熙磊這番有力的愛情宣言?
「拜託你,讓我姊姊幸福,不要讓她傷心。」段筠娟望向孫熙磊說道。「幫我讓她恢復從前的樣子,我真的好想她……好想她。」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開始哽咽。
段筠嬋咬著唇,眼淚開始不聽話地狂流,她身後的護士不知何時悄悄退去。
這些年,她沈浸於自己受到的傷害,幾乎完全與妹妹斷絕關係。即使筠娟曾經試圖搭起和解的橋樑,她也堅持不肯跨過去。
可是她卻沒有想過,當時筠娟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而她的前男友又很會討女孩歡心,筠娟會一時被愛情沖昏頭,也不能完全歸咎於她一人。
一個才相戀一年、又會移情別戀的男人,值得讓她切斷血濃於水的手足之情嗎?
她,又何嘗不想她?她們姊妹倆從小最親近、形影不離,她在斷絕與妹妹的關係時,不但傷害了妹妹,也傷害了自己。
深鎖在段筠嬋心中的某個結慢慢地解開,眼中不停流下的淚,緩緩將過去一切的恩怨滌盡,讓她心中的傷神奇地復合痊癒。
她終於忍不住的啜泣聲驚動了布簾另一端的兩人。
孫熙磊很快地拉開布簾,愕然看見淚流滿面的段筠嬋,想也不想地便上前替她拭淚。
「筠嬋,怎麼哭得那麼傷心?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不喊我?」孫熙磊用袖子擦乾她臉上的淚痕,像哄小孩似地說道。「乖!不哭,告訴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段筠嬋沒有看他,眼神直直地望著一臉驚慌、臉色發白的段筠娟。
「姊姊,我……我跟他才第二次見面,我們沒有……」段筠娟急欲撇清她與孫熙磊的關係,深怕段筠嬋誤會。
「我知道。」段筠嬋打斷她的話,聲音中充滿濃濃的鼻音。「我剛才都聽見了。」
段筠娟停止說話,侷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像是等候發落的受審犯人。
段筠嬋瞥見擱置在床頭櫃的向日葵,剛停的淚水,忍不住又開始在眼中聚集。
那是她最愛的向日葵。
記得有一年,筠娟偷偷在家裡屋頂上種了一盆向日葵,想當作送她的生日禮物,結果在她生日前夕,那盆向日葵卻被颱風給吹爛了,害筠娟哭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