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路可可
他沒看她,聲音卻沉重地一如風災雨難中的倖存者。
聶曉蕾抿緊唇,原就蒼白的臉龐線條在肌肉一被拉緊了之後,更顯得她的氣質寒若冰霜。
「你不是說要談嗎?幹麼不說話?」她討厭低氣壓的沈默,於是先開了口。
「對妳而言,我們真的只是兩個互相陪伴的孤男寡女嗎?如果我要的就是承諾、就是未來、就是婚姻呢?」裴宗濤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望進她的眼裡。
那是一雙認真的眼--聶曉蕾動彈不得地任由他眼裡的感情糾葛住她的心臟,千百種的情緒在同一時間蜂擁而上她的心頭。
從沒有人用過這麼強烈的語氣,表達想與她共度一生的意願啊!
聶曉蕾看著他眼裡的專注,她胸口發熱、喉間發燙、鼻間發酸,可她不能開口回應他的感動。
她能跟他說什麼呢?說她覺得婚姻是傻子行徑、說她認為承諾都是謊言、說她只相信她自己的未來嗎?
不,她「現在」還不想斬斷他們之間的所有聯繫。聶曉蕾的心劇烈地上下擺盪著,她只好撇過頭不看他,以免眼神洩漏出她的惶惑。
裴宗濤抬頭看著她,眼也不眨地看著她,卻難過地發現他完全猜不出她此時的心情。他歎了一口氣,卻吐不出心窩處的悶氣。
「沈默不能解決問題,妳該知道我對妳的心,給我一句話。」裴宗濤決定主動出擊,他傾身往前,堅定地握住她的下顎,要她只看著他。
他要她對他們之間的關係說出一個結局!
聶曉蕾瞪著裴宗濤,內心強烈的不安讓她打開了他的手,對著他的深情低吼出聲--
「我只知道如果你要的是承諾、未來與婚姻,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大門在那裡,請你另找高明。」她不要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她不要把她的心交給別人。
裴宗濤聞言,頰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
他起身後退了一步,強迫自己再看一次她盛怒中的橫眉豎目。當他的自尊被她的話狠狠地重創之後,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他是愛她沒錯,可他不是被虐狂。
他該走了--裴宗濤木然地站起身,看著她像座雕像般地坐在原地。
他該走了--裴宗濤木然地看著她,半側過身往門口的方向跨了一步。
他該走了--可是……
裴宗濤的眼尾餘光看到她不停發抖的手臂,瞪著她為了不讓情緒宣洩,而將手掌緊握到連青筋都在怒賁的痛苦姿態。
他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要看到這一切!
該死的他,幹麼還不滾?難道想逼她在他面前大吼大叫大哭嗎?聶曉蕾看著他定定不移的雙腳,她知道她用來控制自己的力氣已經快消失殆盡了。
如果再讓她失控一次,她可能又會沒頭沒腦地丟出更挑釁的字眼來逼退他啊!
「如果我不走呢?」裴宗濤看著她緊張到連肩膀都聳起的僵直姿態,他咬緊牙根,強迫自己再為他們的感情努力一次。
「隨便你。」聶曉蕾嘴硬地說道,緊握的手心卻緩緩地鬆開了。
她把手掌放在大腿上,手心裡緊張的汗珠滲入牛仔褲裡,留下一道深藍色印記,像是一道感謝的淚痕。
「妳希望我今天留下來嗎?」裴宗濤走近,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問著她。
「隨便你。」聶曉蕾伸手抓過桌子上的打火機,手指的顫抖讓她覺得丟臉,只想找個地方隱藏起來。「我去陽台抽煙。」
「要抽煙,就一起去。」裴宗濤雙臂交叉在胸前,沒給任何妥協的餘地。
聶曉蕾惡狠狠地抬頭看他。
「我不抽了,可以了吧!」香煙和打火機「啪」地一聲被放到桌上,她則學起他將雙臂交叉在胸前的姿勢,小臉儘是一臉要找人幹架的狠樣。
「妳人在台中,我人在台北,我們就只有週末的時候可以相處,能不能不要再拿這些僅存的時間來吵架了,可以嗎?」只要她在乎他,他相信自己絕對能找出方法來說服她的。
「只要你不要踩到我的地雷,我就不會和你吵架。」她說,心裡的釋懷感讓她差一點跳起來尖叫。
「我也有我的地雷。」他沈聲說道。
聶曉蕾心窩一緊,卻鴕鳥地佯裝沒聽見他的話。她不想再吵架了,也沒有力氣再發飆了,所有關於他和她截然不同的感情價值觀,暫時先讓它們全滾到外太空去吧!
他工作了一天,還特地從台北來找她,也夠他累了。
「你還沒洗澡吧,那還不快點去,在沒洗乾淨之前,不准上我的床。」她看了時鐘一眼,特意恢復了平時豪邁的說話語氣。
「那……我先去洗澡,妳要不要一起來?」他看著她,深眸裡有著極親密的暗示。
他想擁抱她,想看她在他身下喘息呻吟的樣子,想讓那些火熱的纏綿來證實他們確實是一對情人。
「我已經洗過了。還有,我先聲明喔,我們今晚只是純睡覺喔!」她諄諄告誡,一本正經地說著。「我這個星期失眠過度,加上累得像條狗,骨頭都快斷掉了,可禁不起什麼激烈運動,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妳如果哪天變含蓄了,我可能會被妳嚇得奪門而出。」裴宗濤看著她的黑眼圈,心疼地揉揉她的頭髮。
他知道自己或者有些寵壞了她,可他確實比誰都捨不得她睡眠不足哪。
「哈!我連『含蓄』二字怎麼寫都不知道。」聶曉蕾自嘲了一聲,伸手把他往房門的方向一推。「快去洗澡吧!啊--你幹麼啦!」
裴宗濤驀然攬住她的腰攬近他的身體,兩個人的身軀在瞬間熨貼得毫無間隙。
讓他如火的目光鎖住了眼,聶曉蕾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滲入了她的肌理裡,而一股渴望的悸動,正從她的四肢百骸裡散發了出來。他們有一個星期沒在一起了,她渴望他的唇溫柔地吮過她每一寸的肌膚,她的四肢百骸也貪歡地想尋求他的指尖挲摩過她肢體的快感啊。
裴宗濤的大掌沿著她的後背滑下,讓兩人更加親密地有如水乳交融一般。
聶曉蕾輕喘了一口氣,手臂冒出了一顆一顆的小疙瘩。她揪著他結實的手臂,只差一點就對他棄械投降了。
她現在沒法子和他發生關係,她覺得內疚,覺得想對他付出更多。可她,卻不想給他任何希望!
「我說過今天蓋棉被純睡覺喔,你如果亂來,我翻臉喔!」聶曉蕾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地斬斷她自己的慾望。
裴宗濤眼裡閃過一簇火光,他霍然低頭,重重地咬了下她的唇,力道之大足以讓他自己都覺得狠心。
「很痛耶!」聶曉蕾一拳捶開他的肩膀,摀住她發燙的唇瓣,怒瞪著他。
「這是我今晚侍寢陪睡的代價。」他一挑眉,轉身走向房間。
「無聊。」聶曉蕾朝著他的背影啐了一聲,卻孬種地不敢痛斥他咬人的行為。
她,活該。
看著裴宗濤關上了房門,聶曉蕾頹下了肩膀,無力地歎了口氣。
她現在好累,只想讓他的手臂牢牢地攬著她,睡場好覺、來場好夢哪!對於那些有關承諾、未來與婚姻的狗屁倒灶事,就讓她明天再想吧!
她與他,應該不會那麼快走到談判或結束的那一日吧!
聶曉蕾揪著心,抓起了香煙、打火機之後,又衝到冰箱前,拿了兩瓶啤酒,失魂落魄地走到陽台邊。
才拉開陽台門,戶外的冷空氣便凍得她齜牙咧嘴,猛打冷顫。她趕緊喝了一大口酒暖身子,卻仍然自虐地站在冷風中,折磨著自己。
夜風吹得她幾天沒睡好的身子,頭痛欲裂,可她不想回房。
最好讓她的腦汁全都凍成冰塊好了,反正她現在不要認真思考,就像她的愛情遊戲也不想玩得太認真一樣!
「該死的裴宗濤,都是你害的--」她抽了一口煙,喝了一口酒,對著夜空大聲詛咒道。
第二章
那一晚,當裴宗濤洗好澡之後,酒量不怎麼樣的聶曉蕾已經在陽台上灌了兩瓶啤酒,臉皮紅得像個醉翁。
裴宗濤皺著眉把她抱回床上,自然只能安分守己地當了她一夜的枕邊人。
而聶曉蕾頭才一沾枕,便呼嚕嚕地睡得香甜,沈熟到連夢都沒作上一個。
所以,當裴宗濤早上醒來的時候,她自然也仍然在好夢方酣當中。
他戴上眼鏡,倚著床頭坐起身,凝視著那個縮在他身側,睡得香甜的女人。
這女人的女性特質,約莫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才會盡數呈現吧。
裴宗濤唇角一彎,無聲地笑了,目光從她睡得紅撲撲的臉蛋,看至她的扇形長睫,再下滑至她那兩瓣微張的粉嫩紅唇。他的眸光轉濃,視線慢慢下滑挪至她寬大睡衣下的細緻鎖骨,以及她那雙跨在枕頭上的完美長腿。
她的腿細緻得像是用電腦修片合成的照片,沒有一點的瑕疵。
他忍不住用指尖滑過她潔白的膝蓋,感覺她真實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