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子澄
「噢,謝謝!」平生頭一回收到花,還是這麼大一把,童顏感動得鼻頭泛酸。「可是這麼大一束,我要擺哪去好?」
「先找個水桶暫放,回頭我再陪妳去買個花瓶。」女人都愛花,她竟連個盛花的器皿都沒有?他縱容地將之歸類為她不同於其它女人的獨特。
她噗哧地笑了。「花放在水桶裡很奇怪耶!」就好像一個人穿了不合宜的衣服似的,怎麼看怎麼怪。
「不然妳有更好的方法嗎?」深邃的眼掃過她全身上下。
好美!平日的她清秀靈動,化了淡妝的她,嫵媚撩人,各有不同風情,卻同樣讓他移不開目光。
「……沒有。」苦惱地攢起眉,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沒轍。
「所以嘍,還是先用水桶裝起來吧。」
待她在後陽台找到透明水桶,並將花插好之後,兩人相偕出門,直奔頒獎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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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完獎盃,大會細心地準備自助式午餐,兩人一同用過餐後,在回程的車上,童顏的臉鼓鼓的,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領了獎不高興喔?」歐維喆雙手掌控著方向盤,像個專業的舵手。
「哪有?」聲音悶悶的,小臉只此暴怒中的河豚好上那麼一點,半點說服力都沒有。
「那是大會提供的餐點不好,讓妳吃得不痛快?」每次猜測她的心情比猜燈謎還難,歐維喆不得不感歎書到用時方恨少,要是多讀點書,或許就能輕易猜出她的頹喪。
童顏這回連應答都懶,當他小丑耍猴戲。
「該不會是招待人員服務不周吧?」不通,再換個方向猜猜。「我覺得還好啊,那個叫什麼……珍妮的小姐,挺健談的,我跟她聊了好一會兒呢!」
「是啊是啊,珍妮小姐好嘛,人漂亮、開朗又健談,你怎不多留一會兒?」
那個珍妮,從頭到尾黏在他身邊,算什麼嘛!她才是今天的主角,而他是她的男伴,那女人瞎了眼看不出來嗎?
喔喔!歐維喆再遲鈍也聞嗅得出某種不尋常的氣味,橫豎這丫頭吃醋了?
「吃味啊?」他可樂了,這表示自己成功的機會大躍進,免不了在口頭上佔點威風。
「你又不是我的誰,我幹麼吃味?」她只是心裡不舒坦,跟「吃味」這兩個字絕對扯不上邊,絕不!
「是是是,我不是妳的誰,只是個癡癡等待妳邀請我喝茶的傢伙。」他也不惱,瞧她微慍的俏臉,別有一番風情。
「你……我懶得理你!」慍惱地將臉撇向車窗,她決定不再理這個長得「傷風敗俗」的臭男人!
都怪他,沒事長這麼漂亮幹麼?害得整個會場的女人全專注地對他行「注目禮」,那垂涎的神態她想假裝沒看到都不行!最可惡的是,那個超黏人的珍妮,只差沒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很好啊,他喜歡那種女人就去啊,又沒人攔他。她自認自己皮相不美、脾性又差,他一天到晚黏著她做啥?自討沒趣喔!
哎∼∼又來了!每回她不高興就會來這招,對他相應不理。
好在他不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男人,不然像他這般優秀的新好男人,她到哪兒再找一個喲!
轉進公寓巷口,歐維喆遠遠便看到一對中年男女立於公寓門前,兩人分站公寓兩旁抬頭張望,像在找什麼似的。
「顏,那兩個人妳認識嗎?」職業使然,有陌生人在住家附近徘徊都得注意,他直覺地問了童顏一句。
順著他的視線,童顏看清了那對男女的長相,小臉逐漸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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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正上演著準備離婚的雙親爭奪孩子的戲碼,歐維喆一直以為那只會發生在年幼的孩童身上,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刻、在他眼前,活生生地發生在童顏身上,一個二十五歲的大女孩。
「顏顏,跟媽住吧,我會好好照顧妳的。」陳美賢是童顏的母親,此刻正拉著她的小手勸說道。
「像那種不守婦道的媽,我看還是省了吧!」童文,童家長子,也就是童顏的爸爸,鄙夷地撇嘴說道。「來跟爸住,改明兒個我再給妳找個後媽,吃的喝的少不了妳。」
在女兒面前被拆穿自己的醜事,陳美賢羞極反怒,大聲吼道:「你嘴巴放乾淨一點,什麼不守婦道?女兒本來就是跟著媽媽比較好!」
「難道妳偷人是假的喔?要證據嗎?徵信社給的一堆照片跟山一樣,我不介意拿給妳看。」童文嗤笑,半點沒將她的叫囂放在眼裡。
「五十步笑百步啊?要不是你在外面亂搞,我會向外發展?!」
「男人逢場作戲怎能當真?我這麼辛苦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妳們母女倆!結果妳是怎麼對待我的?偷人?虧妳做得出來!」
歐維喆懂了,典型富豪家族香艷史,只是不幸發生在童顏身上。
原本他沒有資格也不該參與童顏的家務事,但她的狀況實在太糟,看到親生父母出現在自己家門口後,她開始不自覺的發顫,差點連下車的力量都沒有,他才不得不陪同她一起面對,給她力量,否則還真怕她當場暈了過去。
不過他現在只能保持沉默,畢竟顏還沒有認定他,以一個朋友的立場,除了默默給予她支持之外,他什麼都不能做。
「不管你怎麼說,總之我要顏顏跟我一起住!」母親溫柔婉約的形象在陳美賢身上蕩然無存。
「妳憑什麼要顏顏?她跟著我姓,是童家的長孫女。」童文也絲毫不讓步,兩方爭執不斷。「哦∼∼我懂了,妳八成是看上顏顏有資格繼承我們童家的財產,才死巴著她不放吧?真是貪婪的女人!」
哇塞!這種話也敢在孩子面前說喔?真是對要命的父母!
歐維喆不忍地凝了眼呆坐沙發的童顏,為她可悲的處境感到無限心疼。
「我可沒拿你半毛贍養費,沒你想的那麼下流!」
「妳說我什麼?妳──」
「夠了!」就在男女爭吵聲幾乎淹沒整個小小的套房之際,童顏終究難忍地大吼出聲,成功地平息那對怨偶的吵架聲浪。
「我成年了,有權利主掌我自己的生活,你們兩個……我誰都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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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父母之後,童顏蜷曲在沙發上,像只沒人要的小狗般低泣,直讓歐維喆見了揪心扯肺,恨自己沒能讓她避免這不堪的局面。
「別哭了,妳做出決定了不是嗎?」拍撫著她的背脊,除了安慰,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最醜陋的一面……」她知道總有一天得面對這殘酷的場面,只是料不到會在他面前,這令她更無地自容。
打從國小開始,她就發現父母背著對方各玩各的,該說是他們戲演得太好還是本性虛偽,在家族聚會及親戚朋友面前,他們總扮演親密夫妻,足以登上模範寶座,只有她曉得在回到家後,自己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對父母。
謾罵、爭執,沒有一天不出現在她的生活裡,直到她二十歲生日,收到這間套房做為禮物,這才有了脫逃的空間。
或許因為背負著父母的秘辛,唯恐在不經意間讓大家發現她的家庭如此變態,繼而受到親朋好友的唾棄,她開始封閉自己,變得閉塞、唯唯諾諾,拒絕和人交心,全都因為她有這般不堪的背景,而她卻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
她不想變成這樣的!這樣的她一點都不快樂。
天知道她有多羨慕那些堂妹,有完整的家庭、真心寵愛她們的父母,而不是為了她的血緣所能繼承的既得利益,苟延殘喘地得到父母的注意。
沒有人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現在卻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這教她該如何面對他?倘使他露出鄙夷的眸光?
「說什麼傻話!妳不需要背負其它人的罪惡,妳就是妳啊,並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有所改變。」歐維喆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是心疼地摟緊她。
童顏僵硬了下,她忘了多久不曾有人這般溫柔地擁抱過她。
小時候的記憶太過遙遠,遙遠到她忘了有人可以給她溫暖、讓她依靠,她在此刻徹底崩潰,揪緊他的領口放聲大哭──
她哭得驚天動地、肝腸寸斷,像是要傾盡這許多年來的委屈、孤單;歐維喆沒有再試著安撫她失控的情緒,或許讓她一次哭個過癮,之後這些都將不再構成足以威脅她的內心陰影,一切終將雨過天青。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累了,嚎啕大哭成了抽噎的低泣,卻依舊揪著他的領口不放,彷彿害怕再被丟棄一般。
「你……會看不起我嗎?」她的聲音沙啞難辨,身體止不住發抖。
她好怕,怕他表現出來的全是假象,因為他在這裡看到了一切,不得已才對她伸出援手,一旦離開有她的空間,會不會逃之夭夭,從此避她如蛇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