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唐婧
「畢竟,」溫嵐扮出笑安慰颯柔,「如少爺所言,嵐兒能留在這裡陪夫人是嵐兒的福氣,若想要長期住下,自是當謹慎點,免得惹人討厭。」
覷著強顏歡笑的她向後屋走去,颯柔心中微微發疼。
她竊竊希望他不是認真的。
溫嵐揪緊手上絲瓜絡,望著氤氳霧蒙澡堂裡光裸著身背向她趴在浴缸邊,下半個身子隱在水中假寐的男人。
颯騏亞也許不是什麼好男人,卻是個很用心的兒子。
他為夫人蓋的澡堂十分用心,地上嵌滿了圓滾可愛的鵝卵石,中心一座用石灰泥打造成的大澡缸,可同時納入幾人,水源是由鑽通了的綠竹接續著,由外頭、汩汩送入儲水槽,一旁另有個燒水大灶,只要起了灶,熱水便會源源不絕。
更匠心獨具的是,浴缸旁,鵝卵石間,竟垂種了幾株楊柳,十足江南風情,至於屋子頂棚則采活動式的,下雨時可闔上,洗澡時若開著天窗,熱熱的水、綠綠的柳、滿空星光柔月,讓人恍若身處仙境。
颯騏亞不做聲,杵在門口的溫嵐也不吭氣,她沉吟著,這男人今日剛回家,在外奔波了這麼長的時日,也該疲累了,也該睡覺了,也該……忘了刷背的事了,溫嵐掐指算算時間,再站一會兒吧,他若還是不出聲,她就可以悄悄離去、悄悄躲回房裡……
眼前男人有著古銅色健碩勻稱、叫人酡紅臉、噴鼻血的身材,她不會笨到不清楚該遠離。
這男人如惡狠似猛虎,與他硬鬥氣,她除了能在言語上討些便宜外,其它的只怕都很難。
「看夠了就過來開始吧,」颯騏亞連眼皮都不曾抬起,聲音慵懶,「我的小女奴。」
「誰是你的小女奴了!」
溫嵐啐了聲踱向前,雖知道他是故意刺激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別理會,她恨恨的移近,這會兒她在上,他在下,她必須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將腳板粘上他那張壞笑著的臉的衝動。
「若不想當個小女奴,」即使泡在熱水裡,他的聲音依舊有本事透著涼,「那麼在下就實在弄不清楚,姑娘何以執意要留在咱們寨子裡的原因了。」
「嵐兒就算是小女奴,」溫嵐跪下身,吞下自尊,將手中的絲瓜絡欺吻上颯騏亞古銅色背脊,「也只是颯夫人的小女奴,對於服侍少爺,嵐兒要看心情!」
「心情?!」颯騏亞怪笑,「原來奴才侍主還得要先看心情?」
溫嵐在他背後扮鬼臉不作響應,這會兒她沒心情和他鬥嘴,她手上還有更棘手的工作。
她從不曾幫過個裸體男人刷背,更正確的說法是,活了一十六年,她壓根不曾見過沒穿衣服的男人。
她紅著臉,眼睛半睜半閉生怕看見不該見著的東西,進宮前嬤嬤曾教過她們四姐妹一些男人身子構造與女人不同之處,還有,與丈夫敦倫時要注意的重點,可聽是一回事,真要碰著那陌生的異性軀體,感覺真的很恐怖!
溫嵐將手伸得老直,幾乎使不上勁,她覺得這樣很安全,但她滿意颯騏亞可不,他冷冷聲音再度響起。
「嵐兒丫頭,你是因著方才沒讓你吃飽,所以心存報復嗎?」他懶懶出聲,依舊閉著眼睛,「你是在打蒼蠅嗎?虧我還以為你刷背的氣力與你罵人的精力相當呢!」
好呀!想要「舒服」點兒的是吧,氣惱的溫嵐起了壞心思,主子既然開金口,自然不能讓他失望。她捉緊絲瓜絡跪在他身邊,使勁地、全神貫注地將她對他的不滿,全借由手上絲瓜絡傳達到他背上。
突然,颯騏亞怒吼了聲,張開綠色的眼睛推開她坐直身子,乍見他那片綠色汪洋中冒出火時,她突覺惡意的快感,好想、好想、好想笑唷!
「小女奴!你是在刷背還是刷地板?」他的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怒火。
溫嵐強忍笑,清楚見著他背上斑斑血痕,好絲瓜絡,夠勁!
她一臉無辜,「會疼嗎?少爺!真是對不住,小女奴就是小女奴,下手不知輕重,您一會兒嫌輕,一會兒又嫌重,讓笨笨的小女奴真的無所適從,這畢竟是嵐兒第一次幫人家刷背,經驗不足……」
「經驗不足就敢如此妄為,若經驗足了我還治得了你嗎?」颯騏亞火氣一揚,扣緊溫嵐手腕,「刁奴,別以認我娘耳根軟縱著你,就可以如此恣意妄為,今兒個我就讓你看清楚誰才是這兒的真主子!」
她不明白他的用意,卻掙不脫他的手,「放開我!」她一臉惱色,「你若敢欺負我,我……」
「你就去告訴夫人嗎?」他哼了聲,「我娘還算明白事理,她若知道我只是在幫她馴惡奴,是不會插手的,方纔你不是說經驗不足嗎?」他眸中閃動惡念,用勁一拉將她扯落水中,「也許我該降格來教教你!」
「我不……」溫嵐後面的話被一陣落水聲給蓋住了。
看著那被扯入水中尖叫的狼狽女子,颯騏亞產生快感,自小到大,他從未以欺負人為樂,但這蠻丫頭卻有本事激得他數度失控,他到底是得了怎樣的失心瘋,竟會幫自個兒捉了個這樣頭疼的人物回來!
更氣人的是,娘也不知道是吃了這女人什麼迷藥,竟一意表示將丫頭當成親女兒看待,他哼了聲,「拉你下水是為你好,至少可以去去你的山豬味,和你臉上那嚇死人的爛泥!」
「誰希罕你為我好!」
「波」地一聲,溫嵐由水中冒出頭,眼睛紅紅是氣的,鼻子紅紅是泡的,嘴唇紅紅是咬的,她在水中站直身子,抬頭挺胸,「我就是又醜又臭又髒又蠻,你最好有多遠離多遠,否則當心……」
她的話說不下去,因為她突然察覺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同,而且還停在不該停的地方,驚呼一聲,她急急忙將身子埋入水裡,進來幫他刷背前,她怕弄濕外衣,是以只著了件中衣。
她想著,反正這死男人一心只想跟她吵架,壓根不會在意她穿了什麼,但這會兒卻不同,她哪裡知道他會拉她下水,水浸濕她的衣服緊粘在身上,展現出她豐腴而女性柔美的曲線。
溫嵐兩手環胸,惡狠狠的問:「看什麼看,沒看過落水的奴才嗎?」
「沒看過落了水還能如此凶蠻的刁奴,只是……」他聳聳肩,譏諷的話含在口中,眼神在回到她臉上時,聲音戛然而止。
「還看!」她揮揮拳頭,意識到那對碧綠瞳眸中的奇異詭光,她這時才想起臉上爛泥已被熱水帶走,這傢伙終究還是見著了她的真面目,是以才會有這樣怪異的眼神,一種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她雙掌捂著臉龐,從指縫中露出雙眼,「都叫你別看了,轉過身,我要起來了!」
他不說話,也不肯轉開眼,由著她手足無措。
氣氛沉悶,他似乎是首次用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審視她。
「颯騏亞!」他的名字由她齒縫惱惱吐出,「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原來,」他總算開了口,話語中有濃濃的諷意,他伸手用力扳開她捂著臉蛋兒的雙掌,眼神若有所思在她臉上梭巡,「你竟有個這麼漂亮的臉蛋兒,難怪脾氣這麼壞!」
她燒紅著臉,為著他讚她長得漂亮,但也有更多不服氣,因著他說她有個壞脾氣!難道他不知道,她只有在惡犬面前才會像頭惡貓嗎?
「容貌與脾氣毫無關聯!」
她糾正他,「好比颯夫人,她又美麗又溫柔,卻不知何以會生出個喜歡欺負人的壞東西。」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得意,不知為何,在這蠻丫頭面前,他不介意當個壞蛋,一個可以壞得惹惱她的傢伙。
臉上雖是笑著,他的心底卻還未能完全消化方才乍生的震撼,他從不知道世上竟有女人可以生得好看至斯,他原先只承認過自己的娘親是個真美女,並深信世上不可能有人可以凌越……
可這丫頭,額上是俏麗的美人尖,雙頰嬰兒般的嬌嫩,眉如黛,齒如貝,鼻是青嫩蔥管般的挺直,那含著怨氣的唇則像極了雪地裡的一抹丹紅,引人垂涎。
至於她的眼,眼角含春微微上揚,標準中原美女的丹鳳眼,卻比慣見的丹鳳眼更大了點、更深邃了點,黑白分明的眸,像是要將人刻入心底做版似的。
她真的很漂亮,漂亮得出乎他意料,颯騏亞有些不解,他明明得到的信息,是這從中原來的前任貴妃貌似無鹽,才會使得扎爾剛等人避之惟恐不及,可原來……他突然想笑,想起了塔善人與他們迥然不同的審美觀點。
她不懂他何以如此盯著她不放,用這麼深沉而難懂的眼神。
「你就是用這張專司狐媚男人的臉蛋兒當上貴妃,再進而迷死了你們那個老皇帝的嗎?」他言語苛刻迫人,因為突然無法承受想起她曾承歡過其它男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