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惜之
「於優,我看好他們。」童昕說。
「是啊!他心裡有她。」是啊!他心裡有她……好沉重的一句話。小語是幸運的,他心裡有小語,不若童昕的「他」心裡沒她,辛穗的「他」心裡沒有愛情,而她的「他」卻是恨她入骨……
相較起她們,誰能說小語不該被看好?
***
握住他的手,小語和碩僑在小巷中並肩行走,銀白的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拖出好長好長的兩條相交疊。
「心情不好?」小語抬眉問。
「有這麼明顯?」他回望她,眼底寫著訝然。
「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你一個些微表情,我就知道你的心情。」這是她說出口的部分,沒說出口的那部分是——我能感應你的心,因為你快樂而高興,因為你悲傷而痛苦,因為你的心情起伏而輾轉不安。
沒錯,不曉得打哪時候起,這種特異功能就緊緊跟著她,甩不掉、拋不開,她成了他的一部分。
「原來多年交情,讓你變成我肚子裡的蛔蟲?」
「是啊!我仰賴你生存,以你為養分,拜託你讓自己吃好、穿好、睡飽,我才能安安穩穩地存活下來。」不是嗎?她是株營養不良的含羞草,期盼著他施捨的情誼過活……她一語雙關地說。
「要是知道肚子裡有條寄生蟲,我才不會吃飽睡飽,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吃藥,把蟲給打掉。」他拍拍她的後腦勺,一天的鬱悶因她而煙消雲散。
「知道這條寄生蟲和你有特殊交情,你還會這麼殘忍嗎?」
「嗯,看在『特殊交情』份上,我預備留給它一個全屍,心情好的話,也許還幫它立個墳塚。怎樣夠意思吧!」看她鼻頭眉毛全皺在一起,他樂得哈哈大笑。
「你這麼壞,難怪那些美女明星會把你拋棄。咦,你是不是因為被三十七號三振,才心情不佳?也對,那個清純玉女偶像很難追的,才幾天就被判出局,面子上的確會掛不太住。」後半段她是喃喃自語,純粹說給自己聽的。
「我早就不會為這種事煩心。」他一語劈掉她過度膨脹的想像力。貼在她眼前三公分處的臉,是張笑意盎然的好心情。
「為什麼?被拋棄的人不都是一臉失戀相,何況你被拋棄的經驗豐富,照理說應該更專業了。放心啦!在我面前難過,我不會取笑你,不用為了大男人的面子硬ㄍ潹ㄅ。」她做了一個你知我知的表情。
「我不會為這種事傷害我可憐的細胞組織,人被拋棄次數一多,就學會從拋棄中成長,現在的我早已百毒不侵。」「看你說得那麼輕鬆,我看,搞不好被拋棄的是那些女生,不是你?」她用懷疑的眼神望他。
「漂亮!果然是我肚子裡最大尾的蛔蟲。」
用蛔蟲來稱讚人?他還真……慷慨。
「樹大招風你沒聽說過?當那麼一大尾蛔蟲很危險的耶!弄個不好你澆下一大桶DDT餵我,我就馬上死得屍骨全腐。」
「放心,我絕對捨不得餵你DDT。」
「因為DDT很貴是嗎?!」她瞄他一眼,瞪出他再控制不了的笑意。
「小語,我真的越來越喜歡你了,你實在太可愛、太可愛了。」
「用『可愛』來形容蛔蟲,我想你大概真的有些些喜歡我。」
「不是有些些,是很多、很多些些,非常非常多的些些、數不盡的些些。」
「謝謝啦!」她跟著笑逐顏開。「什麼事讓你心煩?」她舊話重提。
「公事。」
「公事?!不會吧?你不會是搭了經濟不景氣的順風車,公司要宣佈倒閉了?」鑽石單身貴族都要喊倒,那其他人呢?什麼時候情況變得這麼悲慘,是不是台灣已經被原子彈轟炸過,而她還懵懵懂懂,成天醉生夢死,
「沒那麼嚴重,不過產業外移是跑不了。」他笑笑,和她在一起,笑是不可或缺的隨身用品。
「產業外移?你要到大陸設廠?」
不要啊!一個邱宜芬、幾個偶像明星已經讓他「飽兼醉」,大陸……大陸十二、三億的人口,若說美女只佔百分之五來計算,五三十五進一,五一五加一等於六……
天,六千五百萬個美女!男人到了那種環境,張開雙臂隨便就能攔下十來個美女,還能不縱慾過度、不腿軟得以輪椅代步?
不、不,聰明女人絕不拿男人的自制力下賭注,下場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正在企畫中。」
不管台灣有沒有被投擲過炸彈,他的話已經是超強力原子彈,把她炸得魂歸西方。
看她一臉癡呆相,他笑說:「你不會以為大陸還是像幾十年前一樣,封閉危險吧?」
就是不「封閉」才危險啊!小語在心中哀嚎。
「你要過去多久?」
「來來回回吧!不能久待,畢竟台灣是總部,老是拜託我父親坐鎮也不行。」
「還好……」他的話是順天堂定心丸,吞下它,小語又起死回生。
「什麼事還好?」
「沒事,我是說還好你不在那裡長待,這樣我就可以常見到你了。」
「怕看不見我,還不簡單,我去大陸就把你帶著。」
「我很窮的,哪經得起飛機來來回回坐。」
「忘了嗎?我是你的宿主,吃穿當然全看我。」
攬住她的肩,月亮已經升的好高,斜斜的月,映照著兩顆無猜的心,這份單純相依不知道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
走進僻靜小巷,這是他們的夜間約會。忘記是從什麼時候起的頭,他習慣在下班後拐進她公寓前的小巷子,習慣和她走上一段、聊上一段,然後才能安安心心回家、安安穩穩睡上一場。
「聽童昕說,你很少出門?」
「工作吧!我常常一屁股坐下來就懶得出門。」
「你天天窩在家裡,不怕從獨居小姐一路變成獨居老人?陸媽媽為了你的婚姻大事擔心極了。」
「我媽又找你來當說客?」她歪歪嘴,不舒服地偏過頭去。
最近媽不知道腦袋裡裝些什麼,動不動就要她出門相親,好像她真的老到必須快快出貨存清,否則黴菌就要長得滿頭滿腳。
「她只是擔心,你過度反彈了。」
「要我出門?行啊,早說嘛,上星期陳教授才帶一支隊伍遠征西伯利亞,我要是跟上,說不定也會挖到史前遺跡,來個名垂千史。」她賭氣說。
「你在生氣?」他蹲下身,搜尋她臉上表情。
「我當然生氣,要真嫁不出去,我還能找到上千家寺廟收容,她不用擔心被我吃垮。」小語一跺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媽媽提到相親,她就會氣到胃痛。
「傻瓜,陸媽媽幾時擔心被你吃垮?她為女兒操心,何錯之有?」
「她沒錯,錯的是我,錯在我長得不夠精采,不夠氣質,才會引起滯銷。」她招她認,可這遺傳基因又沒輪到她掌管。
「沒人這麼說你。」
「我有自知之明,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的憤怒來得莫名其妙,碩僑弄不明白,只當是自己不小心踩到貓尾巴。
「你那不叫『自知之明』叫作『自卑』,你沒長得不夠氣質、不夠精采,你有自己的特色,不需要去強拿別人的標準套在自己頭上。」他好言勸說。
他可以對全世界的人生氣,惟獨對小語發不了火,是他習慣了對她縱容,還是溺愛太深,他已經分不清楚。
「是嗎?我是自卑、是你說的那樣嗎?」小語連聲問。
「當然是,在我眼裡,你就比那些青春偶像美少女漂亮上好幾倍。何況,就算嫁不出去,你也不用去找寺廟收容,因為我會供養你一輩子,保你吃香喝辣,逍遙自在一世。」
他說要養她一輩子?那是不是代表,他心裡有她,準備和她牽扯一生一世?
低眉淺笑,小語抓起碩僑的手掌仔細端詳,寬寬厚厚的掌心印證了老一輩的說法——福氣。
他的紋路多而麻密,可見這人想得多、煩惱也多;他的生命線好長,拉到手掌最底端,接上腕間的動脈血管;他的智慧線和事業線又深又清晰,這種人注定要成功、要有非凡成就。
視線往上拉,他的婚姻線是優美的圓弧線,線的旁邊橫生出很多小小細紋,這代表什麼呢?代表他情感紊亂、多情,還是風流?不管,圓滿的婚姻線已經為他勾勒出幸福婚姻。
只是,他的幸福中有她嗎?!
「你在看什麼?」他好笑地看著她的專注。
看著你的掌紋,細數我的未來……她的未來在他的掌心捏著、握著,她的未來取決於他的認定,但,她沒讓這些話出口。
「小語。」見她不理,他又喚了她一聲。
「我在幫你算命。」
「算命?算出所以然了?」
「嗯!你是一輩子的富貴命,跟著你,我可以吃香喝辣,一世不愁。」
「命在人手上、心中,要知命最該問的人是自己,不是幾條彎彎曲曲的線。」他不以為然地說。
「王昭君怎麼說?她想當皇帝的枕邊人,她有好容貌、有琴藝、性格端淑嫻雅,她所有努力就為博取帝王注意,結果呢?還不是一曲琵琶唱入番疆當番婆。你說不是她的命不好,難不成是皇帝命不佳,留不來這個絕色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