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夏舞

    楔子

    「哇……嗚哇……」

    早上八點，台中市郊的某家婦幼醫院裡，傳來嬰兒宏亮的哭聲。

    一名年輕護士抱著剛出生不到兩天的新生兒，神色慌忙地從三樓病房一路奔往一樓院長室——

    「院長……院長……不好了！」叫聲未歇，院長室的門已經被「砰！」一聲推了開來。「院長，糟糕了啦！」

    大大的辦公桌後，穿白袍、戴咖啡色粗框眼鏡，正在喝茶、看早報的林院長，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

    頭髮微白、年近半百的他，是中部地區頗為知名的婦產科醫生。因為醫術超群，加上宅心仁厚，所以儘管診所的地理位置稍嫌偏僻，生意還是十分興隆。

    此刻，院長剛吃完老婆準備的愛心早餐，打算在看診前小憩一下，沒想到這個新來的護士小姐就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害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報紙，將目光轉向她——

    「張護士，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醫院裡不能這樣大呼小叫的。」他語氣平和地「責備」道。

    現在雖然還不到看診時間，但是樓上還有好幾位待產及產後的孕婦在休息，她這樣一路嚷嚷著下樓，是會吵到病人的。

    張護士氣喘吁吁地搖著頭。「院長，現在沒時間管那個了！那個小姐……前天被路人送到醫院來的那個未婚媽媽……她、她不見了！」

    不見了？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不見呢？會不會是到別間病房去串門子了？」

    「沒有，我樓上樓下、每間病房，甚至連男女廁所統統都找過了，就是沒看見她的影子啊！」

    「你確定？」

    「我確定。」年輕護士用力的點著頭。「……對了，她還留了一張字條在枕頭上，院長，你看。」

    鎮定地接下那張用診所宣傳單背面空白處所寫的字條，院長的表情從狐疑慢慢轉為驚訝，到最後，他連臉皮都顫抖起來，一顆豆大的汗珠從他佈滿皺紋的額際滴了下來……

    不、不會吧……

    業界的朋友常警告他，不要隨便替來路不明的未婚媽媽接生，免得惹來一堆麻煩，當時他還笑他們杞人憂天，沒想到……

    嗚……為什麼他會遇上這種倒楣事呢？好人不是應該有好報嗎？難道是他誤會了？

    林院長欲哭無淚地揉掉手中字條。「你手裡抱的是她的小孩嗎？」

    「是啊！」護士忙點頭。

    就是因為到了喂母奶時間還找不到人，她才發現事情不對的呀！

    撫額歎了口氣，院長招手。「……你把嬰兒抱來我看看。」

    聞言，護士立刻咚咚咚地跑上前，將襁褓中的嬰兒小心翼翼地交到老院長手中。

    那是個很可愛的女娃娃，紅撲撲的粉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像會說話似的，眨呀眨的，只差沒咧嘴對著他笑了。

    唉！

    這麼可愛的孩子，有人想生都生不出來，她媽媽居然不要她？

    思及此，林院長忽地心中一凜，抬眼看向護士。「這件事……你沒告訴院長夫人吧？」

    後者忙搖頭。「沒有沒有，我第一時間就跑來跟院長報告了。」不敢說她剛才一路大呼小叫，早已經有不少人知道這件事了……

    聞言，院長放下心來。

    還好還好……幸好老婆還沒發現。

    他們一家人就住在診所樓上，所以診所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都瞞不過他老婆。

    他真擔心，萬一被老婆知道了這件事，那……老嚷著要領養一個女兒的她，會不會對這可愛的小女娃動起什麼歪腦筋？她不會真要幫別人養孩子吧？天啊……

    第一章

    光線充足、佈置溫馨的客廳裡，一個五歲大的小男孩正獨自趴在地上玩積木。

    他用五顏六色的塑膠積木做出城堡、車子、飛機，還有恐龍、怪獸……然後又一一把它們拆掉，再組成其他的東西，再拆，再組……不斷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客廳的一角，立著一棵繽紛的聖誕樹，樹下堆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禮物，有爸比送他的百科全書，媽咪買的益智玩具，還有外婆、阿姨、嬸嬸、姑丈、樓下的護士姊姊們送的糖果和小汽車，他統統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一旁，嘟著嘴繼續玩他最熟悉的樂高積木。

    今天，是快樂的聖誕節，也是小男孩的生日，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快樂。

    因為今天早上起來，聖誕老公公還是沒有把他想要的禮物放在他的聖誕襪裡。

    媽咪說，只要把願望大聲地說出來，聖誕老公公就一定會聽到，而且實現他的願望。可是今年、去年、前年，他都這麼做了，為什麼聖誕老公公就是不理他？

    手中的積木玩具在轉眼間被拆得七零八落，他抓起包裝盒，正想著還有什麼新的玩法，大門口就忽地傳來母親興奮的聲音——

    「耕宇、耕宇……你快來看，是妹妹喔！你一直想要的妹妹！」

    「妹妹？」他愣住，訝異地瞪大眼睛。

    不遠處的玄關，母親正脫下鞋子進門，她手中那團用粉紅軟布包裹的奇怪東西，強烈地吸引住他的視線。

    「你不是一直希望有個妹妹嗎？媽咪這就『生』個妹妹給你啦！」

    什麼這是真的嗎？聖誕老公公終於聽見他的願望了嗎？

    「哇！太好了！媽咪萬歲！」小男孩歡呼一聲，立刻就扔了手中的積木，興奮地衝上前，也顧不得自己的力氣不夠大，就朝母親伸長了雙手。「媽咪，我要抱妹妹，給我抱抱！」

    「不行，你還小，抱不動的。」婦人笑著搖搖頭。

    「不會啦！我會很小心，不會讓妹妹跌倒的。」

    「真的嗎？」

    「真的真的！」小耕宇猛點頭。

    「嗯……那好吧，可是你要小心一點喔！如果手酸了，要趕快跟媽咪講，知道嗎？」

    「知道知道！」

    開心地接過沉甸甸、用布包裹著的嬰兒，小耕宇的一顆心還是狂跳不已。

    他屏住呼吸，像朝聖般，抱著虔誠的心凝視懷中的娃娃。那粉紅色泛著奶香的小「肉球」，抱在懷中暖呼呼又軟綿綿的，感覺好舒服、好奇特。像是感應到他的視線，小娃娃在這時緩緩地張開了她的眼睛……那雙矇矇矓矓的大眼，眨呀眨地望著他，霎時，林耕宇感到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給重重地撞了一下。

    這、這就是他的妹妹嗎？

    好……好可愛呀！

    「妹妹∼∼妹妹∼∼我是你的哥哥喔！以後你要叫我哥哥，知不知道？」

    「呵呵……妹妹還小，不會說話啦！」

    「那她要什麼時候才會說話？」林耕宇抬頭看著母親。

    「唔……至少還要一年吧？」林太太一手環胸，一手撫著下巴。

    她記得沒錯的話，耕宇一歲就能開口說話了。

    一年？那很快嘛！

    被聖誕老公公的傳說給訓練得很有耐心的小耕宇，抱著比自己更小的妹妹，臉上流露出既滿足又期待的笑容。不過……

    「媽咪，你的肚子又沒有大起來，怎麼會生出小娃娃呢？」樓下那些媽媽，不都是肚子變大以後才生娃娃的？媽咪這樣很奇怪喔！「哦∼∼我知道了！媽咪，你一定是偷偷把誰的娃娃抱上來了，對不對？媽咪你這樣不行喔！」

    「這個……」林太太當場有一種做錯事被逮到的感覺。她忙辯解：「媽咪才不是偷抱，是這個娃娃的媽咪不要她了，所以媽咪才收留她的……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妹妹嗎？現在有妹妹了，難道你不高興？」她很狡猾地轉移話題。

    「我當然高興啊！」小耕宇用力點頭。

    「那就對啦！耕宇，你答應媽咪，以後不管誰問你，都不可以說妹妹不是媽咪生的喔！要不然，妹妹就會離開我們的……」

    離開……那怎麼行？娃娃的媽咪不要她了，如果又離開他們家，那她會很可憐的。

    「好，我一定不會說的，就算有人打我，我也不說！」

    從今天開始，娃娃就是他的妹妹了。

    他一定會好好的疼她、保護她，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然後，他自己也會很開心，很快樂！

    ☆☆☆☆☆☆☆☆☆☆☆☆☆☆☆☆☆☆☆☆☆☆

    十三年後——

    「媽∼∼哥哥打我∼∼」

    「你們兩個又怎麼了？」廚房裡，林媽媽正在煎荷包蛋，聽見女兒來告狀，她也不急，先將鍋裡半熟的蛋盛盤，又抽手在圍裙上抹了抹，這才轉身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

    今年剛上國一的林子菡，是全家人捧在手心裡的寶貝。雖然才十三歲，但是身材已經發育得很好，不但胸形漂亮挺實，而且四肢修長，骨肉勻稱，尤其是那雙有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更是放電得厲害，常常不用開口說話，就已經迷得眾人腳軟，乖乖任她差遣。

    只不過，這個小天使偶爾還是會有踢到鐵板的時候，而這塊鐵板不是別人，正是打小就疼她疼進骨子裡的大哥。

    此刻，她眼睛紅紅，鼻子紅紅，身上穿著睡衣，頭髮亂翹，手中還揪著一顆大枕頭，半拖在地上，哭得慘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