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綠痕
「為何怕?」
「姊姊就是溺水而死的……」當年曾親眼目睹的她,眼底有著赤裸裸的傷心。「那日她為了要救浩瀚,明知自己不會泅水,她還是跳下去了……等日月二相趕來,就只來得及救起浩瀚……」
孔雀不語地瞧著她沾著淚光的眼角,而後他再想起她所居住的墓穴,以及她抄經又燒經的舉動。
「皇后這個位子……本來是姊姊的……」她修長的十指輕撫過黃裙上所繡的鳳鳥,「就因她死了,所以我不得不代替她……」
她突然透露的消息,令他腦中泛過了好多問題。
他有好多話想問浩瀚,他是為帝國而娶,還是因想報答一份恩情?而她嫁浩瀚,是否就只是為了李代桃僵頂替親姊而嫁……或者,她與浩瀚情投意合……
浩瀚待她好嗎?不知為何,他忽然很想知道。
浩瀚向來都是這麼冷落她,任她一人孤零零的待在那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嗎?女人是要人疼、要人愛的,浩瀚知不知道,在她的聲音真,藏著絲絲的倦怠、難以言喻的憔悴,以及深深的寂寞?
他原不想知道這些的,但,他靠得太近,看得太仔細,聽得太分明,於是,避無可避……
「往後,咱們不走水路了。」極力平撫下激越的心緒後,為免再挑惹起她不快的回憶,他下定決心。
她感激地朝他笑笑,整個人終於放下心後,她的臉上有掩不住的疲憊。
「妳累了,再歇一歇吧。」他一手扶住她的肩頭,讓她側躺在他的腿上以腿充枕,再取下身上的披風為她蓋上。
「不怪我又吃你豆腐?」他以前不是叫她不要隨便調戲他嗎?
孔雀自傲地問:「妳是皇后,本就無人可拒絕妳,更何況,我的豆腐不吃,妳要吃誰的?」
「咳咳……咳咳咳!」某兩個男人為他大言不慚的話,頓時咳成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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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腦袋是裝飾用的嗎?」
兩位黑白無常一語不發地並肩而立,四顆眼珠子直定在眼前這個雖然桃花長滿臉,可是神色卻有如寒霜的男人……因他正在磨他手邊的大刀。
孔雀的拇指大剌剌地往旁一指。
「這就是你們找的過夜地點?」觸目可及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將軍大人,這附近到處都是土匪窩。」北斗首先發難。在這種窮鄉僻壤,搶匪到處橫行的地方,他要上哪變出金窩銀窩給娘娘住?
孔雀雨眼一瞇,「你就不會直接挑了整座山寨?」不會應變,沒用!
「……」
「將軍大人,這附近到處都是長滿蟲蛇的密林,您夠本事,您去找別的地方過夜。」南斗也忙著抱屈。
他再冷嘲,「你連驅蟲抓蛇都不行?」也不會動動腦子,四肢發達!
「……」
「娘娘……」兩名苦主馬上轉身看向救星。
「又看她做什麼?信不信我砍了你們?」磨完刀的孔雀,毫不客氣的兩拳咚咚敲在他們的頭頂上。
端坐在平坦的草原上,頭一次領會到隨地而安的無邪,有點同情地替他們說上兩句。
「其實……露宿在外,也挺好的。」風大,又冷,狼嗥聲聽得好清楚,近得就像在耳邊似的,而吵死人的蟲聲更像是無所不在,這……這也挺新鮮的啦。
孔雀乾脆連她也一塊罵下去,「妳少把他們給寵過頭了!」就是有這種無能的主子,才會寵出這等無能的下屬。
「我沒有啊。」她趕快扮無辜的路人甲。
「妳沒有?」他惡聲惡氣地指著她的鼻尖數落,「睡在這好?放眼四處平坦,要偷襲再簡單不過,妳以為妳的命不值錢是不?妳擔心妳不夠行情沒人會搶是不?妳知不知道這裡到了夜半,露氣會凍得連個大男人也會發抖?還是妳以為妳的身子骨健旺得絕對不會染上風寒?」
小小的身軀馬上顫抖,「我、我本來就沒有什麼見識嘛……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些……」
「少瞪我!」腦後像多生了雙眼似的孔雀,吼完前面的,接著又轉身再吼後面的那兩個,「她今晚得睡在這都是你倆的錯!」
秋日的風兒滑過草原,帶來了夜晚的寒意,為怕有敵來襲,堅持不肯生火取暖的孔雀,像趕牛羊似的,趕著他們三個來到草原較高處,可以近眺整座草原的地方。隨後他拿出了行李,將可以保暖的衣物全拉了出來,先將無邪包裡上一層又一層後,他在地上以披風鋪了個簡陋的床。
「我……睡這?」被包得像粽子似的,她只能任他給擺在那張床上。
「我知道這與皇宮內院相差甚遠,但妳得委屈一晚就是。」孔雀坐在她的身旁,將手中的長刀立地一插,用自個兒的身子替她抵擋夜風。
「那你呢?」
「我無所謂。」比這更惡劣的環境他會沒見過?小意思。
無邪轉頭看向另兩個睡在山坡後方的男人,而後小聲的朝他低叫。
「孔雀、孔雀。」
「嗯?」他懶懶地輕拾眼皮。
「你要不要跟我一塊擠一擠?」瞧,北斗和南斗最是怕冷了,他們現下就都臭著臉擠在一塊睡。
他面無表情,「我是奉命保護妳,可沒奉命陪睡。」他很堅持他是賣命不賣身。
「可是這樣我還是很冷啊,你又不肯生點火讓我取暖……」她在他的披風上滾來滾去,覺得就算是被包成這樣也還是於事無補,照樣凍得她直發抖。
「生火會引來麻煩的。」孔雀一手按住她。
「可是——」
「說來說去妳就是要吃我豆腐……說,妳是不是貪圖我的美色很久了?」他俯下身子,就著明亮的月光看向她的大眼。
「對啦,我居心不良,我貪圖你的美色,我要吃你豆腐,拜託你就讓我吃一下成不成?」冷到手腳都在打顫的無邪拚命向他點頭。
感覺到她的顫抖,孔雀在心中天人交戰許久,忍不住清了清嗓。
「我先說清楚,我只是在代陛下守護妳。」
「知道、知道,你對浩瀚最忠貞不二了。」她冷得不斷點頭,看他滾躺至她的身旁,手腳俐落地拆開她身上包裡的毛毯後,再將兩個人蓋在一塊。
舒服到讓人不禁想歎息的暖意,很快即從他溫度較高的身子悉數傳至她的身上,孔雀捉住她不知該往哪擺的冰冷手指,往自個兒的背部環住,再用兩腿將她的雙腿夾在其中溫暖她的小腳。
柔軟的胸部就近抵在他的胸坎上,他極力不要發揮想像去聯想那是什麼形狀,他將一雙大掌摟在她的腰際,讓她冰冷的身子貼近他的,一碰觸到她後,他這才發現自個兒的身子火熱得緊,而她的身子,就像是隆冬裡的霜雪。不忍見她猶在顫抖,他徐撫著她的背脊,試著讓她溫暖也讓她放鬆下來,不過一會,她舒適地吁了口氣,微揚超唇角,心滿意足地將臉靠在他的胸坎上。
他相信,要是突然有人拉開毯子……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那股熟悉的甜味再次自她的身上傳來……他一直很好奇,為何她整個人聞起來香中帶甜?平日裡也不見她有塗抹些什麼,可她的味道,就是甜得讓人很想嘗上一口……停停停,他只是負責陪睡的,沒事想這麼多做什麼?他管她的身子有多軟、有多契合他的懷抱,她抱起來的感覺又有多好……
見鬼的。他為什麼要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當個什麼柳下惠?
「明兒個還要趕路呢,快睡。」見她眼睛還看著天頂,他放低了音量催促。
「孔雀,你見過八十夜話是不是?」盯著滿天的星子,她突如其來地問。
那一大幅可說是鬼斧神工的畫作?
「嗯。」見過兩次。
「那是我畫的。」
「什麼?」他一愣,「這不可能。」按理說,繪者應當走過千山萬水、看盡人生百態,才有可能畫出畫中人物的嗔喜憂傷,和人間的歡愉……她畫的?她一個被關在地底的皇后哪有機會瞧見過那些?
她淡淡說著:「那些,都是出自於我的想像,都是我錯過的,和無法實現的。」
她說,她錯過了人生,原來她想要那種多彩繽紛的人生?
「我並不想當皇后的……」她歎了口氣,被冷風吹得有點冷,小臉忍不住往他溫暖的懷裡鑽。
「那妳想當什麼?」他再將毛毯拉高些遮住寒風。
「我想當個小畫師,畫我想畫的,畫我的心願……」
她要的就只是這樣?浩瀚知道她的心願是這樣嗎?
將臉頰貼在他心口上的她,在沉默了很久後,試探地問。
「你要我替你畫一幅夜色嗎?」
他頓了頓,飛快地回絕,「不了。」
「那日……你有照我的話把小舟順水放走了嗎?」她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睡意。
「放了。」
「那……」她以掌心拍拍他的心房,「這裡,是不是輕鬆多了?」
若有所悟的孔雀,就著明媚的月光看著她,許久都沒有言語。過了一會,他將她摟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