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娃娃
「老闆,你是不是生意做得太大,身子欠補?」
「沒沒沒!沒的事!」老闆尷尬憨笑,「只是突然聽您說嫁人了,有點不太敢相信。」
「有啥不敢相信的?」她嬌媚地再瞪了老闆一眼,「哪個姑娘家最後不是要嫁人的?」
「是是是,那倒是!」
老闆邊點頭邊狐疑,怪哉!沒接到街頭小霸王的喜帖呀?莫非這花魁嫁的不是他?
但不可能呀,她之前每回來買紗都是笑咪咪地說要穿給我家伯虎看的,那一臉的柔情蜜意半點不假,再加上那一回七個女子當街對上,轟得「街頭小霸王」成了「街頭破布衫」之事還歷歷在目,眾街坊還為此設了賭局,賭這小霸王最後情歸何方,是不是能得享七人之福,卻沒想到不過時隔三個月,這花魁竟已他嫁?
海灩輕呿了聲,打斷了老闆的思量。
「一邊點頭一邊懷疑?怎麼,不信嗎?」她嘟起艷唇,手扠上柳腰,斜身向外,嬌聲喚道:「夫君!你還不快點過來?有人在欺負我呢!」
一聲「夫君」嬌斥惹得整條街的人幾乎都停下腳步。
那嗓音嬌娜無比,繚繞不絕,既是嫵媚又是勾魂,女人聽了吃味,男人聽了軟腿,想佯裝沒聽見都還辦不到,眾目睽睽之下,只見那原是端坐於茶坊中的男人緩緩放下茶杯,沒好氣地起身往絲綢莊走了過去。
辛忍邊走邊皺眉,他說過讓她別在人前這麼喊他的,她卻總是不當回事,他真擔心她日後恢復記憶時,可能會惱得去撞牆,畢竟這裡可是她的故居,不是海禹。
香風拂來,海灩笑攀著辛忍的臂彎,「夫君,你瞧瞧這絲巾適不適合母后──」
辛忍沒讓她有機會把話說完,扔下足以讓老闆三個月甭做生意的金元寶,拖著她快步離開。
反正採購任務已達成,她也就無所謂地由著他了,掛在他臂間嘰嘰喳喳的,一刻也不肯停下。
「這蘇州城好不好看?」
「好看!」
「方纔茶坊裡的碧螺春好不好喝?」
「好喝!」
她嬌嬌一笑,偎近他懷裡撒嬌,大眼睛眨巴眨巴。
「你的灩兒漂不漂亮?」
辛忍歎氣瞥她一眼,有些無力,「很漂亮!」他必須這麼回答,因為太清楚她不達目的絕不鬆手的脾氣,當她需要被讚美的時候,他最好乖乖聽話。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海灩笑得更燦爛了,她依在他懷裡哼著蘇州小調,他聽著恍神,心裡卻有個角落,恐懼更深。
他怕的是,她就快要離開他,就快要變回別人的女人了,這段他不小心偷來的愛戀,是不是就快要走到終點站?
他更怕的是,在失去了她之後,他還能不能拾回之前的歲月,無論是當王還是當和尚,都還能夠雲淡風清,心頭不存罣礙嗎?
恐懼歸恐懼,但他知道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為她也是為自己,他不要一輩子戰戰兢兢,不要她哪一天突然醒來,狠狠給了他一巴掌,說若非法術蠱惑,她根本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愛上他的,罵他是個騙子、惱他順水推舟給了她一個原非她想要的人生。
就為了這些他改變了原有的行程,誰也沒帶只帶著她,派人駕了艘小船載著他們來到中原。
他留給父王一封信,請父王代為主政,他得伴妻返鄉,至多三年一定賦歸,希望父王給他一段自由的時光,別驚動國人,更別派人來尋他。
至於海灩,她只當他是帶她出來散散心共度兩人時光罷了,開心得不得了,一點也不知道他是打算著要將她還給另外一個男人。
他知道她對他好,也知道她是真心真意想做個稱職的妻子及王妃的,但他更清楚的是,那只是她手肘上的玉鐲子在作祟,以及她那種固執的「身居其職就當守其分際」的習性罷了,她並不是真的愛他的,並不是的,他不斷提醒自己。
為了哄她開心,在她被他點昏在浴池畔的隔日,他只得騙她說,兩人已行過了周公之禮。
「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海灩酡紅著臉,有著羞怯也有更多的迷惑,對於床第之事她都只是聽花杏閣裡的姊妹說起罷了,聽說會痛但又很是銷魂,實戰經驗則是全無,所以也不懂做過和沒做過,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因為妳太……」他想了想,「太興奮,所以昏了過去。」
「真是糟糕!」
他聽到她自言自語兼自怨自艾,還一次一次地向自己咒誓向他保證,說絕對絕對不會再在「緊要關頭」上暈過去了。
但她始終無法如願,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幾乎是才想吻他就暈了過去,然後隔日晨起時再猛向他鞠躬說對不起。
在她的認知裡,一個上床就睡著了的妻子,真是失職的該下十八層地獄。
不過她自責的機會已經不多了,他事前就已先派人來過蘇州,查清楚了海灩的花杏閣所在,也查出了街頭小霸王的住處,這場鬧劇,也該要進入終章了。
「嘿!有冰糖葫蘆呢!」
百年石橋上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勾去了海灩的注意力,她鬆開他蹦蹦跳著上前挑選,卻突然腰上一緊,她還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時就被抱著飛起,躍點停下之後她才發現是被辛忍抱著,矗立於石橋欄柱之上。
海灩困惑地睨著辛忍,雙手掛在他頸上,問句尚未出口,扭過首才見著了她方才站著的地方,石板上黃漬點點,伴隨著煙硝裊裊。
她瞪大眼睛終於明白,若非辛忍動作夠快,她已被那腐蝕性極強的毒水給潑著了,若非受傷就是毀容,明白了過來後她正想開口罵人,他卻已代她出聲。
「為什麼傷人?」他問的是那賣冰糖葫蘆的小販。
冰糖葫蘆稍移,露出了張猥瑣瞇眼的瘦猴男人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又是這一句!
辛忍皺眉先將海灩放下,繼而出手,很快地就將男人給扣緊。
「是白雲幫?」
他不得不這麼問,因為自他們進入中原後已遭伏擊了幾回,乞丐、挑夫、賣針黹的,就連街邊賣菜的老婆婆,都有可能是來傷人的。
原先他還以為是海外敵國的頭子得到了情報知道他來到中原,想挾持他進犯海禹,末了才知道這些人並非出於同一個組織,只是為著高額賞金而來,目標則是海灩。
這些人的手裡都有著海灩的畫像,畫像後面還寫了價碼,毀容一萬兩黃金、斷肢七千兩、弄瞎六千兩、刺盲五千兩……就連若能讓她狼狽落水也都能有一千兩的黃金。
懸賞單上落款是白雲幫幫主。
好狠!辛忍看完後不得不搖頭。
「不!」男人搖頭,在見識過了辛忍的身手後,現在已是全身抖顫、惡笑不再了。「是驃鯊將軍府,此外還有……」
辛忍皺眉,還有?怕男人說話不老實,他將男人手腕一扳,只見男人眼淚鼻水狂飆。
「還有薺王府也另行有賞。」
老天!
辛忍鬆開手,容著那手臂已脫臼的男人哭著逃之夭夭,一把將海灩抱下橋頭。
「妳的仇人可還真多。」
是呀!
海灩一邊皺眉一邊苦苦思索,卻想不起自己是在何時得罪了這些人的,若說是盜寶的事,合該是直接報官,而不是這樣到處懸賞找人傷她吧?
那白雲幫幫主、驃鯊將軍府,以及薺王府的紫郡主,好像……好像……都是為了某件事情才和她連在一起的吧,但到底是為了……是為了什麼呢?為什麼她會想不起來呢?
「想什麼?」
他溫柔問著她,卻見她搖頭一粲,伸臂嬌攙著他,「什麼也沒想,我餓了,夫君,咱們先去吃東西吧。」
辛忍伸手將海灩側擁入懷,目光流露不捨,輕吻了吻她的頭頂,他嗓音微啞的開口。
「吃東西不急,我先帶妳去見一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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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忍帶著海灩來到城外一幢茅廬,屋後有一條小溪,屋前有一方小院,茅屋竹籬配上了淺溪,雖是簡陋樸拙,卻又處處流露著風雅。
竹籬前有一幅字,字跡龍飛鳳舞,看得出寫字的人性格拓達不羈。
儒生作計太癡呆
業在毛錐與硯台
問字昔人皆載酒
寫詩亦望買魚來
兩人來到茅廬外後,辛忍拉住了海灩,並看出她的眼神在乍然見著茅廬時閃過的錯愕恍神。
這裡是哪兒?
她好像之前曾經來過這裡,也曾在裡頭笑過、鬧過、玩耍過,還曾癡笑支頤立在窗旁,央求個人替她寫詩、為她作畫,曾有一首詩……
海之灩女,夢寐以求
渴盼眷慕,心心唸唸……
詩很長,她只能記得前幾句,因為她竟連那個為她寫詩的人都給忘記了。
為什麼會這樣?她蹙緊了玉眉。
「進去吧。」
辛忍看著她的心神恍惚,忍住了歎息,攙起她的手推開竹籬木門來到院子裡,卻在門板外聽到了裡頭傳出的爭執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