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桑曖
他口中的那個人,便是造成他近來頻頻發作怪異脾氣的郭芳瑜,憑著印象,他駛到那條陰穢的暗巷。
他下車掃視過幾棟大樓,根本就不曉得她住在哪一棟?
該死!這時候他才不想去求助爺爺跟紹洋,免得讓他們起疑心,不管了,想想她昨天跑進哪一棟?
閉眼回想著昨夜的情景,他靈光一閃,急忙衝到她跑進的那棟樓。
賀紹威一間間的詢問,幸好在三樓時,透過鐵門看到她。
未干的頭髮披掛在肩上,粉頰因熱氣而染上淡淡暈紅的模樣,別有一番風情,他心上敲下一記記響亮的鐘聲。
咚!咚!咚!
完了,此時他已無法再否認駐紮在心園的那根愛苗。
乍見他的身影,郭芳瑜警戒得彷彿一隻戰備的貓咪,板起臉容盯著他。
「有什麼指教?是來確認我是不是住在這裡嗎?既然看到了,就快走。」
「方便讓我進去好好聊聊嗎?」賀紹威低聲下氣的請求。
「不方便,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砰!她毫不留情的甩上大門,順便將因他而擾動的思緒,狠狠壓回內心深處。
望著冰冷不會說話的門板,賀紹威自知理虧,帶著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離開。
開車回家的路程中,身心疲憊的他,睡意不斷侵擾他的理智,他強迫提起精神,依然抵擋不了兩天沒睡的折騰。
賀紹威突然眼一閉,在失神之際,手一滑,撞上路邊的消防栓,猛烈的撞擊震醒他的神志,但清醒不到幾秒的他,緊接著頭又因衝勁擊中方向盤,人就這樣昏過去。
驟然,類似的情節竄過他的腦海,畫面開始倒退,播放著他車禍前的歷歷往事,一幕一幕不停的流轉,好似八點檔肥皂劇的內容,不過卻是他真實的遭遇,是他失去已久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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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惡夢中嚇得一身冷汗驚醒的賀紹威,睜開眼映入視線內的是擔憂的郭芳瑜。
「妳……」
「你醒了,我叫護士小姐來看一下。」
他虛弱的嗓音迅速趕走郭芳瑜沉鬱的陰霾,只是她又立刻擺出拒他千里的漠然神情,讓剛醒來便瞧見她,心境漾著暖流的他失望。
「妳一定要這樣嗎?」
「這是你想要的不是嗎?如果不是爺有事,其他的人又要上班,我也不想來醫院照顧你,因為我不想自討沒趣。」郭芳瑜拿他的話堵他。
「我收回那句話。」
他突如其來的話,語氣雖顯得微弱,卻清晰可辨,但她只想送他一句話。
「莫名其妙!」
「妳會這樣說我可以理解,只是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或許還在失憶中。」賀紹威真誠的道出重拾記憶的心聲,這樣的感覺好踏實。
郭芳瑜覺得他撞壞腦子,連忙按下呼叫鈴。
「你怪怪的,我叫醫生幫你仔細檢查一下。」雖然已打定主意不管他,奈何聽見他異常的話語時,她還是忍不住擔心起他的狀況。
「我沒問題……」
「不管你有沒有問題都要檢查,有什麼話等你出院後再說,我現在不想聽。」郭芳瑜打斷他,要他安靜等醫生的檢查。
她命令的口吻儘管給人有距離的感覺,但他依然聽得出她不知不覺流洩的關懷,這樣的體認像在寒冷冬夜,身處外地,但裹著棉被,喝著熱湯般,有種得之不易的幸福。
可惜這份感觸只維持到醫生進來,及其他經由她聯絡來的親人到後,在他們的圍繞下,退到一旁的她默默的離去。
她以為沒人知道,殊不知她一切的舉動都落入賀紹威眼中,而他的緊緊凝望,也盡入賀正武及賀紹洋眼裡。
他們面面相覦,露出不著痕跡的淺笑,雨過天青也不過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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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觀察的賀紹威,連日來盼望著郭芳瑜能來探望他。
可惜每天都是抱著遺憾入眠,等到最後一天,賀紹洋抽空來幫他整理東西辦理出院,他終於忍不住問起她的狀況,不過他盡量假裝滿不在乎,先以閒話家常起頭。
「這幾天真是麻煩你,要上班還要照顧我。」
「有沒有很感動?」賀紹洋嬉皮笑臉的道。
「何止感動,要我怎麼答謝?」
「都是兄弟說什麼客套話,不過你確實該感謝一個人。」其實賀紹洋也在等待賀紹威開口詢問郭芳瑜怎麼沒來,因此他聽得出來賀紹威按捺不住的語氣,於是順水推舟的將話題繞到她身上。
「你是指?」賀紹威故作不知。
「芳瑜啊!她在你住院這幾天到公司坐鎮,幫你處理一些事情,起先她並不是很願意,但多虧爺爺出面,她才勉強答應,不然你以為怎麼沒人來打擾你?」賀紹洋大致交代郭芳瑜的近況。
「我還想公司最近很平靜。」醒來那天,他有撥電話回公司告知他的情形,也吩咐若有重要或緊急事項,來醫院找他沒關係,但都一直不見員工的影子,原來……是因為有她的緣故。
「這是好聽話吧,老闆不在,不鬧翻就阿彌陀佛了。」
「這是身為老闆的共同感受。」賀紹威戲謔著。
「沒辦法的事,老闆都有想偷懶的時候,員工當然也有啊,將心比心,只要別耽誤到進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是呀!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比較好?」賀紹威著急的拉回重點。
「管理公司嗎?你做得很好,不用我這小弟教導。」賀紹洋刻意吊他胃口,製造他緊張的心情。
「我不是問這個!」賀紹威白了他一眼。
「不然呢?」賀紹洋明知故問。
「這……」賀紹威遲疑著該用何種措詞,才不會引起賀紹洋的猜忌。
「有事就說,吞吞吐吐的不像你的為人喔!」賀紹洋消遣他,「還是你覺得說出來怕我誤會,譬如說……」
「賀紹洋,原來你在裝傻!」賀紹威嗅出他調侃中隱含的比喻,朝他射出一道銳利的眸光。
「嗯……二哥,我是揣測,揣測你懂意思吧?如果不是,就當我猜錯,那麼我想的辦法就不適用了。」見風轉舵的賀紹洋,連忙裝出無辜的神情,怨歎的哀聲連連。
「說!」賀紹威命令道。
「說什麼?」
「你想的辦法。」
「莫非你……真的是那個意思?」賀紹洋暗笑在心頭,卻得假裝訝異的詢問,免得惹來他另一波嚴厲的眼神攻勢,所謂殺人於無形,當數眼神第一。
「對,說不說?」賀紹威用低沉厲聲來掩飾胸中迫切得知的鼓噪。
「說……」
在賀紹威拿出兄長氣勢的威脅下,賀紹洋總算「勉為其難」的提供建議,給這個剛尋回記憶,對女人依然帶了點多疑、膽怯的男人,期望他能順利抱得美人歸,就不知被他傷得千瘡百孔的她是否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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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賀紹威,等不及休息到隔日上班,便迫不及待的趕到公司,美其名是要突擊檢查,實際上是想早點見到魂牽夢縈的郭芳瑜,以更確認緊懸在心湖的浮動情緒。
一進公司,他跟每個恭賀的同仁打完招呼後,帶著提心吊膽的心情直衝他的辦公室,來到門口之際,他深吸了口氣,為即將面對的狀況做好準備。
「誰……」門開了,坐在椅子上的郭芳瑜,在抬頭瞧見他時,欲說的話驟然停止,渾身警戒的盯視他,「你不是明天才上班?」
「不是。」賀紹威逐步走近,沒料到她聽聞這句話後,開始收拾物品,他受傷的低吟,「那麼不想看到我?」
「沒錯,既然你已經出院,我也沒必要再待在這裡。這份文件是我剛整理好,有關這幾天交辦的工作,本來是要請同事明天交給你,現在不用麻煩了,請查閱一下,我想……應該很清楚不會有不瞭解的地方。」她言下之意,擺明要與他劃清界線,不願他以此事煩她。
「妳確定?」賀紹威努力尋找一絲可以留住她的辦法。
「套我之前的話,非常確定,所以你不要想找我麻煩,另外這幾份報紙跟雜誌是報導『你不舉』的新聞。」郭芳瑜面無表情,盡責的繼續提醒。
「我不舉?」什麼時候發生如此荒謬的事?
「你舉不舉我不清楚,但新聞是這麼寫,記者這幾天一直想找你求證,甚至跑到醫院,但都被你家的人擋了下來,他們不希望打擾到你安養,所以記者轉換目標,打電話到公司,我暫時以你不在不予回應為由拒絕回答,之後若你接到電話,請自行處理。」
她語氣淡漠得像是提及極平常的瑣事,並沒因涉及敏感話題顯得羞澀,難以啟齒,但傳入賀紹威的耳內,儘是尷尬。
「妳為什麼能若無其事的講這件事,不會不好意思嗎?」
「有必要嗎?這跟個人的心態有關吧,若你的思想不純,無論聽到什麼話,都會認為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