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桑曖
「沒有。」她依然維持平淡的口吻,「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以免你以後拿這點來壓我,勒索我,甚至在工作上找我麻煩。」
「我有那麼不通情理嗎?」
「有,而且你不是打從一開始就對我沒好感,何必濫發好心?」
「我現在對妳一樣沒好感,不過如我剛才說的站在公司的立場,必須考慮後果,另外爺爺把重要的妳交到我手上,我有義務要確保妳的安全。」隨著隻字片語落下,賀紹威的胸口沉悶不已,尤其是在提及她和祖父的關係時,更有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排山倒海的席捲而來,幾乎快要抽光他活命的氧氣。
此時他猛然驚覺,她之於他,除了想要知道她的背景外,還有其他嗎?
有的,還有其他……內心一道嗓音毫無預警的響在他耳際。
「為了這個原因,你有必要替我還錢嗎?理由太過牽強,頂多這次被你撞見先保護我的安全,下次若他們再來討債,就跟你沒關係了。」
「這是責任問題,重點並不是在何時何地,錢我也不會白花,因為妳要分期還我,所以不要再執著於『為什麼我要幫妳』這事上。說坦白點,我沒有幫妳,只是借妳錢先渡過難關,利息照算,但我會有良心的以銀行利率計息,就這樣,我要好好的吃飯。」賀紹威話畢,視線便轉移到美味的食物上,不再多言。
「請慢用!」識時務的郭芳瑜,微欠身後離開。
賀紹威抬起眼,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的背影,為了剛獲知的心聲困擾著,深究著這震撼的訊息代表的意義。
☆☆☆☆☆☆☆☆☆☆☆☆☆☆☆☆☆☆☆☆☆☆
用餐完畢,等候在外頭的賀紹威,瞥見郭芳瑜走出後,對她招手。「上車。」
「不用,我說過會自己回家,不必麻煩你了。」郭芳瑜掉頭走到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
計程車緩緩靠邊停,但拉開的車門被一道強勁的力道狠狠關回去,緊接著司機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時,便聽見賀紹威道。
「司機大哥,不好意思,我女朋友鬧彆扭不搭我的車,這是兩百元,請你先離開,我還要跟她談談,抱歉抱歉。」他頻頻致歉。
不悅的司機收下補償的錢後,才爽快的開定。
「你什麼意思?誰是你女朋友?」郭芳瑜惱怒的瞪他。
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怎能自作主張的趕走她要搭的車子?
「不就是妳,我的後補女朋友。」賀紹威戲謔她的「好記性」,才隔沒幾天就忘了曾說過的話。
「無聊!」不理會他,郭芳瑜與他保持距離,再度攔車。
無奈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猶如在表明若不上他的車,他整晚陪她耗都行。
忍無可忍的她,疲倦的神智早已發出昏昏欲睡的警鐘,壓根不願與他玩這種無聊至極的遊戲。
「不要鬧了,你不休息,我還要休息,你大老闆愛幾點上班沒人管,但我是領人家薪水的小員工,上班時間要正常,沒本錢耍大牌。」
「大老闆更該以身作則,才能要求下屬。」賀紹威輕而易舉的擋回她的話,這在平常是不可能的,因為跟她槓上後,他只有吃癟的份,然而今天他居然出頭天,反敗為勝,真是可喜可賀。
「那請以身作則,以公平對待每位員工,不要因為我是你的義務,就認為該送我回家,免得你對其他員工不好交代。」郭芳瑜拿他說過的話堵他。
「就因為妳是我的義務,自然多了份私心,我可不敢冒險放妳一個人坐車回家,若遇到計程車之狼,妳要我怎麼跟爺爺解釋?」
「不需要,如我剛說的,你可以視而不見。」
「做不到!」賀紹威斬釘截鐵的說,話畢,心扉蕩漾起滿腔的疑雲,彷彿與先前意外得知的思緒相互呼應。
「你到底想怎樣?」郭芳瑜生氣的反問。
「上車,若不,很抱歉我要冒犯妳,直接押妳進車裡。」
「你敢?」
「敢不敢,就看妳的決定。」賀紹威神色自若的迎視她怒不可遏的眼眸。
瞪視了幾秒,他的強硬使得她放棄堅持,她咬著牙,不甘願的坐進車裡,然後憤恨的甩上車門,以示她無言的抗議。
第六章
將車停在路燈昏暗的巷子裡,賀紹威左右觀察附近的環境,眉頭隨之鎖緊。
舊式的大樓,剝落褪色的油漆,看似不甚牢靠的鐵門,每一處都在他心湖投下一顆隱憂的石頭。
「妳住這裡?」他抱持懷疑。
希望她是為了不讓他知曉住所而隨意蒙騙,等她下車後,便會回到屬於她溫暖的小窩,不,或者該說是爺爺為了金屋藏嬌替她購置的房子。
「不信可以去人事室調我的基本資料。」郭芳瑜嗤哼。
誤以為他的話是不屑她住在如此破爛的地方,如同他得知她請不起一頓飯時的不以為然,儘管他的個性她早已摸得透徹,也告訴自己不能為此生氣,要以大局為重,可惜她無法忍受別人嘲笑的倔強在此時發揮得淋漓盡致。
「也許妳會填假資料……」
「賀紹威,你能不能行行好?你瞧不起我生活小氣就算了,為什麼連我的人事資料都認為是造假?我沒有無聊到這種地步。」她氣到連名帶姓的叫他。
「誰知道。」賀紹威不置可否。
「好,不相信可以去調查我。」
「我確實已經調查過妳。」賀紹威沒打算隱瞞自己的行徑。
「你──」他的話喚起賀正武耳提面命的事,她噤若寒蟬。
忍住忍住,小不忍則亂大謀。
幸虧他提到這件事,否則她克制不了的火苗有可能讓爺的計畫功虧一簣。
況且爺早跟她講過他會調查她的事,所以事先便已做好準備,防止他查到任何蛛絲馬跡,增添她的神秘感。
隨著思路流轉到此,郭芳瑜迅速恢復冷淡的神情,「哦,查過啦,想不到你動作那麼快,有查到什麼嗎?」
「聽妳的口氣,好像曉得結果?」賀紹威湊近她,欲從暗淡的光線中看清她神情的變化,很明顯的,她的語氣不再有怒意,是何故她在一眨眼間,擺脫整晚對他的敵意,找回原先一板一眼,說話沒有起伏的她?
「我沒那麼神通廣大,是你剛透露了口風,如果你有查到,何必懷疑我住在這裡?」果然人一冷靜下來,腦袋會變得清晰,她又能輕鬆自在的跟他對峙。
「所以妳到底是誰?接近賀家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一般人哪有可能查不到資料?」既然已談到此,賀紹威直截了當,不拖泥帶水的質問她。
「我會到賀家是爺的緣故,他是為了完成……」
「夠了,妳不要重複千篇一律的話。」
在他因車禍失憶導致重考那年,對有個陌生女孩住在賀家感到納悶,而他得到的理由便是這個,從重考那年就聽到現在,奈何打從心底不信任女人的他,認為這是借口,是她為了博取爺爺的同情心,好從爺爺那裡求取一些好處的借口。
只是今日親眼目睹她被逼債,甚至有可能住在不適合居住的老舊公寓後,這縈迴已久的念頭就快被推翻,但若沒有斬釘截鐵的證據,他的疑惑還是會存在,不會輕言消失。
「你可以去向爺求證。」郭芳瑜搬出賀家大老爺,以為他便能接受說辭。
她對於他容易起疑心的個性,一個頭兩個大,不懂何以過了如此多年,他多疑的態度不減反增,好似每個接近他或賀家的人都是有所圖,也難怪爺極力想喚回原本的他。
依稀記得一開始認識的他,是個開朗的人,雖然愛戲弄她,卻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直到高三那年車禍,清醒的他失憶就算了,連性格都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更加變本加厲的欺負她,不僅懷疑她的身份,還經常惹她哭得眼都紅了,而她卻在他嚴厲的警告中,不敢向他人求助。
「他跟妳一樣說辭,妳覺得我會相信嗎?」
「你連自己的爺爺都不相信?」郭芳瑜實在難以置信他會離譜到這程度。
「因為妳是他重要的人,難道他不會為了保護妳而替妳隱瞞,替妳說謊?或者你們兩人串通好,對外口徑一致?」
「我們幹嘛這麼做?」郭芳瑜腦袋轟轟作響,無法理解他的話。
「問你們啊,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啪!
極其響亮的火辣辣巴掌,突如其來的烙印在賀紹威的臉龐,也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那是郭芳瑜忍無可忍的發洩。
「賀紹威,你實在無可救藥,虧爺還一直深信有一天你會找回自己,可是、可是……想不到你竟然用這種眼光看我們,不僅侮辱到爺,還抹煞他偉大的助人情操,我……不會原諒你!」
她掄著拳頭,撂下這番恨之入骨的話,儘管她的腦海裡沒忘記爺的殷殷交代,但他的話實在太傷人,她不替爺平反太說不過去。她為爺感到不值,要是爺得知傷透腦筋的孫子對他的看法,一定會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