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李霖
「他們那麼說你,難道你都不會生氣?」她掄起小拳,臉蛋緋紅,好像又生氣了。
「他們說的是事實,我為什麼要生氣?」
他竟然還能夠無動於衷?
「他們說的全是謊話,你已經被他們影響了!」她愈說愈生氣了。
「他們並沒有說錯。」郎焰直直地看著她,「我的武功不及人,我在江湖中毫無威望可言,年紀又最小,我有哪一點足以支撐青城大局的?」
「你爹爹是武林宗師之一,他慎謀能斷,他智慧滿滿,他既選中了你,就一定會有他的道理。」
她說得氣急敗壞的,彷彿遭人中傷詆毀的人是她自己。
「妳有沒想過他們說我爹是病糊塗或是中蠱了,也許是真的呢?」
「那當然不是真的!」詩曉楓愈說愈是生氣,「你是最好的,他們是因為對你不夠瞭解,才會有如此的錯誤判定。」
他愈來愈想大笑了,「人家罵我,妳好像比我還要在意。」
「那當然了,因為你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很好很好呀。」
「我到底哪裡好了?」
「全部都好!」她大聲堅決回應。
第6章(2)
郎焰終於笑出聲來了,「我才覺得妳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對我中了蠱……」他伸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髮絲,俊容朝她降低,俊朗笑容化為綿綿歎息,「而我,好像也還是的。」
對於他的動作,她只能張大著眼半天無法反應。
她僵愣愣地覷著他傾身靠近,這也是頭一遭,她終於能將他的容貌給端詳個仔細。
沒有糾結在一塊的紊亂毛髮,沒有虱蟲蒼蠅,她看得目不轉睛。
她是真的中了蠱吧?她如是想。
否則,又怎會覺得他那光滑的頭顱後方似有著佛光耀眼?
還有,又怎會覺得他那清爽男性的面孔猶如著天神轉世?
眼前的他,豐額挺鼻,寬闊厚實的耳垂,英挺的兩道劍眉,山型的鼻翼,顯示著性格果斷具決策力,下顎方正,嘴唇上薄下厚,顯示著處世自有定見,不易被人左右擺佈。
她微微冒了汗,開始因著害怕而往後退縮,他的眼神讓她有些不安,還有她那正在胸腔中躁動著的心也讓她害怕。
詩曉楓一退再退,直至身後抵著了棺木再也無路可退了,既然無路可退,她也只有面對了,她抬起頭想抗議,卻讓他伸過來的大掌給嚇沒了所有的聲音。
他也是中了蠱吧,睇著他專注而熾熱的眼神,她不得不這麼想著。
他伸手撫上她清麗的臉龐,再順著臉頰緩緩滑下,從她的頸到肩,再到她的手臂,輕觸了下她的小掌,他的臉龐靠得她好近,溫熱而純粹男性的呼吸吹拂在她頰畔,以及唇上。
她無意識地將下頷微微抬高,莫名地期待著。
她並沒等得太久,他的唇終於輕輕地落上她的,那一瞬間,屋內氛圍驟變,變得曖昧,變得地轉天旋。
從她那綻著玫瑰色的眸裡望出去,所有的物品彷彿都飄浮到半空中……雛菊、白燭、蒲團、白幔、桌几,甚至於……是那具擱在屋子正中央的棺木。
棺木?!
像是從雲端跌回現實裡,詩曉楓趕緊將他給推開,並用手背用力拭著唇瓣,意圖湮滅證據似地。
「你……你居然在你爹的靈前……嗯……」
「吻妳?」郎焰幫她接下了後語,「不行嗎?怕我爹突然坐起身來罵人?」
羞慚轉為了驚駭,她還當真轉身去看,見棺木沒動靜,她才鬆了口氣。
「你爹才剛死,你不應該……」
「人一死了雙腿伸直逍遙,聰明如我爹者,就該知道別再爬起身來自尋煩惱了。」
那倒是,她恍神地想,倘若當真死後有知,方纔那些在白幕後方的絮語譭謗早該逼得老人家坐起身來指鼻開罵了。
「你會怪你爹嗎?他留給你一個爛攤子。」
「當然不會,他是我父親,我怎麼會忍心見他受苦?這幾年裡他只是在苦捱著最後一口氣罷了,能在走之前將掌門的位子交出來,他至少走得安心。」
「他安心了,那麼你呢?」她語帶憐惜。
「我還年輕的……」他笑得瀟灑,「我無所謂。」
「你曾經想過接掌此任嗎?」
「從來不曾!」他搖搖頭,「不過這幾天裡我想了很多,有些事情當時不覺得,如今看來,竟都是有跡可尋。」
父親雖然臥病在床多年,但腦子卻比誰都還清楚。
徒兒中老大老二老三雖然各自成了氣候,都在江湖上立下萬兒,但就因為他們都認定自己最好,是以誰也不願意服誰。
不管是傳位給他們之中任何一個,這個青城,都要分裂。
且在經過了幾年的明爭暗鬥下來,眾人的心思儘是在爭權奪位上打轉,早已迷失了本性,更忘了青城派的修道本業,所以他們都已經不再合適了。
反觀郎焰,就因為他和師兄們隔著一長段的年歲距離,涉世未深,氣候未成,反倒成了最好的可造之材,所以自他十四歲開始,叔公最愛找他麻煩,一次次的故意挑釁,一次次的使壞賭約,甚至連那場「終極大懲罰」,如今想來,應該都是出自於父親的授意設計。
先是不時落難,不時捱苦,再是顛沛流離、無所依恃,待他心思沉澱乾淨,末了再來個大鐘「撞頂」?
既然明瞭了父親為他所付出的心思,他還能夠推開這個責任,繼續過他的逍遙歲月嗎?
「你想好要怎麼做了嗎?」她好奇問道。
是大力整頓?還是剷除異己?
或者是索性雙肩一聳,雙手一攤,拋開一切掉頭逃跑?
「我決定怎麼做並不重要……」他眼裡有著霸氣的焰芒,「倒是妳,想好了該怎麼做了嗎?」
詩曉楓微愣地指著自己,弄不懂這個問題是怎生被拋了回來的,「我?」
「是呀,妳還想留在我這裡磨多久的豆腐?」他語帶調侃。
「我不是來磨豆腐的,我……我……」她紅了小臉,「我是來煮素齋的。」
郎焰直直睞著她,「摸著良心說話,妳真是純粹為著煮齋而來?」
「要不然呢?」她面紅更甚了。
「也許,妳是想著一邊煮齋,一邊設法解去那道符咒的吧,除非……妳是想一輩子繼續和我糾纏下去。」
「或……或許是吧,是該忙解蠱了……」
她的眼裡寫滿了不確定,若非他提醒,她早忘卻了兩人鍾情之始只是源起於一碗豆腐腦及一道符咒了。
「你……」她想了想,小小聲地、不確定地問了,「很……很急著想解蠱嗎?」
「目前倒不。」他將她拉近,目光詭異,「我現在要煩心的事情太多,這事暫且不急的……」
果真不急,因為他又開始低頭吻她了。
而她,竟然好像也習慣了。
第7章()
氣氛有些詭異。
青城派祖師殿上,大堂中央端坐著個微隱著霸氣的年輕男子,堂上左側,立著一名白髮童顏老人。
老人低著頭,兩條袖管連住,眼神不朝上不朝下,一個徑地死覷著自己那兩條連緊了的袖管,因為在裡頭,他藏了些好玩的東西,不能怪他,人家原是在院子裡玩的,玩得正起勁卻被通知要開臨時會議,既想玩又不得不來,折衷辦法就是將那好玩的東西給順道帶了過來。
年輕男子無聲,老人盡顧著瞪袖管,堂下則分列了幾排青城門人。
詭異氣氛,來自於堂下。
有人淺淺打著呵欠,有人絮絮聊天,甚至還有人問起今兒個午膳吃啥,一點都沒有堂堂武林三大門派之一,聚眾開會時當有的肅穆莊嚴氣氛。
明顯地,堂上的年輕男子絲毫不被底下眾人放在眼裡。
郎焰先安靜地審視堂下眾人良久,才將目光轉移。
他盯著老人好半天,老人無知無覺,注意力儘是鎖在自個兒的袖管裡。
郎焰深知老人雖掛名為執法長老,但若真要他出聲約束眾人,整頓青城風氣,就如同要他別當街放屁--一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青城派裡,眾家長老是依年歲及武功來做判定,位置最高的執法長老更是如此,而非以其執法成效來作準,郎意童雖名為執法長老,卻是整個門派裡最需要被管束的那一個,青城派長久以來的混亂脫序,掌門久病、接班人選不明雖是主要原因,但與這執法長老的未能善盡職守,也絕對脫不了干係,郎焰很清楚,若真想要有所改變,他只能夠靠自己。
他輕咳一聲,將眾人注意力引來,霎時他接收到了底下數百雙眼神,其中輕蔑多過於尊敬,好奇多過於關心。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是該讓咱們青城派有番新作為的時候了,首先……」郎焰語氣和緩,「本掌門決定要重新規畫青城組織架構,在掌門分不開身時,門中不至於群龍無首,換言之,我們需要一個副掌門。」
副掌門?!
三個簡單的字如火石劃天,瞬間擦亮了底下的一雙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