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唐幻萱
難不成他非得在游魅和兒子之間做個選擇才行嗎?
唐震天心裡十分的猶豫掙扎。他兩方都不願放棄，一個是他深愛的女人，一個是繼承他血骨的親人，教他割捨哪一方，簡直就像割去他心頭上的一塊肉，不管割捨哪一方都覺得痛。
「爸……」唐震幽幽轉醒，他睜開眼睛迷惑地看著陌生的天花板，用虛弱的語氣道：「這裡是哪……」
「震兒，你終於醒了。」唐震天鬆了口氣，心中那顆懸掛的大石頭總算放了下來。
「爸，你怎麼來啦?」唐震醒來時，一時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唐震天溫柔地安撫著：「你好好躺著，不要亂動。」
「爸爸，阿姨呢?」唐震猛然想起，他從床上掙扎起身追問道。
唐震天眼神一黯，臉上揚起不自然的笑容。
「震兒，你乖乖躺好，睡個覺後，醒來再說。」
「我不要睡覺。」唐震踢著棉被，一臉固執道：「我問阿姨呢?」
「震兒，你問阿姨做什麼?難道你不恨阿姨嗎，她差一點就要掐死你。」唐震天感到困惑，不解地看著兒子依然純真的臉孔，並未因為這件事帶給他任何影響。
唐震先是猶豫了一會，最後搖搖頭。
「我不恨阿姨，我喜歡她。」
「為什麼?」唐震天迷惑了，他不明白兒子為何會如此輕易原諒了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殺了他的游魅，難道他不怕嗎?
「因為阿姨的眼睛在下雨。」
「下雨?!」唐震天微微一愣，隨即意會了過來。「你是說她在哭嗎?」
唐震用力的點點頭。「阿姨好難過。」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表達當時她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無限悲傷，那雙含著水珠、哀怨的眼眸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裡，他想忘也忘不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心好痛，他好想觸摸她的臉叫阿姨不要哭、不要難過，可是他沒辦法舉起手，他感覺到心胸傳來一陣悶痛，然後一陣黑暗襲來，接著他醒來時就在醫院裡了。
「爸爸，去把阿姨找回來好不好?」唐震拉扯著父親的袖子，哀求道。
「你不怕阿姨再掐你脖子?」他輕聲問道。
唐震瘦小的身子先是畏縮了一下，接著沉默的想一想，天真道：「我下次不會惹阿姨難過，阿姨就不會陷我脖子了。」
「傻孩子，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他臉上帶著寵溺和一絲絲苦澀的笑容道。
「那我把我的十字架給她好了。」唐震像是有些不捨。
「十字架?!什麼十字架?」唐震天聞言微微一愣。
「就是爹地送給我的那個十字架，當我拿給阿姨看的時候，阿姨好像很難過，又好像很喜歡那個十字架一樣。」
唐震天心一凜，他明白為什麼會刺激到游魅了，因為那個十字架是他送給她的，在當年離開他時，她把十字架還給他。
那十字架是他最重要的寶貝，因為那有著他們種種快樂的回憶，他之所以把十字架送給兒子，是因為他是他的另一個寶貝；再來就是為了追思他另一個早夭的孩子，還來不及知道他是男是女就走了，他不想遺忘因為當年他的錯，害死他的另一個孩子。
可是他的動機似乎刺激到游魅，讓她想起她所流失的孩子，使得她心中沉積的怨恨一下子爆發了。唐震天抹著臉，深深自責。
「爸，你怎麼啦?」唐震可以感覺到父親的哀傷。
「沒事。」他強打起精神來。「震兒，你放心，我會把阿姨帶回來的。」唐震天拍拍兒子的小腦袋，輕聲卻帶著堅定的語氣保證。
可是當他隔天一早到她山上的住處尋找她時，卻已經人去樓空。
當時他像個瞎子一樣，茫無頭緒的尋找她的身影，可是不管找遍大街小巷仍是不見她的蹤影，他知道她又像四年前一樣離他而去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的念頭。
終於，八年後，他找到她了，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像八年前一樣輕易放手，即使她對他的恨依舊。
第九章
清晨中，太陽還未露出一絲曙光，天空微微泛白，早晨雨後的空氣相當新鮮，鳥兒興奮的在電線桿上活蹦亂跳，發出清脆的啼叫聲。
游魅一整晚都沒有睡，她躡手躡腳、腳步輕輕地走進女兒的房間，在她床前輕聲呼喚著：「小安，小懶蟲，醒來了。」
「媽媽。」游亞安翻個身子，揉著眼睛，困惑地看著母親。「天亮了嗎?」
「還沒。」游魅搖搖頭。
「天還沒亮，這麼早叫我醒來幹什麼嘛，我還要睡啦。」話一說完，她拉起被子蒙頭就睡。
游魅感到哭笑不得。平時都是她賴床，女兒叫她醒來，今天的情況顛倒，換成女兒賴床，而她這個老媽子總算盡到叫女兒起床的責任了。不過她發現賴床好像也有遺傳，看女兒緊捉著棉被不放的模樣，游魅心想自己每天早上是不是也是如此?想到這，她不禁莞爾一笑。
她想起她每一次賴床時女兒使用的招數，她把她的被子給掀了起來，游亞安感覺到冷，困惑的睜開眼睛才知道自己的被子被母親奪去了。
「媽咪，你不要吵我睡覺啦。」游亞安有些起床氣。
游魅輕拍她的小臉。
「好了，乖，趕快起來梳洗，我們現在就要走了。」
「可是現在還早……」游亞安在床上掙扎著，喃喃抱怨。
「乖孩子，我們就是要趁著還早時趕快走呀。好了，不要賴床了，趕快去刷牙洗臉。」游魅催促道。
游亞安這時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跳下床，懶洋洋的到浴室梳洗。十分鐘過後，她快速的換下睡衣，同時也刷好了牙、洗好臉，套上襪子還有鞋子。
「過來。」游魅招手道。
游亞安蹦蹦跳跳的走到母親面前，讓母親幫她綁著洋裝上的蝴蝶結。綁好後，游魅輕捏著她粉嫩的臉頰笑道：
「我的小淑女，好了嗎?」
「好了。」游亞安用力的點點頭。
游魅打開家門，一手拉著女兒的小手，一手提著行李，走出這個她們待了半年的房屋。她把房門鎖上，看著這幢房子，她心裡有些不捨。當初她還考慮把這間房子買下來，當作永久居住的地方，但幸好她沒有這麼做，要不然真不知如何脫手才好。
游魅旋轉過身子時，卻赫然發現前面擋著一堵牆。
那熟悉的氣息令她昏眩不已，她迅速把女兒擋在身後，蒼白著臉抬起頭看著那張憤怒的臉孔。
唐震天整張臉沉了下來，黑了一半，用輕柔的語氣訴說著：「我就知道你會趁這個時間離開。」
他的語氣讓她背脊發涼，她明白此時他表現得愈溫柔，他的怒氣就愈高漲。一方面她還要擔心女兒會不會被他發現，要是他發現的話，他會怎麼做?
游魅不敢想也不敢冒險，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身子遮住游亞安瘦小的身子，期盼唐震天不會發現小安的存在。
「你讓我走吧。」游魅看著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無奈。「這對我們倆都好，不是嗎?」
「好是你說的，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唐震天暴怒道。
「唉!這些年不見，你的修養似乎變差了。」她輕聲指責道。
游亞安被他的怒吼聲嚇得在母親身後發抖著，游魅的手輕拍著女兒拉著她裙子的小手安撫著。
唐震天深吸口氣。
「這不能怪我的修養變差了，是你讓我找了八年，然而見面的隔天你就急著要逃離我，難不成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還是你為了當年的那件事怨恨我?」說到最後，他的臉孔帶著無限的憂傷。
「我說過我並不怨恨你。」游魅看著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只是我們無法在一起而已。」
「你騙人。」唐震天看著她的臉孔指控道：「若不怨，為何這些年要躲我?若不恨，為何我們無法在一起?」
躲他是因為她不想讓他見到小安、她唯一的女兒，她是她在這世上僅剩的寶貝。但她心知肚明，這句話永遠只能放在肚子裡不能說。她幽幽的輕歎。
「難道你忘了八年前那件事嗎?」
唐震天面容一斂，突然變得沉默，黝黑的眼眸凝視著那張白皙的臉孔。歲月對她相當厚愛，即使她都三十幾歲了，可是她的肌膚看起來依舊光滑透明。
他舉起手掌，摸著她細長的髮絲，一遍又一遍，眷戀不已。這時他才緩緩開口道：「震兒並不怪你。」
「真的嗎?」游魅抬起頭瞪大了眼睛。上一次在台北遇上他時，一方面她怕他一看到她就聯絡唐震天，一方面她自覺無臉見他。
「需要我叫震兒出來和你當面講嗎?」唐震天挑挑眉。
游魅連忙搖頭。「不用了。只是我不懂，我差一點就要掐死他了，他為什麼不怨我、不怪我?」
她只要一想到當年差點犯下的錯誤，她就有如置身於冰窯裡，全身血液變得冰冷。
「那是因為我們父子倆全中了你的毒。」唐震天把頭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聞著她幽淡的髮香，低喃道：「我只要你做我的妻子，而震兒也只要你做他的母親。我也把我們的事告訴了他，他能體會你的心情，他真的不怪也不恨你，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躲我們躲了這麼久，他甚至還問我是不是因為他的存在，所以你才躲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