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舒彤
久久,小弟才聳肩道:「最起碼表姊不哭了,應該算好事吧?」
三天後的夜晚,謝家來了個不速之客。
開門的謝文婉在看清來人是誰後,不禁愣住了。
「我是來找妙希的。」楊念宇禮貌的朝她點頭,「我可以進去嗎?」
「不行!」她想也不想就拒絕。「妙希不在這兒,她沒回來。」
他明知她說謊,但沒有刻意戳破,換了個說法,「我有重要的事要找她,請讓我見她一面。」
謝文婉開口準備拒絕,背後卻傳來一陣冷冷的聲音,「你來做什麼?」
楊念宇的目光越過謝文婉落在葉妙希身上。
「可以私下談嗎?」他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疲憊。
葉妙希仔細觀察他,這才發現,他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
過去,不論何時何地,他的外表始終光鮮亮麗、一絲不苟,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看起來像是有好幾天不曾闔眼。
他的頭髮凌亂、神態疲態,始終筆挺的西裝也多了許多縐摺。
突然間,她忘了自己還在生他的氣,忘了不久前她還詛咒他和葉老爺子一塊下地獄,忍不住關心的問:「你的臉色很差,發生了什麼事?」
楊念宇當然也察覺了她的轉變,表情複雜的看著她。他竟然曾經以為她會因財勢改變,如今眼前的她,和他們初識一般純潔善良,即使生他的氣,也不忘關心他,不懂得欣賞她,是葉老爺子的損失。
「你爺爺過世了。」他語帶哽咽的說。
*
葉妙希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回到葉宅,一切又是怎麼結束的。
葉老爺子過世的消息帶給她不小震撼。
即使她從未喜歡過這個老人,即使對於他的逝世她很難說得上哀痛,但畢竟血濃於水,不管如何,他到底還是她的爺爺。
喪禮由楊念宇一手包辦,比起她這個名義上的孫女,葉老爺子過世帶給他的打擊似乎比她還要大。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他們一老一少間的情誼,雖然名為主雇,但實際上卻比家人還要親近。
從葉老爺子完全不顧她的意願硬是為兩人許下婚事,只為了讓他能經由她合法得到他的企業王國就可得知。
葉妙希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現在不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人都死了,再計較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她站在靈堂旁,聽著參加公祭的人空泛的安慰言詞。
在這種時候,她應該哭吧?但她毫無淚意,只覺得感傷。
葉老爺子辛苦一生、孤獨一生,臨終什麼也帶不走。那些葉家的親戚表面上裝得傷心,私底下真正關心的卻是自己能不能因此得到利益,如果能,又是多少的利益?
這就是你要的嗎?她抬頭看向老人的相片,在心中默默問道:這就是你選擇的人生?
老人不可能回答她,她卻覺得這一切份外可憎。
楊念宇自始至終都站在角落,一言不發的看著一切。
他消瘦了許多,從葉老爺子過世的那一刻起,他幾乎沒有好奸休息過,一方面要安排、準備喪禮,另一方面又要盡力輔助她穩住公司的情勢。
但比起身體的勞累,葉妙希知道讓他如此憔悴的真正原因是老人逝世的打擊。
他從未掉過一滴眼淚,至少在人前不曾,可是她清楚,若說這兒有哪個人是真正為葉老爺子過世而傷心的,只有他。
出殯車隊長長排開,一路上許多媒體記者尾隨,林素滿等一群人在攝影機前誇張得哭得死去活來,吸引了所有鏡頭注意。
然而,她的目光始終只放在一個人身上。
他沒有掉淚,甚至沒有表情,但那憔悴頹喪的背影卻令她鼻酸。
天匆地下起了細雨,沒多久,雨勢變大,雨水傾盆而下。
雨淋濕了楊念宇一身,他仰起頭,任雨滴拍打臉龐,讓隱忍許久的淚水藉著雨勢的掩護,放肆奔流。
*
濃濃烏雲遮蔽了月。
葉妙希躺在大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闔眼。
過去幾個月,她的生活猶如一出高潮迭起的戲碼,當她離開葉家時,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短短幾天,葉老爺子的遽然逝世卻讓她再度回來。
她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不可能再逃離這個地方了,儘管葉老爺於無意,但他控制不了的變數卻讓她成了貨真價實的繼承人。
她掀被下床,走到陽台上眺望山景。
忽然,庭院裡的挺拔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楊念宇!
葉老爺子過世之後,因為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他們都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時間獨處,今天葬禮結束之後,她便在葉家親戚團團圍繞下離開墓園,兩人始終沒機會說上話。
葉妙希猶豫了一會兒,回身拿了外套披上,緩緩下樓。
「你還好吧?」她在離他有一段距離的石階上站定。
楊念宇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像座石雕般動也不動佇立原地。
她走到他身邊,靜靜看著他的側臉。
不知過了多久,他強壯的手臂倏然緊緊環抱住她,頭埋入她頸項,不一會兒,頸部傳來濕涼的感覺。
她伸出雙臂回擁他健碩身軀,一句話也沒說。她明白,此刻任何言語都是多餘,再多安慰也撫不平他心中傷痛。
她低下頭輕吻他的髮際,細碎的吻落在他的額上、頰上,他抬起頭,大掌捧起她的臉,卻遲疑了。
見狀,她踮起腳尖,主動將雙唇送上。
然後,一切失去了控制……
夜裡,葉妙希因為寒意醒了過來。
她擰眉將落在腰間的被子拉高,正要再進入夢鄉,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一絲不掛而僵住。
激情畫面猛然竄上腦海,她倏地睜開眼,伸手探向床的另一邊,小手貼上溫暖結實的胸膛,她鬆了一口氣。
他還在!
「你醒了?」楊念宇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葉妙希拉高被子遮蔽赤裸身軀,紅潮湧上雙頰,輕輕點頭。
「你……該不會都沒睡吧?」
這個問題其實有點多餘,從他清澈的雙眼和毫無睡意的表情看來,他絕對不是剛醒。
楊念宇輕輕思了一聲,接著他們陷入尷尬的沉默。
過沒多久,兩人又同時開口,「關於我們……」
「我有話跟你說……」
葉妙希瑟縮了一下,緩緩道:「你先說好了。」
他坐起身子,半靠著床頭,沉默許久之後拋出了一顆強而有力的炸彈——
「一個月後的婚禮應該照常舉行。」
她聞言瞪大眼,直起身子開口想要抗議,但他立即制止她的發言。
「我知道你不同意,但今晚發生的事讓婚禮變成必須的。」
豈止不同意?她還寧死不屈呢!
她翻身下床,拾起散落地上的衣物敏捷迅速的穿上,然後走到窗旁,離那張床遠遠地。
她沒有想到兩人溫存過後,他開口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這個。
「所以這也是計劃的一部份嗎?」她質問。
「什麼計劃?」楊念宇皺眉。
「讓你入主葉家的計劃。」她轉身看向窗外,「我都知道了,你和爺爺聯合起來算計我,打一開始,你就是我唯一的丈夫人選,那也是爺爺要我回來的唯一理
背後久久沒有聲音。
他默認了嗎?她閉上眼,心如刀割。
「跟我上床好讓一個月後的婚禮進行也是計劃的一部份嗎?還是臨時才加上去的?或許你是看機不可失……」
「夠了!」冰冷的怒喝打斷了她憤怒的指責。
葉妙希驚愕轉頭看見他冷厲的表情,突然後悔起自己的口不擇言。
今晚根本不可能在他的計算之內,她剛剛對他做了非常惡劣的指控,指控他利用葉老爺子的死拐騙她上床。
「對不起,我一時失去了理智。」她道歉。「我不該那麼說。」
楊念宇三日不發下床,穿上衣物。
她的指控像刀般劃開他的心,有一瞬間,他幾乎控制不了想要衝上前去狠狠搖晃她,問她怎能這樣對他?但他隨即冷靜了下來。
葉老爺子臨終前曾將他們的對話告知他,從她的角度來看會說出這樣的結論一點也不奇怪。
他緩緩的扣上襯衫扣子,藉著這個動作平撫胸口的怒氣。
穿戴整齊後,他坐在床沿努力用平靜的語調開口,「我不否認董事長爺爺的確有這個意思,也不否認發佈婚訊是我同意的。但那是因為當時董事長已經病入膏肓,他握著我的手求我答應娶你,而我拒絕不了,不過,我從來沒有要逼你下嫁的意思。」
葉妙希雙手環胸,一臉懷疑。
「你剛剛說要娶我。」她提醒。
「該死!」他咒罵,「我們剛剛上床了!」
她的怒氣不亞於他。「所以你提議娶我好為我的初夜負責?」
他冰冷的回道:「顯然你認為原因不是這麼簡單。」
「沒錯!」她不知道哪一樣傷她比較深,是他為財產娶她還是只為了負起責任娶她,「婚姻是一對男女為愛許下神聖的誓約,不是通往財富的道路,或是表現責任感的場合。」
「我當然不是只為了負責想娶你。」他的口氣明白表示出她剛剛說的話非常荒唐,「如果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他不會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