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顏依依
莫亞是個專業的調香師,亦是靳夜恆的朋友,原在法國雪爾·凡賽斯總公司工作,因為台灣成立分公司,便被派駐來台研發新產品。
「這次產品主要訴求的重點與對象是什麼?」靳夜恆毫不含糊的問,直接打開瓶口湊近鼻端,一股清新沁涼、淡中帶濃的香味飄入他呼息間。
「台灣分公司這回單獨企劃的主題叫『割愛』,主要針對情非得已,需割捨心中所愛的女性朋友為訴求對象。公司聞過這款香水的人都給予頗高的評價,只有莫亞不是挺滿意這次研發的新產品。你覺得如何?」
他閉眼凝神再吸一口香氣道:「是有將它調製得更高檔的空間。」
「願聞其詳。」侄子有個對香氛特別敏銳的巧鼻,靳懷廉很樂意聆聽他的意見。
靳夜恆關起瓶蓋道:「莫亞用了義式水蜜桃、覆盆子、木樨花等花果作基調,來象徵女性在戀愛中的浪漫特質。不過既是割愛,放棄所愛的心酸,自當在回憶的香甜中展現出來,光用代表分離的黃玫瑰香還不夠。您請他再萃取石榴的精華作搭配,讓香水隱約透出微澀的芬芳,這樣應該就沒問題。」
迭串有條不紊的分析,聽得靳懷廉瞠目結舌。他知道侄子有肯定香水是否大賣的能耐,可不曉得他連調香師採用的素材都聞得出來。
「難怪莫亞如此推崇你,說你若肯在公司坐鎮,雪爾·凡賽斯的香水王國早就遍及世界各大洲。可惜你的行蹤捉摸不定,他原本就打算請你鑒定此次的成品,無奈聯絡不到你。」
「請廉叔暫時別告訴莫亞我回台灣。」靳夜恆慎重的托囑。
「為什麼?他常叨念說很想見薩奧斯呢。」
靳夜恆性感的唇邊揚起一抹苦笑,「他對我有非分之想。」薩奧斯·雪爾·凡賽斯,正是他的英文名字。
靳懷廉怔住半晌,才恍然頓悟,「你是說他有……呃,斷袖之癖?」
靳夜恆微微點頭,「我跟他表明過跟他不可能,可是他說有喜歡我的自由,見到我還是喜歡纏著我。」
撇開同性戀這點不談,莫亞是值得深交的朋友,但他現在有妻子要追,沒時間分神應付他的「關愛」。
「瞭解,我暫時隱瞞你在台灣的事,你就加把勁趕快討老婆,到時莫亞不死心也不行。至於你對割愛香水的提議……」該怎麼跟莫亞說呢?
靳夜恆出主意,「就說廉叔將香水寄回法國,我越洋給你的意見。」
「好,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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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紫優從不曾這麼困惑過。連同今天,靳夜恆住進她家已經六天,然而這幾天她非但未因家裡多個大男人感到不自在,反而一天此一天習慣他的存在。
早上看見他,覺得溫暖,下班回家看見等門的他,更覺得窩心。
她原以為他既是來參加好友婚禮,在台灣頂多留個兩、三天便會回國,他卻說他可以自由的待在台灣好一陣子。
若非他從未開口向她要過錢,她真有種錯覺,他是專門當人情夫的。
可她為何竟不再排斥這個陰錯陽差賴上她的男人,任他每天在她耳邊叨絮在台灣發現的瑣碎事項,甚至常不覺間與他天南地北的閒聊?
難道她已完全接納他成為自己的情夫?
思緒間左肩被拍了下,她抬起頭,就見孫郁如站在她辦公桌前,環胸托腮,直盯著她瞧。
「有事?」
「不對勁的是妳。」孫郁如一屁股落坐她對面,「妳曉不曉得我在妳面前站多久了?」
「抱歉,我沒注意到。」
「所以才說妳不對勁呀!共事這麼久,幾時見妳在工作時間發呆?可是最近這幾天,妳不但常恍神,還簡直到老僧入定的地步。」非要動手拍她才能得到回應。
「我有嗎?」凌紫優掩飾的粲笑,如何說自己的閃神,全因不由自主想到靳夜恆所致?
「要不要叫方樺來問?」
方樺此刻正在工作室外的婚紗間,接待來挑、試婚紗的顧客。
凌紫優攤張雙手投降,搪塞的說:「好吧,我承認最近精神有點不集中,這大概是典型的職業倦怠症。這三年來我一直拚事業,沒給自己什麼長假,這幾天剛好懶病發作,才會心不在焉發呆失神。」
是這樣嗎?孫郁如不太相信。紫優雖不若她和方樺愛玩,但偶爾也會任性的蹺幾天班到處去逛,若說職業倦怠症,會不會發生得晚了些?
「別那樣看我,我這不就恢復精神了?沒事的……不好意思,我接下電話。」
桌上手機驟響,她連忙抓過接起,卻在聽見熟悉的「甜心」喚喊後,驚愣了兩秒--
「是你!」凌紫優微側轉旋轉椅,壓根沒想到他會打電話來。
他會有她的手機號碼,是因他以自己獨自在家,萬一發生什麼意外聯絡不到人的理由,威脅她不得不說,同時擅自作主將他的電話輸入她手機裡,好讓她需要他時隨時找得到他。
啐,誰會需要他,在他沒出現以前,她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我好想妳,甜心。」厚實有磁性的嗓音迷魅的傳入她耳裡。
她的心一悸,將旋轉椅再轉向牆壁些,避免好友瞧見她不自然的神色。「少耍嘴皮子,你浪費電話費就是要故意來搗亂的嗎?」她深吸口氣壓下莫名跳岔的心律節拍。他說話本就沒個禁忌,她做啥因他一句想她,胡亂的怦然心跳起來。
靳夜恆無聲低歎,這果然是他不解風情的甜心會說的話。
他言歸正傳,「我做了些甜點,想請妳去野餐。」
「你會做甜點?」明顯懷疑的語調。他是會為她準備早餐,可甜點,他也會?
「會呀。」這方面他可是得自擅長做點心的母親的真傳。「我做了藍莓乳酪、洋梨派、法式方形德麗絲巧克力蛋糕,還做了薄荷果凍。」
「你說真的假的?」他說的甜點光聽就知道不好完成,他又不是專業師傅,她才不相信他一個大男人做得出來,八成唬她的。
「甜心,妳好殘忍,我從早上忙到剛剛想給妳個驚喜,妳不稱讚就罷了,竟-副我誆妳的語氣,那想必妳也不會答應出來野餐對吧!唉……」靳夜恆想不洩氣都不行。他可是頭一次為了個女人,如此大費周章製作精緻甜點耶!
他愈說愈委屈的語氣,以及頹喪的歎息聲,令凌紫優頓覺不忍。
假若他所說屬實,自己的質疑、拒絕,豈不折煞他辛苦半天的好意?
「好,我答應跟你去野餐,你等我,待會見。」
語畢,她在他宛若個大孩子似的雀躍歡呼聲中掛斷電話,起身對仍坐在她辦公桌前的好友說道:「我要去赴客戶的約,若有工作先別接,我手上還有好幾個Case要處理。其他的麻煩妳跟方樺了。」
「喂,紫優--」
孫郁如來不及喊不住好友,她匆促的身影已奔出工作室。
「奇怪,怎麼我就沒碰上會邀我野餐的客戶?」且她總感覺紫優剛才講電話有點神秘兮兮的……
啊!人家她也好想蹺班去野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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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這裡是哪裡?」
入眼所及一片五顏六色的炫麗花海,讓靳夜恆發出由衷讚歎。
「我家。」站他身旁的凌紫優輕聲回答。
「妳家?」琥珀色的深瞳明顯映著迷惑。
纖長食指比向不遠處一棟樸實的兩層樓平房,「正確的說應該是我爸媽的家。我哥的事業在南部,也在那兒買房子,我爸媽隔段時間會去他那裡住,逗逗他們的寶貝孫子。兩老上個禮拜才到南部去。」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對他說這些,正如她弄不懂自己為何對他心軟,答應他的邀約,且沒作多想便載他來到他們位於新莊的老家。
「這片田地也是你們家的?」
凌紫優頷首,「很小的一畝田,卻足夠爸媽盡情的拈花惹草。」她指向斜前方一棵大樹道:「就在那棵袖子樹下野餐吧。」
走到樹下放下提籃,靳夜恆邊將帶來的紅、藍格子相間的大方巾鋪放草地上,邊問:「怎麼妳不住家裡?」
「工作離家遠,索性另外買間小房子住。」
這是借口。當年發生她在婚禮上遭背叛的難堪事,她住家裡只會平添父母被鄰里指點的機會,因此她毅然決定搬出去,而這些,他無須知道。
「我肚子餓了。」曲膝跪坐方巾上,她很好奇他準備的東西是何模樣。先前她趕回住處,他已提著竹籃在門外等候,她沒瞧見他放在籃子裡的食物。
「沒問題,只要妳吃得下,全部都給妳。」他在她身旁坐下,笑容寵溺,話裡更全是對她的縱容。
竹籃打開,她看得大眼沒眨半下,呈現在眼前的甜點美觀又精緻,儼然像個令人驚艷的彩色拼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