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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文 / 容蓉

    楔子

    風千舞雙臂枕在腦後,躺在解劍山莊後院八層高的石佛塔上,眼中,是一望無際的澄淨天空。

    暖風帶著夏季的味道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盡情享受著午後的靜謐。

    這是她每天的必修課。

    七歲那年,母親病故,她被父親以拜師學藝的名義送到解劍山莊。當時她第一次離家,整日又哭又鬧,師父便帶著她躍上這座塔頂,不但用眼前寬闊的景象安撫她焦躁不安的心,也教會她用另一種視野,放眼看這個世界……

    思緒徜徉中,有急促的腳步聲匆匆走近。

    「千舞師姐,師父找妳!」

    俯下頭,一道纖細的身影在塔下出現,是師父新收的隨行弟子青梅。

    風千舞不自覺坐直身子。「師父找我?」她探出頭,指著自己的鼻尖,不敢置信地重複一遍。

    「是啊,師父說有要緊事要同師姐商量。」

    奇怪,她不過是個小小的記名弟子,師父會有什麼要緊事要同她商量?意外之餘,風千舞顧不上多想,一個漂亮的旋身從塔頂飛落,惹得師妹連聲喝彩,她卻若無其事地用手拍拍裙子。

    她知道自己是塊習武的料,可惜懶了點,學會用輕功飛上塔頂後,便再也不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師父雖然扼腕,倒也沒逼她。

    「走吧,讓師父久等了可不好。」風千舞抬頭挺胸,率先跨開步子。

    「師姐,師父在西花廳……」見風千舞走錯方向,青梅趕緊跟上。

    西花廳?在這麼正式的地方?!好奇心被勾起,風千舞甩著及腰的長辮轉了個身,快步朝那兒跑去。

    「喂,師姐,忘了跟妳說,師娘也在找妳……」

    聲音突然沒了,青梅張大嘴巴,而後連連驚歎。

    「哇,千舞師姐個頭小小,跑起來還真像一陣風耶!」

    片刻之後──

    「師父,您找我?」西花廳外,風千舞人未到,聲先至。

    「進來。」

    風千舞的師父──前任武林盟主易冰寒手捻鬍鬚,沉吟著轉身看向匆忙跑進來的徒弟。

    「文家和妳家是世交吧?」未等她喘過氣,他便開口問道。

    「文家?」風千舞先是一愣,而後馬上回神。「喔、喔,是啊!」

    從太、太、太外公算起,她家和文家一直同朝為官,算起來都有五、六輩的交情了。只可惜這年頭什麼都貶值,估計到了她這輩,再好的交情也難以延續下去。

    「我想讓妳去調查御史大夫,文震。」易冰寒也不拐彎,直截了當地說。

    「讓我調查……文震?」那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腦中閃過很久前見過,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

    風千舞瞪大眼睛,不明白師父的用意。

    易冰寒決定把話說的明白些。

    「千舞,江湖上這陣子有關離魂掌的事,妳聽說了吧?」

    「離魂掌?嗯,徒兒知道。」風千舞點點頭,那是三十年前武林第一高手雷通元的成名絕技。

    當年,雷通元因妻子病故而行事瘋癲,不僅殘忍殺死了為他妻子看病的武林神醫──秋泗水全家,還不擇手段收羅各種奇珍異寶為之陪葬。

    據說,就連他年僅六歲的獨生愛女也未能逃出魔掌,被發瘋的他活活塞進妻子的墓室裡……

    身為武林盟主的師父帶領群雄最終將雷通元逼下懸崖,這本是件津津樂道的美事,師父卻一直避免提起,更不許弟子談論。

    三十年過去,失傳已久的離魂掌居然神秘地再現江湖……

    短短半年時間,已有五名當年圍剿雷通元的高手死於離魂掌下,就前個月,無極派方掌門又在關外被人發現了屍身──許多人都說,是雷通元的鬼魂來報仇。

    鬼神之說風千舞向來不信,報仇倒還有幾分可能,不過這會兒,師父一下提文震、一下提離魂掌,到底想說什麼?

    「文震的父親,就是雷通元的三弟子雷無聲。」易冰寒歎了口氣道。

    「當年為師能打敗雷通元,主要得益於他四名弟子的鼎立相助,而現在,為師懷疑文震有攪亂江湖的嫌疑。」

    文伯伯居然是雷通元的三弟子雷無聲!

    事情出乎意料,風千舞的腦子裡亂成一團。

    聽完師父接下來的一大段交代,她懵懵懂懂走回自個兒的廂房,一進門卻見師娘范柔正在屋裡頭等著她。

    「千舞,師娘跟妳說件事──文震那兒應該有塊齒輪狀的玉環,上面刻著個篆寫的『雷』字,這塊玉環很重要,妳一定要把它找來交給我。」范柔一笑,儀態萬千。

    「哦。」再一次糊里糊塗點了頭,風千舞收拾好衣物即刻下山。

    只是……她每次都是過年才回家,現在還是盛夏,她該怎麼解釋自己突然跑回去的原因呢?

    第一章

    「人呢?」

    「沒看見。」

    「不可能,剛才還有影子!」

    「仔細搜!」

    「快啊,別讓她跑了!」

    惡夢般的三天,風千舞記不清如此窘況出現過多少次。看著那群神秘的黑衣人逐漸逼近,她拉緊衣領,冰涼的感覺仍從腳底泛起。

    她好累喔!好想睡覺,不知道在這棵樹上,她還能撐多久?

    連續幾天不眠不休的逃,令她身心疲憊,更令她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大前天……大前天要是沒下那場雨就好了。

    至少,她不會因為避雨而躲進山下那座小破廟,更不會看見那個頭帶大紅新郎帽、背著身子坐在佛龕前的老和尚。

    大雨、幽燈、破廟、老和尚、大紅新郎帽……好古怪!

    她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就忍不住好奇走了進去。雖然她不是個好管閒事的人,但是,眼前的情景真的好古怪……

    「老和尚,您沒事吧?」她歪著腦袋問。

    可那和尚彷彿入定般,一動也不動,也沒有回答。

    再一次強調,她並不想多管閒事……只是,她真的很好奇,眼前的情形,讓人不由得想探個究竟。

    「老和尚,您……還好嗎?」她走近了些,這次到了他身邊。

    「桀……桀……」嗄啞的笑聲突地響起,風千舞嚇了一跳,抬眼對上一雙慘綠無光的眼睛,接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亂草堆上,身上的衣服乾爽無比,四周並無半點下雨的痕跡。

    怪了,難道她作了一場離奇古怪的夢?

    風千舞坐起身,腦袋混亂摸不著頭緒,卻驀地發現前方出現了十幾名手持鋼刀的勁裝大漢,正氣勢洶洶朝這邊跑來。他們邊跑邊喊著──

    「百變神狐!看妳往哪裡跑!」

    唉!真衰……遇到江湖仇殺了!

    懷著事不關己的心態,她縮縮脖子,轉身往草堆裡鑽,卻沒想到那些刀、箭、暗器,竟像長了眼睛似的,齊往她身上招呼。

    這下,風千舞驚得夠嗆。

    「喂,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啊……」驚呼了沒幾個字,她立刻將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因為說話分心,逃命的動作慢了些,差點被一把橫空掃來的大砍刀削掉半個腦袋。

    狼狽又驚慌地跌在地上,風千舞嚇得魂都快沒了。

    「百變神狐,看招!」身後又響起一聲威喝。

    百變神狐?是在說她嗎?

    「喂,喂,各位大爺,我不是百變神狐,我從沒聽說過這個人,我、我……」幾把亮晃晃的飛刀再度襲來,嚇得風千舞不顧形象地來了個就地十八滾,總算驚險萬分地避過了刀鋒。

    「各位大爺,你們真的弄錯人了……」她努力申辯,希望有人能耐心聽她說完話。

    「少囉嗦,把東西交出來!」

    「對,交出東西,大爺們就饒妳一條小命!」

    「別跟她廢話!」

    「就是,一刀宰了她多痛快,看她還有什麼花招好耍!」

    「呀!你們這是幹什麼……」看著那些刀劍呼嘯著往自己身上打來,風千舞反應極快地左躲右閃。

    「還敢躲!」憤怒的男聲暴起。

    廢話,難不成叫她洗淨脖子乖乖等死嗎?

    乒乒乓乓一陣混亂後,風千舞終於沮喪地發現,這些人除了一心想置她於死地外,根本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瘋子,無奈之下,她只好選擇落荒而逃。

    而後,一波又一波的人追她、找她、恐嚇她、威逼她,目的只有一個──問她要東西。

    東西?什麼東西?難道是那塊不起眼的鐵片?

    摸著胸口,她不免有片刻的猶疑,因為甦醒後,她發覺身上多出樣東西,一塊通體黝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黑鐵。

    「難道就是這塊破鐵,讓我沒日沒夜被人追殺?」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懷疑。

    好幾次,受不了壓力的她甚至手一揚,將那塊黑鐵丟棄荒野。可每次一冷靜下來,她又歎著氣、不情願地將它揀了回來。

    真是有夠莫名其妙,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反反覆覆做這種奇怪的事。

    或許,她一邊急於擺脫追殺,一邊又覺得,這塊黑鐵裡果真藏有什麼玄機,丟掉它好像太可惜了……再說,丟掉它不等於不被追殺,萬一到時候被逮著而沒了東西,肯定死得更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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