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楚巫
馮迦陵搖搖頭。「他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安坐在家中享福?」
高思搖搖頭,扁嘴道:「不!他也失蹤了。」
馮迦陵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現在怎麼辦?馮聰失蹤,賀連雪逃走了,連達溪彥齊也下落不明……康王豈不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高思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你別急,先把這事跟我爺爺說明白,讓他來定奪。」
「我一定要見康王一面!否則誰也別想教我配合辦案……」馮迦陵堅決地宣示自己的決心。
???
透過高允的協助,馮迦陵終於獲准進入大牢探望康王。
此刻,她正尾隨著獄丞的腳步,朝著地底深處的大牢前進。愈深入,四周益發潮濕陰涼,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濕重氣味……
「小姐,這裡好陰冷啊!」跟在她身後的小月忍不住叨叨絮絮地念著。
「我教你別跟來了,你就是不聽……」
「小姐,您也行行好,您現在還傷著呢!我不跟著您來,如果出了什麼事,我的腦袋瓜子豈不是要搬家了?」小月委屈地抱怨。
她根本搞不懂小姐到底在做啥,明明只是個見過幾次面,非親非故的欽命要犯,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來兒他呢?
馮迦陵沒有回話。
她端詳著四周,心裡只想著:他已經進來幾天了呢!這裡的環境這麼差,他可承受得了?
一思及此,馮迦陵忍不住想哭。
她自認並非多愁善感之人,但卻不知怎地,只要是與康王牽扯上關係,總是能牽動她的心緒。
「到了,你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之後,我會來領你出去。」
「獄丞大哥,您行行好!讓我待久一些吧!」
馮迦陵從袖中拿出一支工藝精巧的玉簪子,那玉的色澤溫潤,在昏暗中尚能隱隱發光,可見是上等貨色。
「小姐……」小月見她拿出貼身收藏的簪子想賄賂獄丞,想出言阻止。
馮迦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什麼時候我與人家說話時,輪到你插嘴了!?」
小月乖乖地閉一嘴,退到一邊去。
那獄丞則是仔細端詳著玉簪子。
「這個嘛……」他一面將它收進袖裡,一面故作為難地說:「那好吧!看在你是一個弱女子,也不至於做出什麼違法犯紀之事……我就讓你多點時間與郎君相聚吧!」
馮迦陵聽他說話毫不遮攔,頓時不禁臉紅。
「謝謝獄丞大哥,菩薩定會保佑您這好心人的……」
馮迦陵回頭交代小月:「你不用跟我進去了,待會你隨獄丞大哥上去吧!」
小月不敢再有任何意見。
獄丞開了門讓她進去,在關上門之際,他曖昧地對她說:
「你們慢慢聊吧……」然後沉重的鐵門便砰的一聲關上了。
馮迦陵轉身,一看見康王被囚禁在裡面,神容憔悴、衣衫破爛。他正合眼歇息,方才獄丞的出現似乎並未驚動他。
她緩緩地走向前去,蹲在牢門面前,輕聲喚著他的名:
「子推,我來看你了!」
康王緩緩睜開眼,看見來人是她,眼中多了一絲光芒。
「你沒事了麼?傷勢復原得如何了?」
「好得差不多了,多虧了你!」馮迦陵含淚帶笑地點頭。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康王激動地握住她的手。
馮迦陵臉色一凝,激動地質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傻把我送回城裡!?你知道這一被捕的後果會是如何麼!?」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去——」
「那我又何嘗願意看你為了救我而含冤受苦?」
康王伸出手撫摸她的臉。「你還活著,真好!」
他粗糙的掌心摩掌著她,刺痛了她的心,令她淚眼迷濛。
「你真傻!」她覆住他的手。
好久一段時間,他們彼此凝視,沒有任何言語。這是兩人第一次如此坦白相望,其中再無任何屏障。
她伸出雙手輕捧康王瘦削的臉龐,愛憐地輕撫著他的眼耳鼻唇,彷彿這樣就可以彌補自己多日來的懸念。
他拉過她的頭,以自己的額頭輕輕靠著她的。
他的氣息溫熱依舊,卻比過往更令她心悸。然後她感覺這些日子來,她心裡被捆綁住的情感得到了釋放。
那一刻,她確認自己愛上他了!
馮迦陵張開眼,笑著說:「你身上好臭!」
康王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她竟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他瞠目結舌的樣子更讓馮迦陵爆笑出來。
緊接著康王也笑了,笑得肚子痛,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於是在陰冷潮濕的地牢中,竟迴盪著清朗的笑聲和銀鈴般的笑聲。
「拜託你!這裡是什麼地方啊,這裡可是地牢!你以為是我那王爺府麼!還奢望能每天沐浴薰香麼?」
馮迦陵還在笑,她皺皺鼻頭道:「我知道啊!可是我忍不住嘛,」
「有沒有帶吃的來啊?這裡的飯菜簡直跟豬食差不多,吃得我嘔死了……」
她連忙把身後的竹籃拿過來,並且將廚房精心調製的菜餚一一遞過去。
「哪!你吃吃看習不習慣,這是我們府上的家常菜。」
她為他盛了飯菜遞過去,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心裡才覺得安慰。
「哪!我吃飽了!謝謝你。」他把空碗筷遞給她。
「難道你沒聽過『大思不言謝』麼?等你出去之後,你得好好想想該怎麼回報我!」她促狹說道。「是韓信『一飯千金』的典故麼?」
漢朝開國功臣韓信年少時極為落魄,曾經有數日不自進食。後來有一個洗衣婦見他可憐,賞他飯吃,日後韓信功成名就之後,飲水思源,召來該婦人賞與千金。康王在此有些引喻失義,因為當時那個洗衣婦曾對韓信說:「我是因為可憐你才給你飯吃,並不期待你有任何報答。」
「我可沒這麼說,那是你說的……」馮迦陵笑道。
他也笑了。「其實,我並不是真的玩命才把你送回來的。你昏過去以後,我又見到了馮聰。」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一直不露面?」
「原來他早就知道阿雪是達溪彥齊的人,所以一直在暗中注意她的一舉一動。他鬧這一場『失蹤記』也是為了要引蛇出洞……」
「不懂。」
「因為阿雪發現了他一直在監視她,所以變得很小心,而且這件事也被達溪彥齊知道了。馮聰故意失蹤便是為了要擾亂他們的心緒,並且令他們的行動化暗為明。」
「所以達溪彥齊才會直接去熙哥哥那邊要人?」
康王點點頭。
「他們都以為馮聰失蹤是為了去刺殺達溪彥齊,所以才會加強護戎中郎將府的戒備,反倒放鬆了對康王府的警戒之心,讓他能更順利地從阿雪的行動中打探到消息。」
「這樣聽起來還是不對。你曾說過賀連姑娘從小就進宮,同你一起長大,她怎麼會是達溪彥齊的人呢?一個五歲大的小孩是不可能有能力當臥底的……」
「這個阿雪是假的。」
馮迦陵眉頭一皺。「什麼?」
「真正的阿雪已經死了。你現在看到的賀連雪是假冒的。」
「這怎麼可能!?」馮迦陵驚呼。
「有一段日子,我的身體不好。他們便把阿雪送到長平寺為我誦經祈福。那年……她大概是十五歲吧!等她回到我身邊時,已經是一年半以後的事情了,容貌和身材都有些改變;但是我們當時都認為那是因為她長大的緣故,所以並不在意。」
「你對她那麼好,難道她對你沒感情麼?」
康王聳聳肩。
「我想或許沒有吧!」
他看起來很淡然,好像無關緊要似的,但很奇怪,她就是能感受到他心裡的痛楚。
「這樣也好。這樣我們就瞭解,原先的那個小阿雪對你是忠誠的。」
他歎了一口氣。
「活見人,死見屍。現在我們也不知道阿雪的屍體在哪兒。可憐她孤單一人,死後竟不知流落何方?」
「那你們做了什麼盤算?」
「我先帶你回平城療傷。在你昏迷的這段日子裡,馮聰已經兼程趕往陰山,將此事稟報皇上。」「難道你不伯顧命大臣們先斬後奏?要知道,達溪彥齊安在你身上的可是施巫蠱謀反之罪。」
康王搖搖頭。
「不會的,因為有你在。以令公高允謹慎的處事態度,他必然會堅持等你醒來之後再作定奪。你昏迷得愈久,馮聰有愈多的時間趕到陰山找到皇上稟明真相。」
馮迦陵真不敢相信他們竟是這樣玩命。
「你們這是在鋌而走險!倘若令公不像你猜測地這樣行動,現在你豈不是腦袋搬家了?」
康王微笑,眼中有一絲自得的神采。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
馮迦陵白了他一眼。
「你害我擔心!」
他直勾勾地望著她,眼中充滿難以言喻的意涵。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擔心……」
聞誇口,馮迦陵心中一涼。
原來,他一點也不曾在乎她的感覺。今天如果換作是那個真正的賀連雪,他一定不會讓她擔心受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