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雲上晴
她睜開澄明的眼睛,望著他問:「昨晚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那不是太可惜了嗎?」他索性搬張椅子過來,準備好好搬弄一番,「昨晚我家老大趕來這裡時,見你的氣已經不多,心痛地大喊:『我的漱玉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你胡說。他來的時候我還有一些意識,他是說要死可以,但是要經過他同意,害我氣得差點活不過來。」
「那只是字面上的解釋而已,真正的意思我可比你清楚多了,昨晚他一著急,什麼藏在心底的話都說出來了,要不要我轉述給你聽?」
她捂著耳朵說:「我不想聽。」
「咦?怎麼不想聽?我認識的漱玉不是這樣子的。」
她抿了抿嘴,老實地說:「如果你也去鬼門關繞一趟,你的想法會不一樣。天長地久我許不起,天荒地老我等不及,感情這種東西太虛無縹緲,既然我的手太小握不住它,不如現在就放手。」
「呵呵!我家老大聽到你這席話可能會氣得翻眼,哪有人玩到一半才說不玩的,又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
「我會跟他說的。」
他馬上說:「記得通知我。」
「想看熱鬧?」
「不,想躲遠一點,免得被冷風掃到。」
她聞言呵呵笑,「如果告訴他,人家醒來發現喜歡的人是冷雨律,這股冷風吹起來呀……看你能躲到哪裡?」
冷雨律故作驚慌地搖著手,「手下留情啊,我的後半輩子還要在這裡生活。」
「不和你扯了,我還要去巡視我的病人。」她爬下床,一開始有幾分昏眩,她閉上眼睛讓暈眩的感覺稍逝,再睜開眼睛時,發現冷雨律憂心忡忡的看著她,她安慰地笑道:「我沒事的。」
冷雨律歎口氣,「什麼時候你才會說『有事』呢?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你是個小姑娘,不需要像個男人一像咬牙苦撐,沒有人會因此而瞧不起你,其實你已經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堅強,我都自覺……咦?人呢?」
「在這裡。」她的聲音自下方傳來。
他發現她蹲坐在地上,不解地問:「你蹲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發完牢騷啊。」
他俊臉微紅地說:「我有這麼嘮叨嗎?不說了,我陪你去。」
她站起來拍拍衣服,「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幫我把這裡的補藥處理掉。」
「怎麼處理?」
「吃掉嘍——呵呵。」
她才跨出門檻,就看見冷雲齊匆忙地走來,冷靜的他行事匆匆,表示事情不小。「我師妹昏倒了,我爹請你過去一趟。」
冷家兄弟哪裡冒出來一個小師妹?而且還是個絕色大美人,看見冷風行待在小師妹房間裡,秋漱玉心裡的滋味真是又酸又嗆,自己醒來時怎麼不見他守在一旁?
他的話猶記在耳,你是我惟一關心的人,想不到有效期限只有一天。
冷雲齊解釋地說:「我師妹今天回來,結果才跟大哥說幾句話就昏倒,她已身懷六甲,所以才急著找你來診治。」
看到她已為人婦的份上,秋漱玉勉強決定出手醫治。走到床邊發現這個師妹真是美得不得了,簡直就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得可以,而她就是水面沉下去的醜魚、天上掉下來的呆雁,於是她從懷裡拿出一塊絲巾綁在臉上,自卑感才稍稍減退一點。
眾人見她舉止怪異,躺在床上的方羽柔納悶地道:「姑娘……」
秋漱玉揮著手,「沒事、沒事。」她當然不會說出自形慚穢的話來。
冷風行走過去將她的絲巾扯下,「這裡沒有畏首畏尾的人。」
秋漱玉狠狠地瞪著他,真不知道這種人哪一點值得人愛。
方羽柔悄悄地扯著她的裙子,怯憐憐地喚,「姑娘……」
秋漱玉只好低下頭來,「你身體不舒服躺著別亂動,我先替你把把脈。」她坐在床邊,輕輕地握著她的手腕,專心地閉自診脈。
嗯……她有個健康的小娃兒,秋漱玉甚至可以感覺到娃兒的脈動,推算一下,產期應該不遠了,至於母體……咦?她的身體健康的很,為什麼會躺在這裡被當成病人呢?她得再診察仔細一點,否則讓人笑成庸醫,可不是拆牌能解決的恥辱,嗯。
「咦?!」秋漱玉微訝地睜開眼睛,想掀開方羽柔的袖子,卻被她緊張的眼神阻止,慧黠的秋漱玉轉過身對屋內的人說:「我要檢查她的身子,閒雜人等請避開。」
直到屋子的人退去,秋漱玉才掀開她的衣袖,雪白的手臂果然帶有幾處新傷舊痕,像是遭人虐待的樣子,怎麼有人狠得下心來欺負這麼美麗的人呢?秋漱玉臉色難看地問:「是誰?」
方羽柔怯生生地說:「你會告訴大師兄嗎?」
「你如果不說,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她的心情果然不是很好,因為她最恨對婦女施暴的人,尤其是這麼嬌弱美麗的女人。
「我說就是了。」方羽柔被嚇得花容失色,然後泫然欲泣地說:「是南天。我怕大師兄知道了會不讓我回南天的身邊,若不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兒,我是不會回來的。」
「南天是誰?」秋漱玉還搞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丈夫。」
「啊!」秋漱玉不信地瞪著她,遇人不淑這等慘事怎麼會發生在這位超級大美人身上?
方羽柔悄悄地垂下眼睛,我見猶憐地說:「當時大師兄就反對我嫁給南天,可是我愛慘了他。大師兄喜怒無常的愛讓我沒有安全感,只有南天那種狂熱的愛才能讓我想要一起燃燒。」
大師兄喜怒無常的愛?等等,這個女人在說什麼?
不待秋漱玉問出聲,方羽柔又說道:「南天是真心待我好的,他打我是因為喝酒的關係,所以我不怪他,但是他上次差點失手打到孩子,我嚇慌了,情急之下只好向師兄求救。」
秋漱玉有點清楚狀況了,於是她再問:「你為什麼要裝病?」
方羽柔滿是驚訝地望著她。
秋漱玉說明,「你的脈象一切正常,不像生病的人。」
她神情黯然地低下頭,「大師兄知道我偷偷跑出來,氣得要把我送回去,情急之下只好……希望你別告訴他。」
「唉,我無法替他判斷,因為情況太複雜了,不過你有孕在身,應該盡量保持身心愉快才是。」
「其實我們的情況並不複雜,大師兄是我的初戀情人,可是他的愛卻像他的人一樣一下子好、一下子壞,我因此感到氣惱、沮喪,後來認識了熱情開朗的南天,幾乎很快地就被他吸引,當我告訴大師兄想嫁給南天時,他一怒之下居然向南天挑戰!任憑我如何哭求都沒有用,雖然最後他還是准許我嫁給他,但是那個愛我的大師兄就不見了,後來大師兄也娶了君如玉。」
秋漱玉發現她的心已經酸得快滴出汁來,他不但有個深情不忘的亡妻,還有如此美麗的初戀情人,自己又算什麼呢?一怒為紅顏,相較之下,自己是多麼地不堪。
方羽柔看見她臉上奇怪的表情,小心問道:「姑娘,你還好嗎?」
「你好好休息吧,我得去向他們報告你的情況。」
「漱玉妹妹,關於我的身子……」
「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的。」才怪。她在心中加上這句,她不會放任方羽柔繼續忍受婚姻暴力的。
冷家兄弟都在門外等著她,秋漱玉要求先休息一下,畢竟他們的狂怒是可以預期的,而她實在累得沒力氣去在乎。
出人意料地,冷風行竟然應允了,他約她晚膳後到秋思湖畔詳談。
秋漱玉偷得空閒洗個舒服的藥浴澡,然後偷偷睡個小眠,以彌補近日的勞頓。
醒來時果然神清氣爽、精神百倍,她穿著那件「壽衣」,因為其他的衣服都被好心的嬸嬸阿姨們收去洗了,狼族人的好客真是叫人感動。
她依約來到秋思湖畔的小涼亭,而冷風行已經在那等她。
他意態悠閒地負手仰頭望月,十五的月光照出他瀟灑不羈的側影,波光粼粼,他縹緲的身影獨立在蒼茫的天地間,與天地融合成一幅致遠寧靜的山水圖。
此時明月在湖面上映出美麗的倒影,今夜的秋思湖有如盛妝的美人,四周悄然無聲,只有他們兩人的小涼亭,她竟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錯覺。
她發現霧水已然沾濕他的衣角,納悶他到底來多久了?記得自己只有遲到一下下而已。
她開口打斷他的沉思,「你等很久了?」
「今夜伊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隨著沉穩簡潔的聲音,他徐緩地轉過身來,一雙清朗如明月的黑眸含情脈脈地打量著她。
好陌生的眼神、好陌生的語氣,秋漱玉轉身尋找那位讓他等待的人,看看到底是誰軟化他冷峭孤意,可是身後連個人影也沒有。
他聲音低沉地說:「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你在等我嗎?」她仍然覺得自己不是那個讓他立盡梧桐影的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