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幸荷
「客倌讓讓啊!」店小二手裡端著盤子走了過來,在李十三身邊準備傾身放下餐盤。「這是您剛叫的酥燒餅--」
「啊?」就在店小二彎下腰的前一刻,一陣疾風忽然迎面撲來,跟著一件白衫被甩到了李十三胸前,正好遮去了她沒拉好的衣領。李十三一愣:「怎麼了?」
李子遙的手又摀住了鼻子,窘紅的臉上很是狼狽。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充滿不悅。「在妳回房照鏡子前,別拿下來!還有你--」李子遙抓住店小二的肩頭:「別到處亂看,當心我戳瞎你的眼!快扶我回房去!」
看著李子遙強押著不明就裡的店小二上樓去了,李十三還有些呆。
別拿下來什麼?他丟過來的衣服嗎?那件白衫還帶點熱度,是李子遙情急之下脫給她的,可是--為什麼呢?李十三摸著白衫,好好的料子啊,熠熠發亮的錦緞又滑又軟,就像是……天上的星河一樣。
看看四周,沒人在注意她吧,她忍不住把臉埋進了白衫之中--果然,都是他的氣息。她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是因為想起小時候她也做過這種愚蠢的行為,明明他就在伸手可及的眼前,卻仍依戀他穿過的衣服、拿過的扇子,心裡一陣酸楚,她現在才發現,相隔這麼多年,原來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李女俠!」韓雍的大嗓門忽然響起,李十三猛然一驚,連忙抬起頭。
「韓公子?」
「李女俠,早啊--」韓雍大剌剌地在李子遙剛剛坐的位置上坐下,瞪著開始啃食酥燒餅的獅毛。「這什麼啊?牠在吃燒餅耶!」
李十三低頭一看,剛才店小二端來的酥燒餅被獅毛咬去了一塊,此時桌上又到處都是燒餅屑了。李十三恍然大悟一般,開心笑道:「原來你喜歡吃燒餅啊。」
「兔子吃燒餅,我倒是頭一次聽見。」韓雍嘖嘖稱奇,很有興趣地伸手逗弄忙著啃燒餅的獅毛。「李女俠,妳一早就坐在這兒幹嘛啊?咱們何時才能再起程?悶在這家小客棧實在很無趣。」
「我就是在等信鴿啊,之前我寫了封信給我師妹,說咱們會晚幾天到,問問看到時候師父還在不在長白山,免得咱們白跑一趟。」
「怎麼妳師父不是長年待在長白山的嗎?」
「我師父她老人家啊總是神出鬼沒,咱們做徒弟的跟她也只有半年才能見到一次面。」
「半年才見一次面?這樣也能當師父啊?」
「其實是每年的十月和清明,師父才會回長白山,一待就是一個月,時間一到她就又不知所蹤了,我跟師妹們都猜,也許師父是雲遊四海去了吧。」
「這麼神秘,那妳可得快打聽妳師父的下落了,我可不想千里迢迢跑到那兒,然後空手而回,到時候二哥一定把氣出在我身上。」韓雍可憐兮兮地說完,忍不住拎起了獅毛。「李女俠,妳這隻兔子滿有趣的,可不可以借我玩?妳放心,我不會把牠煮來吃的,我只是覺得跟牠挺投緣的……」
「當然好,我一直覺得牠跟你很像耶。」李十三開心地將獅毛推到韓雍胸前,一臉欣慰。「就好像幫牠找到失散的兄弟似的。」
韓雍一臉震驚:「很像?我堂堂錦田伯的公子、名列蘇城三大美男子--」
「是一種感覺。」李十三笑瞇瞇地看著韓雍。從小到大,她對於這個小她五歲的男孩總是有像親弟弟一般的親切感。「好需要人照顧的感覺。」
韓雍沉默半晌,遲鈍地想了半天,才道:「這話好熟喔,以前好像誰也跟我講過。」
李十三連忙推了他一把,阻止他回憶往事。「你快去廚房要要看有沒有什麼菜葉,想辦法幫我找出獅毛喜歡吃些什麼吧。」
「他叫獅毛啊?誰取的名字,這麼古怪。」韓雍叨念著,又忽然靠向了李十三俏聲問道:「李女俠,剛才我二哥有發生什麼事嗎?」
「你二哥?」李十三心中猛然一跳,連忙把李子遙那件白衫塞到身後。「他怎麼了?我剛剛瞧見他臉色很不好。」
「是啊,剛剛他被店小二攙進門,竟然在流鼻血啊!」韓雍委屈地說道。「問他怎麼回事他也不說,我要幫他清理還被他給趕了出來。」
流鼻血?想起剛剛李子遙掩住鼻、重心不穩的模樣……李十三愣了愣,一頭霧水。「方纔他還跟我閒聊,聊得好好的,為什麼會突然流鼻血?」
「妳還問我,看來妳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韓雍抱著獅毛正要離去,又轉過頭來:「對了李女俠,妳衣領有些亂,沒紮好。」
李十三低頭一看,果然有些凌亂,大概是剛才獅毛鑽出來時弄亂的,幸好只是略鬆動了些,並沒有春光外洩……春--春光?李十三腦海裡又冒出了李子遙滿臉通紅掩住鼻的模樣……他該不會是因為瞧見她--
連忙把剛才塞到身後的白衫拿了出來--他瞧見了,所以才會忽然把他的外衫扔到她身上,正好遮去了沒紮好的衣領!臨走前還不准她拿下來!他瞧見了,所以才會……李十三想著,兩頰不禁熱了起來。
可是根本什麼也看不到啊,李子遙這傢伙……李十三懊惱地又把白衫壓回衣領,壓在怦怦跳的胸口上,感覺到一股溫暖流過心頭……明明是好氣又好笑,怎麼還會甜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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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對不要跟這些人一起住在這兒!」南延芳的聲音非常堅決。「我快受不了了!先說要去長白山,好不容易趕了一半的路到了河北,又忽然改說要去陝西,繞來繞去,妳到底知不知道福琳道姑在哪裡啊?」
「幸虧李女俠的師妹派來信鴿,告訴咱們福琳道姑去了陝西,不在長白山,否則咱們才會真的白跑一趟。」李子遙沒等李十三辯解,就先站出來替她說話了。李十三又歉然又感激地看向他,卻見他背過身不看她,動作僵硬而不自然。
他不高興嗎?是因為她改變行程,還是因為之前她老躲開他目光的關係?
「子遙哥,這種窮鄉僻壤連間像樣的客棧都沒有,還要咱們跟這群又髒又臭的渾人擠這一間小酒館,我才不要呢!」南延芳指著酒館內一群灰頭土臉、奇裝異服的人,不悅地抱怨。「子遙哥,你拿出王府令牌,叫他們都滾出去吧。」
「行走江湖,先來後到的規矩都不懂,我的酒館不做妳這種人的生意,妳才給我滾出去!」一個體態風騷的女人捧著兩罈酒走過他們身邊,冷冷瞧了李子遙一眼。「紈桍子弟、千金小姐,這樣的組合出現在陝西,真是礙眼。」
「哪來的潑婦,如此無禮!」韓雍不高興地挺身而出,卻令那女子眼睛一亮。
「哎呀,竟然沒注意到還有一個乳臭未乾的小男孩!」
乳……乳臭未乾?小……小男孩?韓雍錯愕地退了一步!他好歹也一十九歲了,就算他的娃娃臉看起來再怎麼幼稚,也不到乳臭未乾的地步吧?「喂!妳這潑婦是誰?知不知道咱們是何方神聖?」
那女子像是發現寶物一樣,將酒甕一放,開始上下打量起韓雍。「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不過我是這家酒館的老闆娘,還有啊,我還沒嫁人呢,別潑婦潑婦地亂喊。」她媚眼帶笑,靠近了韓雍些。「那你這年輕可愛的小弟弟又是誰呢?」
韓雍臉上一紅,立刻躲到了李十三身後。「李女俠!這妖婦--」
「在下李十三,我師父是長白山的福琳道姑,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諸多冒犯了。」李十三朝那女子一拱手,臉上滿是笑。「還請藍老闆見諒。」
那女子一聽,驚喜道:「是福琳道姑的弟子嗎?我昨天才收到妳師父的信,說你們這兩日會路過我的『春來酒館』,要我好好關照呢。狗子!快過來清桌子。」
「多謝藍老闆,我們也是今天才到陝西,我師父有沒有說要去哪裡找她?」
「聽她說好像是要去米脂那兒探視災民,這幾年陝西大小天災不斷,又開始鬧饑荒了,地方官只敢報喜卻不報憂,皇帝老子聽了就安心地在京師享福,根本不知道這兒天天都在死人。」藍老闆給李十三倒酒,無奈道:「很多人趕著離開陝西,我這酒館就在城郊,整天擠得滿滿的,你們又來晚了,看來得委屈你們跟大夥兒在大廳打地鋪了。」
「打地鋪?」南延芳指著二樓五個房問。「妳別太誇張了,樓上那些不是客房?」
「是客房,但是四間已經住滿了,剩下一間是要給那位身懷六甲的夫人住的。」藍老闆說著,便走向角落邊一對沉默的男女,男的身穿蓑衣,頭戴斗笠,低著的臉看不清楚,很是陰沉;女的則是素顏素衣,大腹便便,看來十分溫婉。「於夫人,客房準備好了,妳先上去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