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藍芝羽
「很好,你有一個想要彌補的心,也算是優點吧!」汪曼瑀不置一辭的看著仇繁定,眼神閃過一抹輕視,快到讓人以為看錯了。
偏偏仇繁定的眼力好到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眼神,蹙眉道:「你不相信我?是只對我如此,還是對每個人都如此?」
「我可以因為別人信任你而為別人信任你,我卻不希望你相信我,而你最好也別相信我。」汪曼瑀依舊半躺,口氣不慍不火,彷彿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為什麼?」仇繁定不得不想,她該不是被騙怕了吧!
「又想瞭解我?」汪曼瑀這次絲毫不掩輕視的笑容,睨視他道,「你剛是不是在想,我這麼不信任人,八成是被騙怕了?這麼想也沒錯,換另一個角度來看,是我聰明了一點,成長了吧!」
「你這樣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覺得不公平嗎?」仇繁定不服氣的反駁。
「不公平?」汪曼瑀又笑了,只不過笑得有些悲淒,「每被騙一次,我就少相信一部分的人,經年累積下才有這種成績,你能說我不公平?」
仇繁定微怔的看著汪曼瑀走到書桌前,從書桌上的煙盒取出一根煙點上,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汪曼瑀抽煙。
「剛剛你所遇見的是陳莉貞,我來高雄四年,是近兩年才和她熟一些,她很會交朋友,只要交談一次,她就可以把你列為相識甚熟的朋友。
「聽她說多了她婆家的是是非非,有時,我也會把自己的牢騷傾訴於她,可是,某一天,當我聽到從別人口中說出我只告訴她的事,我很訝異也很生氣,更有些不知所措。
「事後我想了想,我能怪她嗎?我在告訴她的同時,並沒有限定她這是彼此私人的談話,當我把自己的牢騷說出的同時,也等於把自己的隱私攤在別人面前。從那時候起,我知道我不該將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全數道說,這才是保護自己的方式。」
「那也只是她而已。」仇繁定暗自告訴自己,下次千萬別和陳莉貞談到自己。
「這是近兩年的體認,兩年前的我,一直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有個完整健全的家,至少一家三人快樂無郁,可是這個希望從我結婚起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實現,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俊賢,結果,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破滅,我甚至發現婆家的那些親戚,只有在有求於我時才會想到我,說穿了,他們也只是利用我。
「而這一部分的人又是我所不能信任的,只願有難同當,而且最好是我替他們當,有福則是自己享。而欺騙我最多的,卻是想和我共度一生的丈夫,這部分的衝擊力又如何?」汪曼瑀狠狠吸了幾口煙,總算有些情緒反應激烈。
「這還是你所碰到的人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怎麼……」
「還不死心!」汪曼瑀輕敲書桌,心想自己該不該再說些心中世界與想法。
「只要你信任我。」仇繁定奢望的祈求,明知汪曼瑀根本不當一回事。
「好!剛剛是別人讓我不信任他們,現在說說另外一部分。」汪曼瑀將煙熄掉,立刻又點了另一根煙,「我的朋友分很多種,像陳莉貞頂多是談些瑣事,終究對我沒什麼利害關係。可是我的另一種朋友,是交來談心情、談文學、談生活經驗、談各種話題,對我重要的程度和我的家人並無不同,可貴的是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卻依舊相親相依。可是當我知道自己替他惹了大麻煩時,我煩惱、懊惱、自責,我想斷了這深厚的友誼,雖然心疼,但是我覺得有必要。」
「他責怪你嗎?」仇繁定臆測的道。
「就是因為沒有任何責怪、辱罵,所以更讓我覺得對不起他,我沒有把握自己還會閒下什麼禍,替他招來什麼樣的麻煩,這樣子你懂了嗎?我連自己都無法信任,教我如何去信任別人,甚至是你。」汪曼瑀說完,只覺得渾身像要虛脫了般。
「我……」
汪曼瑀打斷仇繁定想說的話,逕自搶言,「說實話,你要求幫忙請走陳玉琪這事,請你記住,我是不值得你信任的,聰明的話,就該自己想另一個較可靠的辦法。」
「你剛剛是在生氣,不過氣的是你自己,因為你沒有把握能完成它。」仇繁定說完這個結論,連自己都嚇一跳,只能瞠目結舌的望向她。
「你有這種認知最好。」汪曼瑀再次走到窗前,無言的凝望窗外。
「如果你有心,我相信一定會成功的。」仇繁定好意的替她打氣,卻換來汪曼瑀的怏怏不樂,黯然欲絕的相向。
「夠了!為了這句話,我苦苦維持這段婚姻;為了這句話,我背負了多少責任;為了這句話,傻傻的勞心勞力終無所成,現在我好不容易才甩掉這句話,你居然又想加諸在我身上,放了我吧!」
「曼瑀。」仇繁定不知道這句話竟會引起她如此深沉的悲慟。
「求求你,放了我吧!」汪曼瑀哀戚的懇求,只有她知道她求的究竟是他,還是命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仇繁定忐忑不安的走向汪曼瑀,他只知自己無法再見她悲傷無助的模樣,他想給她力量,給她安全感,想替她扛下所有的責任,「原諒我,原諒我。」
汪曼瑀不知自己為何會投身於他的懷中,前一刻她只求他離自己遠一點,下一秒鐘她在他祈求原諒的同時,也躲進他廣瀚無際的安全港灣。
不用判定是誰主動,答案是他,必然的,只是,她怎可容許自己棲息於他的懷中,就算是一秒鐘也不行,更何況時間正分秒的流逝著。
汪曼瑀命令自己該離開他,不管霍俊賢是否已經簽妥離婚協議書,但自己還未簽字,還未到戶政事務所註銷前,自己依舊是霍俊賢的妻子。
一位為人妻者,怎可投身於另一個男人懷中?汪曼瑀雙手抵著他的胸,只想讓兩人的距離拉遠些,偏偏仇繁定收緊雙臂,不讓她的努力有分毫的成果出現。
「放……放開我。」汪曼瑀終於聲不抖、氣不喘的說出這三個字,當他不為所動時,更在聲音中加上冷冽的聲調,有禮的道:「請放開我。」
料定他只是想安慰她,並無太多的不良企圖,若有,也只希望得到自己對他的認可,所以,汪曼搞心想,當她有禮的要求時,他肯定會放開她。
「很抱歉!對你做出這種無禮的要求。」仇繁定再一次道歉。
「是我情緒不穩定,怪不得你。」汪曼瑀躲回那面無情緒的保護殼,讓人察覺不出剛剛她還有任何激動的情緒。
「那你願意……」仇繁定欣喜的追問,明知自己如此追迫很卑鄙,偏偏還是脫口說出。
「知道我無心之過毀掉了朋友什麼重大的損失嗎?未婚妻。」汪曼瑀冷笑的看著仇繁定,「我和他的無所不談,原本就造成他未婚妻的心結,只可惜我毫不自知,佔用了他太多的時間,到後來他的未婚妻要他選擇我或她,他說『知己如履,妻如衣』,他們就如此分手了。」
「他選擇你?」仇繁定看汪曼瑀典雅冷傲的外貌,大概懂她的朋友選她的原因。
「錯,他選擇妻子,只不過他未婚妻並無細想,這麼一段好姻緣就此吹了……」
「可是他明明選擇你。」仇繁定立即覺得多了一位情敵。
汪曼瑀搖頭道:「『知己如履,妻如衣。』如果是你,會如何解讀?」
「鞋子要合腳才好走,才走得遠;衣服卻只要保暖蔽體即可,可見知己比妻子重要。」仇繁定才說完,就看到汪曼瑀搖頭,「不對?」
「知己如履,雖然鞋子好走、好穿才是第一要務,換句話說,那是事業上的夥伴;妻如衣,一般人的解釋正和你相同。但是你們忘了一件事,沒鞋子穿,頂多不舒服罷了,只是走得累,可是若少了衣,人無衣蔽體,只怕凍死街頭。所以,我那朋友選擇了未婚妻,只可借,她誤會他了。」
「沒有合好?」
「沒有。」
「可是他們這件事和我請求你協助的事,一點關係也沒有。」仇繁定雖為這對苦命鴛鴦欷吁,卻不認為和她假冒多年的情人有關。
「你還是不懂?我只是想說,我向來對自己所闖的禍無從彌補起,如果你要我逼陳玉琪回台北,若我失敗了,反而促成你們的婚事,那……」汪曼瑀未說出完全的話,讓仇繁定自己抉擇。
「我認了。」仇繁定雙手一攤,瀟灑的答。
「既然想認了,早晚不都一樣,何苦拖我下水?」汪曼瑀動氣的道。
「就當我是在作困獸之鬥吧!」仇繁定自嘲道。
「這麼多年來的掙扎還不足以表達什麼嗎?」汪曼瑀煩躁的說。
「當然有。」仇繁定揶揄道,一既然這麼多年來都逃過了,總有甩掉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