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藍雁沙
「是嗎?」瑪姬眼睛都閉起來了,但她語氣聽起來可充滿了潮弄意味。
蘭生也解釋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有那麼大的火氣,他輕輕推了推瑪姬,令瑪姬意外地睜開眼睛。
「你怎麼啦?」慢條斯理地打個呵欠,她搔搔頭。
「我要向你挑戰。」蘭生滿臉倔強地低聲說了出來。
「挑戰?挑戰什麼?」還沒有回過神來,瑪姬漫不經心地推推眼鏡。
「挑戰你對男人的評語。」
「哦?我對男人的評語又是哪裡不對了?」
「你怨恨男人!」蘭生斬釘截鐵地說道。「對吧?」
「我才沒有,我沒事幹嘛去做那種無聊事。」
「你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還是分手了?要不然你不會對男人存有這麼濃的敵對意識!」
瑪姬翻翻白眼。「謝謝你喔,我不知道現在的外科醫生也可以客串心理醫生了。我只是就事論事,舉例說明我碰到過的CASE而已。」
「反正你存有這種觀念就是不對的,這會影響到你以後的婚姻生活,甚至影響到以後你的兒女們對兩性角色的偏差看法。」蘭生見她一臉難以置信,不禁有種佔上風的感覺。
「慢著慢著,你不覺得你說的太離譜了嗎?」瑪姬兩肩一垮地伸出舌尖抵住唇瓣。「天啊,我一定是累瘋了,所以出現幻聽啦!」
「不,我是跟你說真的,在帶團或是跟外國人打交道這方面我雖然比不上你,但在醫學的專業領域上,你最好聽我的!」蘭生看看她那茫茫然的表情,幾乎要耗費全身力氣才能阻止自己笑出來。
「現在你好好休息吧,等我們有空些,我再告訴你一些正確的觀念。」蘭生說完後走到後頭的洗手間,剛將門關好,他已經忍不住地爆出一長串大笑了。
唔,看樣子這將會是趟愉快的旅程。
將冷水潑在臉上,蘭生對鏡中的自己笑了笑。突然之間,他伸手摸了摸鏡裡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到底有多久了,在忙碌而壓力沉重地工作之餘,到底他忘了笑是多久的事?沉思了一會兒之後,他瞥向鏡子一眼,然後打開門走出去。
在熟悉的隆隆聲之後,於機艙內叮咚響著的訊號燈閃亮之中,瑪姬頭昏眼花地伸伸懶腰,終於快降落了,她扣好安全帶,看著空姐例行性地檢查所有乘客的安全帶是否扣妥。
「醒來啦?剛才機長已經廣播過快降落了。」蘭生取下耳筒,露出和善的笑容望向她。
「你沒睡嗎?我們一出關之後就要開始今天的行程,你沒睡的話,會很累的。」瑪姬伸手掩住另一個即將逸出口的呵欠,口齒不清地說道。
「我睡了一會兒,但是我發現別的事更好玩,那就是觀察別人可愛的睡相。」蘭生說完還朝她擠擠眼。
瑪姬的呵欠打了一半,她立刻坐正身子地盯著身上蓋著的毛毯外頭的大衣,她警覺地想起這件大衣好像似曾相識……
「這是你的大衣?」瑪姬將大衣捲起來遞給他,臉上卻逐漸紅了起來。
「我看你一直往毛毯裡鑽,所以……」蘭生接過大衣理所當然地披在自己椅背上。「我不想你著涼。」
「謝謝你。」瑪姬拚命命令自己不要老是紅著臉,但臉蛋卻不爭氣地越來越燙。該死,她該沒有在睡著時做出什麼不雅的動作或表情吧?但看他笑得那麼詭異的樣子,真令人擔心哪!
「不客氣。」蘭生帶著異樣的笑容將兩眼盯在機艙上方的小電視,這種照顧別人的感覺真好!
剛才想了許久,他才明白自己心情低落的原因。眼看著竹影跟亞力如膠似漆的甜蜜,連一向鐵齒的大哥梅生都心甘情願被任性刁蠻的裕梅所俘虜。這令他感到世事的變遷和人生必然的改變,以前他一直以為全家人可以快快樂樂地共同生活下去,但首先是竹影脫離以全家人為中心的城堡,嫁給了亞力。
現在,梅生又娶了裕梅,從此他們兄弟之間雖然仍能像以前般的親密,但在大哥的世界中又出現了另一個圈圈,那是只屬於他和裕梅的角落,只會擴及至他們的子女,不可能再讓他和菊生去參與的。而菊生,總有一天也會走上如大哥的路徑,有他的妻和子,而那時的自己呢?
深思熟慮之後,蘭生這才知道原來這陣子一直困惑著自己的那種感覺叫寂寞。
從小他就是較為陰柔憂鬱的孩子,不同於大哥梅生的煩惱事在心上留不到三分鐘,和菊生那種大刺刺凡事灑脫的個性。小小的蘭生毋寧說是個有點杞人憂天的思想家。
父母不只一次地勸告他:不要想得太多了。但他總是無法控制地越想越多,心思細膩的他是個十足的戀家狂,對於外面的花花世界,他不以為那會比跟家人團聚重要,所以在竹影和大哥結婚之後,他也越來越寂寞。
出色的外貌加上高尚的職業,使得他在哪裡都可接收到各式各樣異性所散發出的魅惑訊號,但謹慎的個性卻讓他一再地躊躇不前。並非那些女郎的條件不優異,事實上她們不只有傲人的外表,其中不乏曾當選香港小姐,也有才貌雙全的碩士級人物,但他卻一一地錯過她們……
「麻煩你待會兒出去之後先在關卡前等一下,我得數人數。」飛機才剛停穩,瑪姬從前頭一排排地囑咐著團員,在走到蘭生面前時,她低垂著眼瞼像背書般地念著。
在望著瑪姬向前招呼團員的背影之際,蘭生發現自己的眼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追著她那條粗鏈般的髮辮而去。
或許是因為她像竹影吧!就像自己妹妹般地隨和平易近人,所以會引起自己注意到她的存在,於是蘭生跟著其他的旅客緩緩向機門走過去。
雖然同樣位於北半球,但處於高緯度的歐洲硬是比亞熱帶的香港冷,在維也納機場出關之後,冷冷的氣息立刻毫無遺漏地撲向每個人的肌膚,似乎要鑽進骨骸般地寒冷。
清晨空曠的迎賓大堂裡只有蘭生他們和另一團同樣來自香港的旅行團。其他的團都已經先一步地被當地的導遊接走了。
「各位,我們現在可以先換些錢,不要換太多,因為主要的購物商店都可以使用信用卡或收美金,奧地利的貨幣單位是先令。」瑪姬招呼著一群胖太太去上廁所,然後帶其他人去換錢。
蘭生將錢交給團中熱心的人去換,他將圍巾圈住口耳,靜靜地坐在那裡觀察著環境。
不同於香港機場的紛沓,這裡的人個個都顯得特別自制,微笑地含首打招呼,或互相擁抱親吻,沒有人發出令人側目的囂鬧聲。
「於醫生,你坐在這裡幹什麼?」毛絨絨的大衣在眼前晃動著,蘭生沒露出任何足以洩漏他感覺的表情地望向那三個如影隨形的女郎。
「我不幹什麼。」蘭生禮貌地朝她們點點頭,便迎向那個熱心地為大家換錢的男子。
瑪姬從眼尾的餘光掃向蘭生所坐的地方,在看到那三位妖嬈的女郎湊過去時,她只是眉尾挑了幾下,然後又將全副的精神用在數團員人數和當地導遊身上了。
點算著行李將所有人的家當都安置在遊覽車下的行李廂之後,瑪姬上了車又再一次地清點著人頭。
「好啦,完全到齊了。現在開始我們已經在歐洲。今天的行程是去參觀熊布朗皇宮,是由奧圖帝國最有名的瑪莉泰瑞沙女王所建造的,裡面的房間很多,所以我們不全參觀,只看一些比較重要的房間。還有一件事很重要,就是請各位在皇宮內不要使用閃光燈拍照,因為皇宮內有很多無價的油畫,閃光燈會對它們造成傷害。」瑪姬冷眼旁觀在蘭生附近所引起的騷動,那是張夢雲她們一行人要求其他人換位子而引起的嗔言。
「有什麼問題嗎?車子在行進之間最好不要隨便走動。」瑪姬搖搖晃晃地朝她們走過去,看到蘭生滿臉不耐煩的神色,她好笑地朝他點點頭。
「貝小姐,車上的位子是固定的嗎?是不是一上車坐到哪個位子,以後每天都要這樣坐?」李玉敏坐在離蘭生較遠的後幾排,她有所埋怨地睨著一屁股坐在蘭生身畔的張夢雲。
瑪姬故意不理會蘭生悲慘的表情,她跌跌撞撞走回前面的位置拿起麥克風。「我們今天會同團到歐洲來玩,這表示我們很有緣。至於位置的問題,我們並沒有固定,如果各位想換換視野也無妨,在我旁邊也還有空位,各位假如風景看膩了,也可以到前面來跟司機SAYHELLO,他很幽默,是個荷蘭人。」
話的尾音尚在空氣中飄揚,蘭生已經一馬當先地拎著他隨身的黑色小牛皮包,二話不說地朝前面走過來了。
「于先生,有什麼問題嗎?」瑪姬大叫不妙地看著那三個女人對自己投以足夠殺死人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