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藍雁沙
「可是……」美月還想說些什麼,但皓禾阻止了她。
「再說,如果我想要任何女人根本不必費吹灰之力,沒有必要用職位來交換。我讓桑桑住在這裡是因為這原是她的家,我在香港不會待太久,我離開後她正好可以幫我管家。」他說著眼光膠著在孟貽林和美月夫婦臉上。「況且,趕盡殺絕並非我的作風。」
被他嚴厲的眼光看得侷促不安的孟貽林,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呃,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他拉著妻子,急急忙忙地往門口走。
「幹什麼?事情都還沒有解決,我們要是先走了,萬一桑桑把這個好位子交給貽安跟貽祥他們,我……」美月仍不死心地和丈夫拉拉扯扯的不肯離去。
「孟夫人,我想桑桑不可能把這麼重要的職務隨便放棄的,她應該知道這是她保護她父親心血的最好方法,而且我也不會答應由別人來擔任這項職務的。」皓禾說著站到桑桑身後,在她想出言反駁時,兩手在她肩上施加壓力以阻止她出聲。
「還有,孟貽林先生,我的律師對於併購平靖時,你所提出的那張委任書的合法性存有疑問:帳目上至少有三塊土地的帳項不清;公司資產中的廠房設備也有若干疑點,這些我的律師明天會到府上請你協助解釋。」在皓禾的話剛說完,臉色發青的孟貽林已經拉著仍喋喋不休的美月倉卒地離去。而孟貽祥和孟貽安在聽到皓禾的話之後,彼此對看一眼,也托詞迅速離開。
煙氣窒人的屋子一下子清淨不少,桑桑咬著唇的望著自在地抽著煙的皓禾,心裡有萬千個問題,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這個人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平日的他親切和藹得一如寵愛妹妹的大哥哥。但偶爾,就像剛才他又會擺出那種公事公辦的冷酷態度,令她感到迷惑。
最令她難以理解的是──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即使如他所言是為了那什麼「孟家的陽光」,但是看他那麼不積極的態度,她懷疑他要到何時才能找得到那個「陽光」。
「明天我帶你到公司去看看,後天我必須回美國一趟,香港哪邊的業務就先由你負責。」剛捺熄了煙,皓禾立刻又自精巧的煙盒中取出另一根。
不暇思索的,桑桑按住了他拿著打火機正要點火的手。「不要,抽煙對身體不好,而且你抽太多了!」
各種情緒在皓禾的臉上流過,最後他將那根煙扔回煙盒內。「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好吧,聽你一次!」
「謝謝。你會很快回來嗎?」看到皓禾往樓上走去,桑桑忍不住脫口而出的問道:「我是說……我是說公司的事我不太懂,如果你不在的話,我……而且,你不是要找孟家的陽光?」
「我會很快回來的,彼德也會留在這裡直到我回來。至於孟家的陽光,我自有打算,早點休息吧!」皓禾扶著樓梯扶手的手不經意地抓緊。「晚安!」
看著桑桑疑惑的表情,他微歎著氣走回自己的房間。
※※※
再重回公司的心情是感觸萬千,老員工們親切地和桑桑閒話家常,皓禾並沒有干涉她的行動,只是行色匆忙地在一個個的會議室之間忙碌地穿梭著。
在平靖中,桑桑訝異地感受著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氣氛。舊式、慢吞吞的電梯變為寬大、迅速的十人型的電梯,昏黃的照明設備也被汰舊換新,連大樓內的空氣都較以前清新,且隨時段飄出清雅的檸檬、茉莉或檀香氣息。
外在環境的改變也使得員工們的臉上露出以往所罕見的笑容,女員工一律淺綠的花格襯衫加以墨綠裙子,男性員工則是白襯衫加上墨綠色長褲,即使是所有人都一樣的制服,但在她或他們的墨綠毛衣背心上則別滿了各式各樣的別針或繡花。每個人都在同中求異,展現自我風格。
繞了一圈之後,桑桑更加的迷惘,如果併購是最不得已的做法,她仍要為皓禾的成就喝采,因為整個平靖在他接手之後,已經脫胎換骨,成了嶄新的公司。
看看公司底層附設的托兒所及育嬰中心、圖書館和員工休息室,甚至還有售賣各種食品的小型員工飯堂呢,這種種新措施,使桑桑不得不承認,平靖在皓禾的經營之下,甚至比在父親手中更照顧員工的需求。
而這些改變卻是要耗費鉅資的,這和平靖已逐漸下滑的利潤不是會發生衝突嗎?他到底是怎樣做到的呢?
生平第一次,桑桑用她以往只關心時尚追求時髦的腦袋開始想著這些曾經被她所排斥的事。她興奮的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感動,這麼長久以來,頭一次感覺到自己有心去瞭解父親的事業,而非如以前只是為了責任不得不關心。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是我唯一確定的事是我要保有平靖,即使不能擁有它,我也要它繼續維持下去,因為這是爸爸的心血,我要保有它。
驕傲地告訴自己後,桑桑懷著興奮的心情坐在皓禾暫時安置她的會客室等著他的到來。我要接下副總經理這個職位,我願意從頭學習起,為了平靖,我可以忍受所有的挫折和困難的磨練。
※※※
「那些土地都是在貽善生前就全部處理完畢,如果有任何問題或是法律責任,那全都是貽善的責任。」即使面色灰白,但孟貽林在面對皓禾的詢問時,仍試圖保持鎮靜的說道。
「哦?還有這個高爾夫球場的開發呢?根據你和股東們所擬的開發計書中,包括了一大塊的政府土地,現在不但法院要告發平靖,連股東也認定平靖涉嫌欺詐,對這件事,你又有何解釋?」攤開眼前那些彼德花了不少心血搜集而來的證據,皓禾忍不住伸手掏出煙盒,但手一接觸到煙時,眼前又浮現桑桑的臉,他想了想將煙盒放下,而這引起了彼德的多看一眼。
掏出手帕揩著汗水,孟貽林還是一堆全推到死去的兄弟身上。「當初的總經理是孟貽善,你找他別找我。」
「唔,很聰明,死人不會說話,這樣你就可以推得一乾二淨了。但是,孟先生我要提醒你一句,天理昭彰,總有報應的一天。」皓禾傾身向前,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著,看著孟貽林因憤怒而不停顫動的腮幫贅肉,他滿意地露出冷笑。
「你別威脅我!我才不怕你。哼,你也別以為你就穩操勝算,到最後鹿死誰手還不知呢!你以為桑桑會是那麼好控制的嗎?你別作夢了。」憤怒地推開椅子,忿忿不平的孟貽林朝著門口走去,口不擇言地咆哮著。「只要桑桑跟俊吉結了婚,我照樣可以回到平靖來。」
皓禾臉上的線條瞬間冷硬了起來,他狀似漫不經心地走向孟貽林。「哦,是嗎?」
面對身高幾乎高自己一個頭的皓禾,孟貽林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背脊。「不錯,我太太這兩天就會請人去向桑桑提親。事實上她也沒爹沒娘了,當然是由我們這些長輩做主,況且俊吉又是我大舅子的兒子,這門親事是再好也不過的了,尹皓禾,我們走著瞧,我會讓你好看的!」
在孟貽林肥胖的身軀剛自眼前消失,皓禾立即坐回那張大大的黑色牛皮椅上,將兩手抱在胸前沉思了許久,喚住了正打算躡手躡腳走出去的彼德。
「彼德,取消我明天的飛機和所有的行程,美國那件併購案就交給狄克去辦。」皓禾說著在紙上開始寫著字。
「皓禾?」彼德大吃一驚的盯著好友兼上司。
「明天我有一大堆的計畫,可惡,我不會讓那隻老狐狸的奸計得逞的,這是我的計畫,你快去辦。」他將寫好的字條交給彼德,不理後者的訝然表情,不安地在室內來回踱步。
「她有這麼重要?重要到你寧可放棄和美國總統共餐的機會?」彼德將那張字條仔細摺妥放進口袋裡,表情平靜地問道。
對彼德的問題,皓禾猛然一個大轉身面對他。「我不會想跟美國總統共度一生。」他輕輕地說。
「我明白了,我會安排的。」彼德點點頭回答。
「很好,那就快去辦吧。」皓禾說完揮揮手,朝會客室而去。彼德冷眼旁觀之後,在他向來不苟言笑的臉上也綻放出一抹會意的微笑。
「怎麼樣?參觀過公司之後,有沒有改變你的主意?還是不願意到公司來上班嗎?」在一見到靜靜地坐在那裡翻著雜誌的桑桑時,皓禾只覺得所有煩擾的情緒和公事上的壓力都已經不翼而飛的遠走了。
桑桑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雜誌,迎向他堅定地搖搖頭。「不,皓禾,我改變主意了。我要留下來,我想要把爸爸一手辛苦建立起來的公司維持下去。」
「也就是說?」皓禾不動理色地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