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藍雁沙
「希望我們能趕得及,否則菊生……」想到曄輝所形容的可能情況,嘉琪忍不住憂心忡忡。「或許菊生不會遭到我這種下場……如果他願意娶小蝶……」曄輝在前帶路,漫不經心的喃喃自語。
「不,不可能,菊生愛的是我,他不會答應娶小蝶的。我知道他愛我,我……我一直知道,只是不願意去面對而已。」脫口而出地為菊生辯解之後,嘉琪詫異地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唇——啊,為什麼我一直拒絕去接受菊生的感情呢?為什麼?這疑問在她心裡投進了巨大的漣漪。
「不願意去面對?這是為什麼?」扶著她在散佈凌亂的石礫泥地上行走,曄輝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閒聊,彼此的聲音在空曠的隧道內形成了一陣陣巨大的回聲。
「我……我害怕。我從沒有跟別人談過這些,大概是因為現在情況特殊吧!你會覺得我無聊嗎?」神經質地笑笑,嘉琪緊張地跟隨著曄輝手中的手電筒揣射出的光點,一步步地往前走。
「不,不,事實上我覺得有人可以講講話的感覺很好,你剛才說你害怕,你在怕些什麼呢?菊生是個很好的人,雖然偶爾會浪漫過了頭,但他確實是個挺好的人。」
「我明白,我只是……只是我從不曾跟別的人如此靠近過。菊生明朗、獨特,可是,愛情不是一切……」
「不,嘉琪,愛情如果不是一切就不成為愛情了,愛情之所以受人歌頌,令人神往就是因為它具有顛覆一切的能力,使你的生活大亂卻甘之如飴。這就是愛情,我還是不明白你在猶豫什麼,年輕女孩是不該像個小老太婆般想太多的。」
突然間,他的這番話詞使她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學校時代,那個時候,每當同學或老師們談到做人應果斷,就是用這樣的言語。
「你並不贊同我,是不是?嘉琪。」他說話的口氣並沒有特別的意味兒,好像這根本無關緊要。
「我想……我是拒絕讓自己去愛他,因為我害怕受到傷害。從小到現在,所有我愛的人都以傷害來回報我的感情……」閉上眼睛回想著酗酒的父親,還有視錢如命的母親,再加上個不長進又自私的哥哥,她難過地偏過頭去。
「是嗎?菊生曾傷害過你嗎?」
「沒有,事實上他對我呵護備至。」
「那麼我就看不出你有什麼好懷疑的了。」
「我……我也不知道。」嘉琪老實地承認道。沿路越來越冷,頭頂上的水滴不時地掉進頸背裡,在背上劃出了冰冷的弧度。
「嘉琪,不要否認自己的情感。感情的付出是不該以公平來論斷的,不是付出一分就非回收一分不可。當你認為愛得深會受傷害,你就會逐漸控制自己感情,而終使自己只能鎖在自我的世界裡,那麼不是太可悲了?」
「我……」嘉琪正想再說什麼時,卻發現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身旁靜悄悄沒有一絲聲音,恐收使得她舉步維艱。「你……你在哪裡?王先生……你在哪裡?」
茫茫然地伸手不見五指的長隧道之間摸索,手指被鋒利的巖壁所割傷,嘉琪沿巖壁扶著,如無頭蒼繩般的來來回回走動,並不斷地喊叫著王曄輝的名字,但一直只有回音冷冷地應和著她自己的聲音。
第七章
暗罵著自己糊塗,菊生將車停在路旁離那家雜貨店五步之遙,一棵鬚根垂拂的老榕樹底下,然後不斷地打著呵欠且捶著頸背,走進了雜貨店。
算算已經是第三天了,自從三天前嘉琪就這麼不聲不響地離去之後,他簡直像發了瘋般,四處找著她。
她沒有回家,這一點趙永慶最清楚了,因為他最近又欠下大筆債項,走投無路,只好日夜在嘉琪的住處等候。
那些菊生曾跟蹤她去過的幾家貿易公司、甜品果汁店、菜市場,所有的人都沒再見她出現過。至於阿諾那裡更別提了,被專程來聽歌的客人逼急了的阿諾,還直埋怨是不是他把嘉琪給藏起來了!
焦急又擔心的菊生三番兩次打電話來山谷問,但秀鈴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嘉琪一大早搭著雜貨店老闆的便車離開——這令菊生更是百思不解,她為什麼走得這麼匆促?
「阿來,你每次買這麼多餅乾、冥鈔跟香,幹什麼用?」櫃檯算帳的老闆娘手指在收銀機的鍵盤上熟巧地飛舞著,一面朝身後的菊生點點頭,又將注意力放回阿來身上。
「沒……沒做什麼啦,老闆娘,你上次說那個冤死鬼的故事是真的嗎?他不會找別人報仇吧?」阿來抱起那一大袋的東西,吞吞吐吐地問道。
「是啊,我告訴你,那種冤死鬼的煞氣最重,所以閻羅王會答應讓他們到人間,找那個把他害死的人報仇,也順便找他的恩人報恩。」老闆娘壓低了嗓門湊近阿來。
「啊,不用報恩!不用報恩!最好都不要來找我!」阿來連連說著後退,一不留神整個人因踩到菊生的腳而撞上他,她像是備受驚嚇地急急忙忙往外衝。
「阿來,你在緊張什麼啊?阿來,拿你的零錢跟收據,阿……」看著阿來如受驚的兔子般地遠遁,老闆娘揚揚手中的硬幣跟收據,莫可奈何地搖搖頭,轉向菊生。
「先生,需要買些什麼嗎?」
「老闆娘,我想跟你請教一件事,不知你方不方便?」菊生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單刀直入地切入主題。「山谷裡那棟房子的日用品是不是都由你們送進去的?」
「山谷裡?噢,你是說張太太她們家是吧?是啊,都是我先生打電話過去問需要些什麼東西,再送過去。先生,你問這些有什麼事嗎?」
「噢,我是想你們的服務真是周到,如果一大清早你先生去送貨時,有人要搭順風車,他會答應吧?」
「那是當然的。住在這種地方百般好,就是交通不方便,順路的話送一送,這也沒什麼。只是,我先生從來不在大清早去送貨的,因為他早上要送小孩到山下的學校上課,我們向來都只在晚上送貨。」老闆娘和善地解釋著。
「晚上?」菊生的心跳快了一拍。「只在晚上送?」
「是啊,這附近的住戶大部分都是在港九市區上班的,晚上才會在家,白天根本都沒有人在家。只有張太太跟她女兒,還有剛才撞到你的那個阿來;她是張家僕人,她們白天在家,但是張太太也不要我們白天送貨,她都是要求晚上八、九點左右送。最近是有些奇怪啦,但她從沒有要我們在白天送過東西。」老闆娘支頷想了一會兒笑道:「她們在這裡住了八、九年,從來沒有自己來買過東西,但最近……而且買的都是些奇怪的東西。」
「哦?」菊生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但這其中隱約有著什麼蹊蹺,令他感到怪異。
「阿來常來買些香跟冥鈔之類的東西,那是拜死人用的。可是我聽我先生說,她家三個人都好端端的,以前也沒買過,最近不知為什麼要買那些東西。而且她還買了很多餅乾、乾糧之類的食品,問題是她們就三個人,我先生又定時送貨,她買那麼多沒有道理嘛!」老闆娘一邊幫後頭的客人結帳,一邊叨叨絮絮地告訴菊生。「其實我們開店做生意,哪有怕客人買的,只是挺奇怪的就是了。」
匆匆買了瓶礦泉水,菊生心事重重的開著車。如果老闆娘所說的是真的,那麼,那天早上嘉琪怎麼可能搭老闆的順風車走?這又產生了兩個問題:第一、張姊為什麼要說謊?第二、嘉琪呢?
將車滑進屋前的車道上,菊生略為思索了幾秒鐘,旋即乾脆地下車,無論原因是什麼,我非要弄清楚,並且找出嘉琪不可!
深深地歎口氣,他拖著疲憊的步伐往慣住的客房而去,在經過主屋時,一個鬼鬼崇崇的影子引起他的注意,他放輕了腳步跟過去。
前頭是阿來。菊生跟著她兩、三分鐘後即已分辨出來,她似乎頗為緊張,提著剛才在雜貨店買的那包東西,口裡唸唸有詞地朝幾乎比人還高的茅草叢鑽去。
仗著唸書所訓練出來的特殊野外跟蹤技巧,菊生邊調整呼吸,一面緩緩地接近她。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天上媽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地藏王菩薩,你們可都要保佑我,他們不是我害死的,你們千萬要保佑我啊!」阿來一路上不停地念著,直走到一處像是倒塌了的石堆前,觀左顧右之後,掏出打火機點燃一把香,朝洞口拜了拜,再將那一大袋的東西往洞裡扔。
「王先生、趙小姐,你們要是地下有知,可千萬不要來找我,早點投胎轉世去吧!」阿來雙手合十,不停地朝洞口說道,過了一會兒她開始動手燒著冥鈔。
在她背後那叢茅草堆裡的菊生,全身的血液都幾乎為之凝結。王先生、趙小姐?她指的是誰?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