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藍雁沙
「不,小姐,小的當日在主子面前立下血誓,必得保護小姐安全,況且若非小姐的神仙妙手,怎會令小的老母,纏綿病榻二十餘年,還能有康復的一天,為了這救母之恩,齊泰即使肝腦塗地,也要魂魄為助,護佑小姐。小的這就去央請曹公子派小船,只要小姐往東,小的決計不會往西。」一邊說著搶過木紫嫣手裡的藥箱,齊泰拔腿便往外跑。
「姐姐,這齊捕頭……」半斜倚著床頭,海棠感覺怪異地問道。
「沒妹妹的事兒。妹妹,我已寫好藥方,曹公子會為妹子抓藥,妹妹好生保重,我看他非無情無義之人……」
「姐姐有所不知,他竟連古稀老者亦下毒手,我……」想起了慘死的老管家,海棠不勝欷噓地滴下淚來。
「妹妹真要冤了那曹公子,那老人家是誤觸山匪陷阱而致萬箭穿心,不是曹公子所害。妹妹,姐姐必須走了,此後匆匆,但願他朝山水有相逢。」朝海棠揮揮手,在齊泰的協助下,由船後側的繩梯垂降在波濤起伏間蕩漾不歇的小舟上,以很快的速度,朝著附近另艘小平沙船而去。
揩揩淚,海棠還在細思這位木紫嫣的話時,門上已傳來陣陣巨大的敲門聲,還夾雜有不少的爭吵聲。
「打開門,我等奉齊捕頭之令,要搜查你們所劫之木紫嫣姑娘下落,倘若再不開門,我等將以抗法論罪。」有個粗嘎的嗓子,破鑼似地大聲嚷著。
「笑話,我家船上從沒見過啥木紫嫣姑娘,房裡睡的可是我吐番大王的女眷,你們中土不是最講究禮儀的嗎?假使冒犯了我吐番王妃,又該當何罪?」遠遠傳來充滿譏誚的大吼,海棠輕易地就辨識出是巴焱老是火氣太旺的嗓門。
這是我逃離這班吐番劫匪的最好機會,如果現在出去向他們表明身份……低下頭,海棠瞪著一直捏在手心中的那把鑰匙,老管家臨終前所說的那幾個字,又在她耳邊不斷迴旋。
有可能嗎?倘若真是如此,那我說什麼也不能令這凌苔號被他們劫回吐番,更不可令這鐵面無私的鐵捕給發覺這金銀島的所在。否則,在功高震主的憂慮下,康家已和李家王朝有所嫌隙,若被這性喜猜忌的太宗皇帝李世民,得知康家的所有秘密,恐怕是禍非福,不知要給康家帶來多大的災難……不成,我得設法替康家擋掉這場禍害!
主意既定,她立即伸手到隔艙中的某個小格子中,拿出個小巧的碧玉盒,打開盒蓋,飛快地做著她以往常做的事……
在御賜魚袋中,那面鐫有「見牌如朕」的金牌威嚇之下,那些御選精銳衛隊們,個個神氣活現,在撞開門後,大搖大擺地走進屋裡。
「給我搜!據線報,那木紫嫣姑娘應該是在這艘船上,這回別再讓她給溜了。」為首那名破鑼嗓的酒糟鼻大漢,說著很不客氣地直趨到床邊,對以被子蒙住頭在床上躺臥著的人,小心翼翼以劍尖挑開了些被子。
「誰?誰啊?」故意一陣劇烈地咳嗽之後,海棠這才緩緩起身,面對滿室的官兵,她裝出個訝異的表情。「這……你們,你們忒是大膽,竟直闖我的寢房!」
這下子不單是那班原先得意洋洋的官兵們為之語塞,即使是心裡七上八下的巴焱他們,亦是瞠目結舌得半天都吐不出個字兒來。
因為眼前的海棠已全然不是他們所熟悉的海仙了,沒有閃耀如陽光下黃金的金髮,也沒有了白皙似雪的晶瑩,柔嫩像剛做好的豆腐腦般的肌膚。眼前的海棠,有著墨黑如炭的髮色,黝黑如終年受日曬的吐番女人,她,竟就像個尋常女人般地斜倚床頭,正威儀莊嚴地怒斥來者。
面面相覷之餘,為首的那名酒糟鼻大漢尷尬地摸摸鼻子,清了許久的喉嚨,盯著海棠看了幾分鐘之後,這才對她拱手為禮。
「姑娘,在下得罪了。實在是因公務在身,據我們所得線索,似乎木姑娘被強擄上這艘船……」雖然是理虧,但這自恃是御賜神捕旗下第一人的小捕快,還是仗著有齊寒谷撐腰,一逕的理直氣壯。
「木姑娘?你說的可是人稱冷菩薩的木紫嫣木姑娘?」掐指一算,這木姑娘所搭的小船應已順流走遠了,海棠抬起頭閉起眼。「她方才為我療傷剛走。」
「剛走?她是怎麼走的?我已派人團團包圍住這凌苔號,她萬無可能在我面前下得了船!」大步走了進來的齊寒谷,在聽到海棠的話之後,皺著眉心糾結得更緊了,他在海棠床前緩緩地來回踱步,一面推敲著地自言自語。
聞言低聲歎了口氣,海棠仍不敢睜開眼,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紫眸。「齊捕頭,你忘了封鎖住船那側的海了,我聽得木姑娘吩咐下人,是叫齊泰吧?她要這叫齊泰的去備妥船隻,早在一炷香的光景前,她們主僕二人都已離去多時了。」
聞言齊寒谷冰冷的目光筆直地射向那名有著酒糟鼻的壯漢,令得原本擺出不可一世蹺個二五八萬的小捕快,在他冷凜的目光下,逐漸變得畏縮了起來。
「齊捕頭,下官沒想到這木姑娘會想到從海上遁逃。畢竟她雖醫術高強,終歸只是一介女流之輩,下官料她沒那膽量敢不理會頭兒您的御賜金牌,更沒料到她竟敢從海上脫逃……」振振有辭地為自己找著借口,大漢結結巴巴地重複地說著那幾句話。
「你沒想到的事可多著了,她不是個尋常女子。罷了,抱歉打擾了。」嚴肅地朝海棠做了個揖,齊寒谷在走出艙門前,突然回過頭,凌厲的眼光瞄了瞄海棠細嫩的雙手。「姑娘,敢問姑娘可知這海涯康家中的『黃金觀音』?」
心口一跳,眉尖為之一聳,海棠差點就以為自己已然被這位傳說會讀心術的御賜神捕所看穿了。她不大自在地摸摸胸口,吞吞口水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齊捕頭何以提及這黃金觀音之事?」
「在下正在緝拿這劫走月妍公主賊匪,尚未有成,近日聞及海涯孤鯊康旅祺已發出他康家秘級令,要懸賞萬金,只求找到那康家最寶貴的黃金觀音,據傳言是指那黃金觀音已與凌苔號一起遇劫……」朝海棠走近幾步,齊寒谷壓低嗓門的說道:「此刻這凌苔號已被我大唐軍隊所控制,姑娘……」
「齊捕頭,妾身著實不明白齊捕頭所指為何?這船是凌苔號沒錯,但是妾身由吐番來中土遊玩,向海涯康家洽借一用,因連年與海涯康家往來貿易皮貨玉石海鹽,故和康家當家的交情頗佳,承蒙他借用這凌苔號,不意引發這種揣測及流言,真是過意不去,我看還是快些將凌苔號歸還原主,免得不知又要傳出什麼荒謬的流言。」情急地亂編一通,海棠現下只希望這精明有如神助的齊捕頭,和這班到處敲敲打打的士兵們快些離去,否則,要是令他們察覺到這凌苔號的秘密,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伸手撫摸著自己下巴,齊寒谷的眼睛不停地在海棠和一旁的巴焱臉上來回梭巡著,而後他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似的,伸手一揮,大隊的士兵在極短的時間內走個精光。
稍微睜開眼看到齊寒谷和那班手下殺羽之餘,個個無精打采地沿著斜板口到岸上去之後,海棠強忍著淚水,目送那些扛著老管家屍首的船工們也消失在視線之下。
我不能太軟弱,我要找到這關係著康家前途的金銀島,眼前這班人也正無所不用其極的想找出金銀島之所在,我絕不能令那些財物落入這批人手裡,我必須早他們一步找到這座金銀島!
倚在船舷旁的圓拱柱上,海棠心不在焉地在心底盤算著這個念頭。不經意間一抬頭,她怔怔地盯著那個背著她,此刻正仰頭閉目沉思的男人,一時之間心中湧上無數數不清是何感受的萬般滋味,使她的心情頓時又沉重起來。
我……他……緊緊地抱住自己,海棠難以抑制自己那漫天遮地般洶湧而來的思緒,說是怨恨嘛,倒也還有一絲的甜蜜;若說是沒有怨懟,那也不盡然。
對已發生的事,她並沒有絲毫後悔,只是在這外在環境晃動不停,她的思緒亦如走馬燈般循環不停地轉動的同時,她實在很難理清自己的心,究竟是怎麼了?
被胸中那抹夾刺帶傷,卻又甜蜜難掩的情愫所惑,海棠蹙起眉的反身往自己的艙房走。我總該將他的劣行公諸於世,雖他貴為一邦之首,但這等掠劫財貨女人之事,還是屬宵小鼠輩之行。可是,為什麼只要我一想到他會被送進不見天日的大牢,甚至可能因此送命,就感到心頭一陣慌亂,沒來由地心慌意亂,我……究竟是為什麼?
或許是受到她的表現所影響,或者是巴氏兄弟對她的敵意已然消除,只見在海棠的手觸及房門之前,巴焱也搶先一步地為她推開門,在她愕然地回過頭去時,巴焱靦腆地搔搔脖子,竟然漲紅了他那張曬得烏黑發亮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