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藍歆
「夠了!」焦瓚怒喝一聲:「沒法控制也要控制!如果你行錯腳步、壞了事兒,別怪我不念父女之情,我可是知道你之前做了什麼好事兒!」
「爹你……」蘭若瑟縮的後退幾步,滿臉羞慚。
「我以為將那女人推給闕暝,慕容陽就會嫌棄她,所以那晚我才……」
那女人?指的是自己麼?
佇立一旁的冰焰心神俱震!她模模糊糊的想起,那夜闕暝曾說過的話。
「是你約我前來,又送什麼參蜜福圓茶,根本就是自願獻身,怎能說是我招惹你?」
難道這件事竟是——一陣夜風吹過冰焰單薄的身子,她略晃了晃,失魂落魄的離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多遠,一直等到腳上傳來刺痛的感覺,她才回過神來。
低頭一瞧,一根銳利的樹枝刺人了絲履中。她蹲下身,眉也不皺的將樹枝拔出,鮮血突地湧出,染紅了月牙白的繡面。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突如其來的悲憤襲上心頭,她潸潸淚流。
萬萬沒想到,自己失去貞節——竟源於另一個女人的私心與嫉妒!
以為能夠相信的身邊人竟然這麼對她,叫她情何以堪?
冰焰盡情而安靜的流著淚,直到鬱結之情散去,晚風吹乾了頰上的淚水。
來到「拓馬閣」已接近申時,她不意外的見到書房仍透出光亮,可聽到房內傳來的粗吼聲卻又讓她警覺起來。
今兒個的銀月特別圓潤明亮,看來人們在月回時都比較容易洩露真心話。
她冷靜的靠向窗邊,反正今晚的意外已夠多了。
從窗縫中望去,她又見到那日在茅草屋內的數名灰衣大漢,為首的仍是那名帶著而具的皂衣男子。
燈光下,男子正背對著她,微微仰首看著闕暝,闕暝則臉色鐵青,一股憤怒。
他站在闕暝面前,冷冷的道:「你要相信,我們已握有確切的證據。」
「不可能!不可能是……」闕暝緊握雙拳,額上冒出細汗。
「我已經由產婆口中證實,慕容夫人當初產下的,確實是一對雙生子。」皂衣人不改冷然的態度,平穩的說道:「產婆當時被人威脅,強迫她偷走慕容晉的骨肉,她心裡雖百般不願,但迫於對方的淫威不得不下手。
所以在慕容夫人生產後,產婆便將其中一人偷出來送走。可也不知怎麼轉手的,竟將他送至千里之遙的闕府門外,這或許是天意。」
「天意?!什麼該殺的天意!」闕暝暴怒的粗吼,連頸脈都浮現出來,顯然正處於極端憤怒中。
「事實的確是如此。」皂衣人無懼於闕暝狂雷驟閃般的怒火,依舊冷然的回道。
「你胡說!障才不是慕容晉的孩子!他是我的親弟弟,慕容一家是害死他們的兇手!」
他鍾愛的人,竟是他憎恨的人所出,這要他如何接受!
雖然那相似的臉容與脾氣已說明一切,可他仍不願接受事實。
「冷靜點,你要接受現實。」皂衣人沉聲說。
「不,這是假的、是假的!」闕暝失去理智的嘶叫,雙眼通紅,回身一拳擊向樑柱。
「闕暝,鎮定下來!」皂衣人的聲音出現了難得的焦燥。
可闕暝仍沒有恢復冷靜,仍是不止歇的擊打著樑柱,一拳接著一拳,直到雙手見紅仍不罷手。
為怕他傷害自己,皂衣人只好舉起右手,一掌劈在他頸上。
闕暝悶哼一聲,往後便倒。
「不要!」冰焰突然踉蹌衝進來,抱住了即將墜地的強壯身驅,周圍原欲伸手來接的大漢們立即收手,不敢接觸她的身子。
「我求求你們,別傷害他!」支持不住的跌倒在地,冰焰仍是緊緊的抱住他。
皂衣人回過身來,臉上的銀質面具讓人看不見他的長相。
「我不會傷害他,放心吧。」皂衣人的聲音恢復平靜。「他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時沒辦法平復心情,還得麻煩你多照料照料了。」
「我……會的……」心疼的望著他昏迷卻依舊緊鎖的眉頭,冰焰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
她多想瞭解他呀!想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的一切一切,她想替他分擔痛苦,可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願洩漏。
雖然身體曾如此的接近,可他與她,還有好長的一段距離啊。
第七章
一晚的無眠,闕暝在床上輾轉反側,腦裡儘是冰焰離去時的背影。
她是否會生氣,再也不來這兒?抑或是暗地裡傷心,又戴起面具將自己偽裝起來?
這樣倒好,他從北方來到慕容府,是為了報滅門之仇。自那一夜被救下後,十二年來,他早已練就一副冷硬剛強的心腸,他不會這麼容易就軟弱下來的。
「斡雲堡」掌權龍頭,也是他的師傅,曾經說過:「世界上最厲害的,不是天下無敵的武術,也不是摧人心肺的毒藥,而是——感情。它可以消磨豪傑的雄心壯士,可以摧毀帝王的無上權威。所以要達到目的,就不能心軟。」
自學藝以來,他就學習如何棄絕自己的五情六欲,如何成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可是他辦不到,對父母兄弟橫死的強烈怨憤使他瀕臨瘋狂,他又怎能放下「感情」這樣東西?
如果沒有感情,他不會有恨;沒有恨,他無法撐過十多年來學藝的苦,只為了堅定自己滅絕慕容家的心。
但進府數月,過多的情感卻逐漸侵蝕他、崩壞他固若堅冰的心,他變得心軟、易怒,控制不了情緒。
師傅曾歎息的對他說:「暝,你始終無法成為人上之人。」
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明白。可他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師傅的活像是在告訴他,會為自己的心軟而浪費十二年來的光陰。
恍惚沉思間,窗外忽然傳來「喀啦」一聲極輕微的聲響,他警覺的坐起,卻發現門口閃進一道人影。
「冰焰,你……」他心裡一緊一鬆,像是為了她的到來而有些釋懷。
「噓,別說話,」她輕輕將他壓回床上,為他拉上錦被。「你暫時安靜地躺在這兒,我等會兒就回來。」
她的語氣微微顫抖,臉色有些蒼白。見闕暝臉露不解之色,她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接著站起身,將他掛在一旁的玄色深衣披在身上。
「別發出聲息,記住,若你『很想』離開,雙手使勁就成。」她在他耳旁輕輕吐出一句活,然後轉身離去。
闕暝見她打開房門,側身掠了出去,腦中頓時浮出疑雲朵朵。
她怎麼了?為何神色如此難看,似又帶著些……
害怕?
正自疑惑間,屋頂上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有人低呼道:「那小子跑啦,快去殺了他!」
他略一琢磨,想起昨日之事,心神陡然俱震!
沈雋與王二金知他早已看穿毒計,兩人為求自保,怎可能還放他活路?
那冰焰她——遠處傳來刀劍相交與細微的驚呼聲,他如被火燒似的猛地彈跳而起,衝至房門口。還來不及打開門,紙吉已被人用刀劈開。闕暝頭一側,出手如電,擊破紙窗,一把將偷襲之人扯了進來。
偷襲者長刀一劈,趁闕暝閃躲的當兒狼狽爬起,他臉蒙黑布,只露出一雙瞇瞇眼,見身前站的是闕暝,瞇瞇眼陡然瞠大!
「你……你怎麼還在這兒!剛剛那是……」他本想乘機進來偷點東西,誰知竟撞進這凶神惡煞的手中。
可當他看見闕暝雙手皆被銀絲縛在床榻上時,雙眼間過一抹得意之色。
「哈!合該你這小子今日要死在我手上,納命來吧!」說完,長刀如風,往闕暝胸膛劈去。
闕暝不退反進,驀地欺上前去,雙手一開一合、迴旋數繞,已將偷襲者的長刀捲入銀絲中。他飛起長腿側身一踢,正中其人胸口,只聞偷襲者一聲慘叫,身體帶著一道血箭破窗而出。
想到冰焰現下不知死生如何,他心裡大急,甩開長刀就要衝出門,無奈雙手突地一緊,硬生生的被銀絲牽制住。
「該死的!」他怒火大熾,用力扯動手上的銀絲,直至肌膚被勒出兩道血痕仍不放棄。
正焦急間,闕暝倏地想起冰焰方才說的話。
「記住,若你很想離開,雙手使勁就成……」
他瞬間明白過來,提息運勁,將內力注於手腕上,接著雙手一震,銀絲「崩」地斷裂。
掙脫羈困的闕暝身影如一隻大鷂,迅捷且輕盈的在樓閣水榭中飄飄彈落。他憂心如焚的瞇著一雙鷹眸,企圖在昏暗的月色下發現冰焰的身影。
冰焰應該會往自己熟悉的「懷暢園」而去,就怕她手無縛雞之力、腳程又不快,若在半路被那凶狠的偷襲者給攔住,後果不堪設想。
心裡又驚又疑,飛掠的腳步仍沒歇下,他提氣往上直躍,才躍上了「懷暢園」的矮牆,便瞧見一抹玄色身影縮在青石池旁,呆然不動。
「冰焰!」他迅速落下地,趕至她身邊,心頭這才踏實起來。
「他……」冰焰身邊斜躺著一個蒙面人,額角帶血,上面還沾著白色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