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戀水漣

第7頁 文 / 藍歆

    她先取水過來將他背上的傷處理乾淨,拭淨血痂再用繡帕蓋住傷口,以免沾上髒污。

    她邊哭邊弄,淚水不小心滴在傷口上,惹得衛紫沂在夢中直皺眉頭。

    「你別怕啊!我說過,絕不教你傷到一毫一髮的。」

    她吃力地將衛紫沂負在背上,蹣跚地往前走。

    「我一定會救你……」

    一燈如豆,火焰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顫抖,床上的人兀自沉睡著,兩道飛揚的眉緊鎖著像是在忍受著痛苦的煎熬。

    「姑娘,公子還沒醒麼?」一顆頭顱探進房門來問道。

    坐在床邊的人兒神情疲倦地搖搖頭。

    「怎麼會這樣?」男人抓抓腦袋。「不如這樣吧,明兒個一早我到城裡請大夫再來一趟。」

    「謝謝獵戶大哥。」練水漣感激地報以微笑。

    「姑娘,你也要保重身體,別累壞啦!我不打擾你們了。」男人說完,又靜靜地縮回腦袋。

    斗室內瞬間又恢復寧靜,練水漣用白手絹替衛紫沂拭去額間汗珠,小臉上滿是愁容。

    「紫沂,你已經睡了三天了,為什麼還不醒?我等得好累了。」她擦擦眼睛,眼底下的淡淤是數日未睡的痕跡。

    「你別死啊!你不可以死,你答應爹要將我毫髮無傷地帶回家,所以你絕對不准有事,聽到沒?」說著說著不禁悲從中來,練水漣扁著小嘴,孩子氣地哭了起來。

    「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怎麼辦?我……我……我可是已經認定你、絕不變心,所以你不可以拋下我……」

    愈想愈悲傷、愈哭愈難過,原本強忍的淚水終於氾濫成災,一發不可收拾。

    熱淚流到了衛紫沂柔軟的長睫毛上,他突然微微地顫動起來。

    他覺得臉頰濕濕地、暖暖地,耳邊傳來低微而清晰的啜泣聲,聽起來像受傷的小動物。

    衛紫沂張開眼,看到了正對著自己的小腦袋瓜,還有那扁起來的紅潤小嘴,不知怎麼地,心裡掠過一陣火燒似的奇異感動。

    此刻的練水漣正在抽泣,即使低著頭,仍然可以看到她瘦削的肩膀正劇烈地顫動著;她的臉龐交雜著淚痕,鼻頭哭得紅紅的,他看不到她的眼,一雙為他而流淚的眼。

    一股從未有過的強烈念頭,使衛紫沂渴望看到那雙流淚的眼睛,那張含悲的臉龐。

    「水……水漣……」衛紫沂微弱地輕喚。

    「紫沂,你醒啦!」練水漣聽到心上人的聲音,整個人頓時振奮起來。

    「嗯……」他悶哼一聲,背上的傷口正抽痛著。

    「還會痛麼?要不要喝水?身體有沒有好些?餓不餓?我拿點東西給你吃好吧?還是我現在到城內找大夫來?」她連珠炮似的發問,不給他有說話的機會。

    「我沒事兒了。」終於遠到她喘息的空檔,衛紫沂連忙說道。「不過,傷口倒是有點痛。」

    「那怎麼辦?我不放心,還是跑一趟吧!」練水漣站起身來就往外跑。

    「等……」衛紫沂趕緊出聲阻止。「不用,我好多了,你過來坐著。」

    「可是……」

    「乖,聽話。」他柔聲說道。

    「真的沒事麼?可是你的臉好蒼白。」練水漣最後還是聽他的話,乖乖走到他的面前。

    「無妨,你坐下來,我有話要說。」衛紫沂閉上眼,神情像是非常疲憊。

    「嗯,你說。」聽到紫沂這麼說,練水漣有點開心。

    他想對她說話,是什麼話呢?該不會是……

    「我要你回洛陽去。」他的聲音堅定而低沉。

    「什麼?!」練水漣感到萬分錯愕。

    為什麼?她做錯什麼了?

    「水漣,毛天霸是個很狡獪的賊子,這次若非我太大意,也不會害你失足落水,差點送上性命。」他很慢很慢地說,額邊滲出點點細汗。

    「為避免再有這樣的危險發生,你還是回家去吧!至少,這樣我會安心些。」

    「我不要!」練水漣倔強地別過頭去。「我不要回去。」

    「水漣……」

    「我知道我很笨、很蠢,」她低下頭,哽咽地說。「但我是真心的,我真的想幫助你解決你的困擾。雖然我知道,其實我總是在幫倒忙。」

    她望出窗外,眼神變得悲傷。

    「我娘在我七歲那年就離家出走了,我記得那天,剛好是阿遲滿月的時候。還記得那天,爹和朋友說要去『眠花樓』見識見識,我不明白那兒是什麼地方,後來娘問我爹去哪兒了,為了讓娘開心,我便說:『爹幫娘到眠花樓摘花去了,聽說是一種名喚花魁的花。』」

    練水漣邊說邊落下眼淚。

    「爹回來後,娘便和他吵了一架,接著就走了。你說,我是不是很笨,還自以為聰明?我以為可以讓娘開心的,卻怎麼也沒想到……」

    說到後來,她已經哽咽了。

    衛紫沂靜靜聽她說著,臉上依然維持一貫的淡寞,可是——

    他真的很想笑,忍得唇角微微勾起,忍得腹部都在發顫……

    這確實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可他為什麼只想放聲大笑?

    多久沒這種感覺了?可以這樣全然地放鬆、不必武裝自己,好好地聽著對方說說心裡的話?

    「我很笨是不是?」察覺到他異樣的表情,練水漣擦去眼淚賭氣地說:

    「你要笑就笑吧,反正我早已經習慣了。若不是我的愚蠢,也不會害爹娘分開、弟妹們沒了娘。所以你會趕我走,也不是件意外的事兒。」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你太多心了。」衛紫沂輕聲地安慰她,心裡既是痛惜又是好笑。

    「所以讓我跟著你吧!」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激動地說:「我要證明自已並非一無是處,我要讓大家知道,練水漣並非只是一個壞脾氣、會惹是生非的人。至少,我要向家人證明這一點。」

    「你是個很好的姑娘,我想他們心裡都清楚。」

    衛紫沂移動身體,想要坐起來,躺了太多天,他都有些頭暈腦脹了。

    但才一起身,他全身突然一僵,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你怎麼了?」練水漣發現他異於平常的反應,趕緊摸摸他的額頭:「哪裡還不舒服?」

    衛紫沂驚慌地看著她,額角滲出點點細汗,總是篤定而平靜的眼神,此刻竟帶著無助和惶恐。

    「我的右手,沒有知覺了……」

    第四章

    天氣漸漸暖了,兩旁林木的枝葉翠綠而繁茂,泥土路上,一輛樸素的馬車慢慢地前進著。

    駕車的姑娘,年紀約莫十七八歲,明眸皓齒、珠唇帶俏,嘴裡還輕快地哼著小曲兒。

    「紫沂,前方就是南表了,我們今兒個就在那住一宿,你說好麼?」

    「你說怎麼就怎麼吧。」車裡傳來男子沉啞的回答,聽起來不大有精神。

    自從受了傷之後,衛紫沂的身體就不大好,尤其是背傷影響到右手的運作,使他現在連抬手都有困難。

    那天晚上,練水漣背著衛紫沂連走了兩天兩夜,才在林外碰到一個熱心的獵戶替他找來大夫。可由於傷勢過重又拖得太久,因此命雖然救回來了,但右手卻沒能恢復過來。

    這手,怕是廢了吧?

    衛紫沂看著自己無力的右手,心裡萬念俱灰。

    以現在的情況,別說武人,就算是普通人,右手殘廢也同廢人無異了,更何況他是個捕頭——一個以武力恃人的捕頭。

    他不知自己該怎麼辦,未來該怎麼走?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再讓自己選一回,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救她。

    馬車突然一頓,停了下來。一顆小頭顱從布簾外探進來:

    「要不要喝點水?」

    衛紫沂搖搖頭,眉心似糾結的繡線。

    他連拔塞喝水的動作都不能!

    「你不要灰心,」練水漣柔聲安慰著他:「大夫又沒說你的手好不了,只是會復原得比較慢。」

    「比較慢?那是多久?兩年三年?」衛紫沂略為衝動地說道:

    「我等不了這麼久,琥珀青龍要立即追回來,毛天霸也必須逮捕,我沒有多少時間!」

    「我知道、我知道。」練水漣見他說得激動,連忙撫慰:「據說離洛陽不遠的終南、太白山一帶,有一位名聞遐邇的孫大夫,大夥兒都說他醫術高明、用藥如神。相信我,我會幫你找到孫大夫,治好你的手傷。」

    「找到孫大夫又如何,他能保證讓我的手恢復如昔麼?」

    「至少這是一個機會,你不要輕易放棄。」練水漣拉拉他的手。

    「這是我能決定的麼?」衛紫沂閉上眼,一副不想再談的樣子。

    「紫沂,你別這樣。」她低下頭,扁扁嘴,一副要哭的模樣。「都是我的錯,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算了。」衛紫沂長歎了口氣,聲音是抑鬱不快的。

    練水漣原本快活的小臉也染上愁思。

    她何嘗不明白衛紫沂的痛苦與彷徨,他以武舉入仕,憑著自然是一身引以為傲的功夫。

    可現在,他不但失去保護自己的能力,甚至連日常生活也得有人服侍,這教他如何接受?

    所以她一定要幫他,讓他恢復以往的樣子。如果沒有記錯,阿遲的授業老師應該知道一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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