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七 文 / 秋風秋雨秋文章
這小路很窄,有的只是水田的田埂,但很光,很白,兩邊小草的綠不敢越池半步,在這個旺春的季節倒是很難的!想必是走的人多了的緣故。還有的不是路的路,因為那原本就是麥地,人們為了少走點路,捨了原來的好端端的路不走,硬從麥地裡開闢一條筆直的小道來,儘管主人採取了挖、堵等辦法,免不了還大罵了幾句,但絲毫不起作用,可想而知,人們為了少走點灣路,多走點捷徑,挨幾句罵又有何仿?這樣的人社會上還少嗎?魯訊先生說過「其實地上並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大寶想著這句話,走著想著,只把魯訊先生的文章朗讀著「我知道我在走自己的路」
大寶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走這條路的情景,那年他十三歲,這年的冬天,不知怎了?大寶家餵了一年的大肥豬死了,大寶娘心疼得只哭,本指望賣到食品站去能賣個一級豬。第二天雞叫頭遍,老宋挑著一百來斤肉帶著大寶向縣城出發了,大寶倒感謝那死豬,正是有了它的犧牲,自己才得以有機會第一次到縣城去,興奮和激動象老宋穿的棉衣,鼓鼓的、大大的。可走了一半,腳走得深痛,這興奮和激動就沒了,因為老宋早把棉衣脫了。
到了縣城,老宋渾身上下濕透了,衣服裡雲霧樣的冒著白煙,就像剛從澡堂裡出來似的。大寶的興奮和激動又來了,看到了許許多多不曾見過的東西,只覺縣城裡的一切都是那麼得新鮮和漂亮,可謂劉姥姥初進大觀園——眼花繚亂。到了中午,肉才賣了幾斤,還交了五毛錢的管理費,老宋狠心花了兩毛錢給大寶買了幾個包子吃了,他自己只說不餓,然後帶著大寶沿住宿區叫賣,迎面走來兩個帶紅袖箍的,押著五個外地賣粉絲的「投機倒把」分子,老宋嚇得臉都白了,只把擔子放在路邊,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自己的兒子說?還是對那兩個紅袖箍告示道:「不賣了!不賣了!回家!回家!」,聲音低得自己都聽不清,因為他的心思根本不附在其身了!嚇得滿天空中飄蕩!那兩個紅袖箍奔了過來,不由分說,惡狠狠地奪去了大寶手裡的秤,大寶嚇的「哇哇」的大哭,這還不算,那兩人「吏呼一何怒」,又要來奪老宋擔中的肉,老宋「撲通」一聲雙腿跪地,一話不說,那眼求饒似的可憐巴巴地望著那兩紅袖箍沁著淚,宛如那老的無用了,而被牽去殺掉的老牛。那兩個紅袖箍不知是可憐他們,還是騰不出手來,拿著大寶的秤,押著那幾人呵斥著走了。那幾個外地人,背著破而髒的棉被,不是在走,而是在挪,滿臉的泥灰,頭上凌亂沾著了些稻草,臉上的麻木與愁苦和魯訊筆下的成年閏土一模一樣!多少年來,大寶都忘不了那一情境,想起來心中一陣痛,他發誓一定不能再發生此類的事了!
北風逐漸加大,裹著灰塵,滿天飛揚,太陽害怕被嗆著,早躲到雲紗的帷幔後面去了,麥子和油菜,站立不穩,驚恐起來,一一交頭接耳地道:「沙塵暴來了!」
大寶加快了腳步,到了中午時分,才走了一大半。飢餓向那定了時的鬧鐘,認真負責地準時給與大寶以信號,大寶只後悔沒有買點東西帶在身邊吃,這飢餓像那男女之間的單相思,愈想愈強烈,胃裡像長了牙似的在不停地咀嚼著,只從胃裡擴散到心裡,再蔓延到全身,大寶的腳步不由得放緩了,他折了兩枝青麥苗,放在嘴裡吸允著,清香中帶著一絲甜,這清香與甜猶如化學反應中的催化劑,更加速了腸胃的蠕動,「咕咕」地叫著,如有遇了緊急情況而動出的呼嘯著的警笛!
大寶沒辦法,只能用思想來擠跑那飢餓,他開始用范蓉的**作內容材料,大寶不知:世界上的精神之享受,只能建立在豐足的物質之基礎上的。宛如富人才會有「三高,五高」,而叫花子不配擁有。范蓉的**只能在酒足飯飽以後才能有效享用,現在它只能使自己的胃口膨脹,更助長了飢餓的囂張氣焰,於是他自然而然地轉而用苦水來沖淡胃中的消化液了。
他想到了父母在王窪村所遭受的欺辱,想到了二姐宋二群受到了王家的**後所流下的痛苦的眼淚,想到了自己家常丟失的雞鴨大寶氣急敗壞地漲紅了臉,對著老家的方向大罵道:「日你媽的!你們這些狗雜種,一點良心都沒有」此時倒不餓了,因為苦水已經填飽了肚子,氣也把他氣飽了!
講到良心,大寶想到自己剛才流的眼淚,只覺自己心腸太軟,不夠硬:「什麼是良心?良心值幾許錢?王家人的良心不是都被狗吃了嗎?一切幹大事的人,莫不鐵石心腸!可謂: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以後再也不流眼淚了,除了死了親爹娘」大寶咬牙切齒地發誓道。「為了宋家以後不再受欺負,什麼樣的事不能做啊!」大寶這樣的想著,不禁為今天的出色表演而洋洋得意起來——「嘿嘿」地獰笑著。他今天真可謂:如蠶脫鞘,「鳳凰涅磐」了!一陣風吹來,眼角一陣濕潤。
於是大寶重又抖擻了精神,大步向前邁進,他右手向右邊揮了揮,只把旁邊一棵歪脖子樹,當作楊麗萍道: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
我悄悄地揮一揮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又把左手向前招了招,好像那裡站著范蓉,他大聲地詠道:
輕輕地我來了,輕輕地依偎在你的身邊.
你輕輕地笑了一笑,勝卻一切的——一切的什麼呢?他講不好了!什麼都行。
回到王窪,已是下午三點多了,大寶一口氣吃了三飯。他娘旁邊站著,看著大寶滿身的泥灰,心疼著自己的兒子,心滿意足地看著兒子大口地吃著自己做的飯菜。這次大寶倒沒有讓父母來問,主動地把自己和楊麗萍之間了斷的事情向他們作了簡報,並拿出那一千塊錢。他娘看了那錢,燦爛地一笑道:「還回來了?」問得大寶莫名的驚詫。於是他娘把老宋給楊家送彩禮的事情說了。大寶衝著老宋吼道:「以後我的事情不要你們管!」心中對楊麗萍的愧疚像那碗裡的飯,被消滅地一干二盡,而對她的鄙夷像他的肚子,鼓鼓脹脹的,怨恨也隨著二者的消長而在心地裡潛滋暗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