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1章 尋回 文 / 逆林
帝都原本繁華的街道如今變得冷清無比，驟降的氣溫讓這冷寂的場景更是添了幾份寒意。羅傑心急如焚地朝城門走著，絲毫沒有理會不斷飄落在髮梢上的雪花。之前困惑著他的迷霧終於漸漸散開，然而如今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團更為深邃的黑暗。
建立亡靈軍團，解禁限魔令，召喚精靈王，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為了最後的遷都而做的準備。建立亡靈軍團和召喚精靈王應該是為了鞏固新的政權，但其他兩步卻令羅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幕後的主使只是為了奪權的話，那在陷害了艾麗卡之後他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而且現在也有一個無論聲音外貌都與艾麗卡無異的傀儡女皇替他坐鎮皇宮，那如此大費周折地改變法令，甚至遷徙都城又是為了什麼呢？
一陣突如其來魔力波動讓打斷了羅傑的沉思，那股恐怖的力量彷彿飽含著無聲的警告，讓羅傑不禁停下了腳步。被雪花稍稍迷茫的視線前方，只有一望無際的大道。抬頭仰望，遠方一座高聳入雲的塔樓正閃耀著璀璨的光芒。
不知不覺，已經出城了呢。
先行一步的艾麗卡他們，現在應該已經趕到那個地方了吧。
但願她別衝動行事……
想到這，羅傑不禁一陣苦笑，暗暗加快了本就焦急不堪的腳步。
「羅傑哥哥。」
略顯顫抖的清脆聲音讓羅傑轉過了身，疑惑地看著一臉焦急的艾萌。
「那……那個……我丟了一樣東西。」艾萌一遍又一遍翻弄著身上僅有的幾個口袋，時不時朝剛剛走來的方向瞥了幾眼。
「丟了什麼？」羅傑回想著剛剛走過來的那一段路，並沒覺得少了什麼東西。
「我……我一時想不起來了……」艾萌拽緊了胸口，只覺得那裡滲著陣陣空虛和不安。
「那就先別找了，現在還是趕到拉斯奧城比較要緊。」蕾莉歎了口氣，憂心忡忡地看著前方。她也已經感受到遠方傳來的魔力波動，而且那股魔力正以可怕的速度膨脹著。雖然並不知曉遠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可以肯定那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不行！那是十分重要的東西！」艾萌紅著眼眶大喊出聲，不過那顫抖著的聲音馬上又隨著她低下的頭漸漸微弱了下去，「沒……沒事……你們先趕過去吧……我自己回去找找。」
說著，艾萌轉身朝前快步走去。羅傑看著艾萌漸漸遠去的背影，欲言又止。不由自主伸出的手掌，也只抓住了幾片冰涼的雪花。
「不去陪她一起找嗎？」蕾莉瞥了羅傑一眼，小聲嘟囔道，「好不容易將她找了回來，可別一不小心又給弄丟了啊。」
「恩……沒事的……只是去找東西而已，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羅傑笑了笑，繼續向魔力傳來的方向走去。只是不知為什麼，原本焦急的步伐卻忽然變得沉重了起來。雙眼明明看著前方那一望無際的大道，視線中卻滿是那逐漸黯淡的嬌小背影。
「這裡地形開闊，直接用閃現術過去吧。時間緊迫，這點魔力還是不要節省了。」蕾莉歎了口氣，準備開始吟誦咒語。
「嗯。」羅傑點了點頭，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喂……」
「羅傑！」
「喂喂！你到底有沒在聽啊！」
啪，後腦的一陣疼痛讓羅傑如夢初醒。在蕾莉的怒視下，羅傑低聲吟誦起了閃現術的咒語……
看著眼前轉瞬即逝的光芒，蕾莉先是一愣，繼而將剛剛揮出的魔法書摟進了懷中。
「主人，男主人剛才閃現的方向似乎……」
「閉嘴！什麼男主人……」蕾莉咬著下唇，緩步向前走去。
「主人，不加快速度的話……」
「我叫你閉嘴！閉嘴！閉嘴……」散入風中的吼聲漸漸被指尖劃過書皮的磨砂聲蓋過，「先在這……稍微休息一會吧。」
到底丟了什麼東西呢？
剛剛甦醒沒多久的艾萌此時腦中還是一片混亂，只覺得好像做了個渾渾噩噩的長夢。即便絞盡腦汁回想夢境的內容也一無所獲。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血跡斑斑的街角也毫無印象。追溯更早的記憶，依舊是一片灰濛濛的薄霧。
蕭然的街道上遍佈著急於趕路的市民們遺落的雜物，但艾萌很清楚地上的那些東西全都不是自己所要找的。
那些東西，根本填補不了心頭這份空蕩蕩的感覺……
繼續向前走去，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個熟悉的招牌。那是剛剛在裡面買過衣服的服裝店，只是那裡早已人去樓空。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到的是依舊井井有條的典雅店面。
會不會是剛才換衣服的時候弄丟了呢……不過……現在自己也進不去了吧。
艾萌在店門口踟躕了一會，輕輕推了推掛著歇業牌子的小木門。
嘎吱……
艾萌驚訝地看著被自己推開的木門，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了進去：「請問……有人嗎？」
沒有回應。
安靜的店面內甚至可以聽到微弱的呼吸聲，不過那呼吸的頻率並不一致。
艾萌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朝前方的櫃檯走去。扒開了櫃檯上堆積成山的衣物，艾萌不禁尖叫出聲，雖然馬上便摀住了嘴巴，但也為時已晚。
彷如纏上了血繃帶般的頭顱緩緩抬起，血跡斑斑的布塊縫隙之中，驟然睜開的眼睛閃著駭人的寒光。
艾萌全身顫抖著緩步後退，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不過，仔細一看……那塊破布好像有點眼熟……
對了！那不是之前自己穿過的斗篷嗎！
「哦……這個時候了還有客人嗎？」一個低沉的男聲稍稍打消艾萌的不安。
還好，是個活人。艾萌長吁了一口氣。
「店裡的衣服隨便選吧，對可愛的女孩子我還是很大方的。」那個男人打了個哈欠，繼續趴在了櫃檯上。
「不……不是的……我剛剛好像在這家店裡丟了點東西。」
「丟了東西？」男人抬起了頭，上下打量著艾萌，「哦……哦……我記起來了，你剛剛還在這裡買過一件衣服吧。」
艾萌點了點頭：「那……那個……你蒙在臉上的東西是……」
「咳……咳……這個啊……」男人尷尬地笑了笑，解下了纏在臉上的布塊，「這東西差點被我的店員當垃圾給掃掉了，不過我覺得太可惜了……哦不……我是覺得原來的主人還是會回來找它的……哦不……其實我不知道它原來的主人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不不……我在說什麼呢……其實……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嗜好……不不不……這東西是不小心粘在我臉上了……那個那個……不要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從語無倫次的店主手中接過了那件還帶著體溫的斗篷，艾萌長舒了一口氣，將其緊緊摟入了懷中。
不對……不是這種感覺……總覺得……還是少了些什麼。
「艾萌。」
一個熟悉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艾萌先是一驚，立馬轉身跑了出去。就在店門的拐角處，羅傑正站在玻璃窗邊輕輕喘息著。
「羅傑哥哥……你怎麼……」
「你要找的，是這東西吧。」羅傑拍去身上的積雪，掏出了一本略顯濕漉的本子。
「這是？」
艾萌伸出了手，微微顫抖的指尖剛剛觸碰到暗紅色的封面，就彷彿有一陣電流經過了全身。身體幾近麻痺，就好像是在做著無聲的抗拒。但艾萌還是咬著牙將那小本子緊緊摟進了懷中。
一瞬間，四週一片寂靜，甚至連心跳和呼吸都彷彿停止了。腦海中霎時閃過無數模糊的場景，但那些逐漸開始清晰的畫面瞬間又支離破碎。殘留下的，只有一片仿若無盡深淵的黑暗。一陣氣若游絲的冰冷之聲，正從那黑暗的盡頭傳來——「這副軀體……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等我的力量完全恢復之後，我會馬上將其奪走。相比帶著不捨的記憶被迫離去，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就那麼睡去比較輕鬆些吧。總之，請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對不起……艾萌。」
帶著些許歉意的歎息散入風中，急促的心跳和喘息聲打破那死一般的寂靜。艾萌跪坐在地上，低沉著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緊貼在胸口暗紅本子不知不覺間已被汗水浸透，艾萌慌忙翻開了封面，試圖尋找那熟悉的字跡。
只是，停留在視線中的，只有一片扭曲的暗紅。那漩渦般的紅色中間，還殘留著一個貫穿了整個本子的破洞。
剛剛抬起的頭又一次緩緩垂下，顫抖著的雙手揉搓著濕漉漉的紙張，又毫無意義地將其重新撫平。
「那……那個……剛剛找到的時候就是這樣了。」看著似乎在輕輕抽泣的艾萌，羅傑一時有些慌亂，想開口安慰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血裡浸了太久……變成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不過這也是前一陣子才開始寫的日記吧……」
「也是呢。」艾萌站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笑道，「反正都是些沒過去多久的事。」
「是啊，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偷看來著。這麼一來我倒是沒有機會了。」羅傑半開玩笑地緩解著氣氛。
「其實……羅傑哥哥根本沒必要偷看啊。」艾萌合上了本子，將其藏進了懷中，莞爾一笑，「反正這些日子我都跟羅傑哥哥在一起，記在上面的事情羅傑哥哥也都是知道的吧。」
「誒？啊……那倒……也是……」看著艾萌那稍顯釋懷的笑容，羅傑還是將就要脫口而出的疑惑嚥了回去。
是因為受了重傷，忘記了前段時間的事嗎？不過，有些事情可以忘掉的話，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可是，為什麼艾萌會遍體鱗傷的倒在那個街角，為什麼那些法師要追殺她，還有，那黑色的翅膀……究竟是……
「怎麼了羅傑哥哥，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啊……沒……沒什麼。」
「羅傑哥哥，你再站在那裡的話就要成雪人了。」看著羅傑滿身雪白的樣子，艾萌不禁笑出了聲。
羅傑這時才發現身上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地上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這天氣還真是奇怪，明明還沒到寒冬，卻下起了如此大雪。
「先進來吧。」不由分說的，艾萌將羅傑拉進了那冷清的服裝店。
身為店主的中年男人此時正擺弄著自己頭上的女僕帽，面對突如其來的兩個人，穿著黑白女僕裝的他尷尬地笑了笑：「那……那個……那個……我只是在試這東西到底合不合身，雖然之前的店員已經試過了……哦不不不……不是……你們繼續……請不要理會我。」
事實上，羅傑也沒有理會他。而是低頭看向了牽著自己的那隻小手，那傳遞著體溫，微微顫抖著的小手。
「羅傑哥哥，能講講我們的故事嗎？」
「我們的……故事？」羅傑看著坐在在牆角，將頭埋在雙腿之間的艾萌。慢慢走了過去，並排站在她的身側，「從哪裡開始呢？」
「最早的那裡，最早最早。」
羅傑只覺得掌心被一陣緊拽，彷彿迫不及待地要將自己的回憶揪出來一般。
「第一次見到你，是在那個小鎮。」
「一定是很浪漫的相遇吧。」
「一切得從你偷了我的魔杖說起……」
「誒……」
往日的場景如流水般在腦海中潺潺淌過，歡樂的記憶在溫熱的吐息間興致勃勃地不斷重複，苦悶的往事在低沉的嗓音中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不知不覺間，羅傑也坐了下來，倚靠著牆角，閉眼感受著肩膀傳來的體溫，還有那髮梢輕輕掃過脖根的觸感。
回憶在帝都戛然而止，接下來的事，羅傑不知該如何開口。
許久之後，艾萌低沉的呢喃打破了沉默——「羅傑哥哥……這些事……你都不會忘記吧。」
一陣溫熱浸透了肩膀。
「嗯，我一直都會記著。」
一陣溫熱麻痺了脖根。
似乎很漫長的一瞬間，那電流蔓延向了全身，讓羅傑的大腦一片空白。十指緊握那隻手，不知不覺間拽得更緊了。空著的那隻手，也不由自主地向身側摟去。手掌穿過了絲滑的縷縷長髮，在那微微顫抖的肩膀上輕輕拍打著。不知過了多久，略顯沙啞的聲音才在耳邊再次響起——「羅傑哥哥……我沒事了。」
羅傑忽然覺得一陣溫熱從手心抽離，抬頭才發現艾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剛剛蜷縮在牆角的身子，此刻輕輕倚靠在牆邊，佈滿淚痕的面龐掛著一絲微笑——「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只是……最近記性變得有些差……沒……沒事的……應該是這幾天睡得太少的緣故吧……」艾萌不停搖著頭，剛剛變得清晰的視線又一次模糊不堪，嗚咽和抽泣無法克制地穿**了連自己也無法騙過的謊言之中。就算嘴上不停否認，心中的恐懼還是如潰爛的傷口般不斷蔓延。那個冰冷的聲音彷彿又開始在耳邊徘徊，剛剛回想起的記憶，似乎也在隨著驟然冰冷的體溫漸漸消散……
「艾萌？」羅傑略顯疑惑地呼喚讓艾萌先是一愣，立馬又撇過身去，揉了揉眼睛，努力平穩下了自己的呼吸。
「真……真的沒事了……」艾萌轉過身來，拉著羅傑朝門外走去，「羅傑哥哥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吧，得快點趕過去才行。」
「恩……」羅傑有些猶豫地跟在艾萌身後走了出去。雖然艾萌看上去還是有些異樣，但她既然已經說沒事了，自己也不好再多問。而且，拉斯奧城的事確實也令自己十分在意。
空蕩蕩的街道上，兩人靜靜並排走著。呼嘯的寒風夾著雪花不停拍打在兩人身上，艾萌那被凍得紅撲撲的鼻子輕輕抽搐幾下，終於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羅傑忽然想起了什麼，舉起了法杖，紫色的光芒一閃而過，杖尖的紫水晶瞬間變幻成了傘的形狀。
艾萌驚訝地抬頭一看，會心一笑：「從奧德拉公國回來的那個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呢。」
「是啊。」羅傑也笑了笑，艾萌的話讓他不禁回想起了從紅月要塞回來時的場景，那時還是炎炎夏日，如今轉眼已近寒冬。
「那時候，羅傑哥哥不管說什麼也要趕著回來呢。」
確切地說，是拼了命也想趕回來吧……為了蕾莉從那個強得可怕的神秘人手中救出……不過現在想來……自己是不是做了多餘的事呢？自己……真的將她救出來了嗎？亦或是……將她拉進了更危險的境地……
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打斷了羅傑的思緒，低下頭才發現艾萌正緊緊拽著自己的手臂。
「走快點吧……蕾莉姐姐她……說不定還在城門外等著你呢……」艾萌小聲嘟囔著，暗暗加快了腳步。
「哈……怎麼可能……她應該早就到拉斯奧城跟艾麗卡會合了吧。」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羅傑還是跟上了艾萌的步伐。
「我想她……一定會等著你的……就跟……那時候一樣……」緊拽著羅傑臂彎的那隻手緩緩鬆開，低落的喃喃自語消散在了呼嘯的寒風之中。
白雪皚皚的街道上，殘留下的只有兩行愈發變得緊湊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