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七五節 慘禍 文 / 黑天魔神
楊璐璐看了一眼手錶,神情冰冷地說:「如果你們不想談判,那我就現在離開。別用什麼民眾擋路之類的借口來搪塞我。那不管用,我不吃這一套。」
這番話說得異常冰冷,小澤榮麗子臉色微微一變,眼裡的痛恨目光變得越發深刻。
她一直認為,中國方面派出這個叫做楊璐璐的女人作為談判代表,應該是個不錯的好消息。畢竟,大多數女人性格都要比男性柔軟,對於悲慘的事情,她們往往很容易被感動。當主觀思維被外在情緒感染的時候,對事物本身的判斷就會出現誤差。最簡單的例子就是農夫和蛇,她們明明知道某些事情有可能對己方造成潛在威脅,卻總是在善良與愛心驅使下,給予對手幫助。
「我知道你是神秘人的其中之一。」
這句突然冒出來,沒頭沒腦的話,使楊璐璐微微蹙起眉頭,把視線焦點轉移到坐在旁邊的小澤榮麗子身上。
「很奇怪是嗎?這是一個新詞兒。最初是從美國人那裡傳出來的,後來才慢慢引起我們的重視。」
小澤榮麗子臉上已經沒有了冷漠陰狠的表情,她全身放鬆靠在座椅上,眼睛看著窗外,語調帶有濃重的鼻音:「你看上去比我要年輕得多。這只是一種表象。實際上,你已經一百多歲了,年齡足以成為我的奶奶。」
楊璐璐對這番話不置可否。「工蜂」的群體越來越龐大,無論與軍部還是其它國家之間的接觸,老宋等人總是必須出面,進行最後的決策。無孔不入的情報人員早已建立起一整套關於「蜂群」主要成員的詳細檔案。一百多年的時間,很多國家前後更換了好幾屆政府首腦。老宋、杜天豪、曹蕊這些人卻仍然活著。這種生命延續方式是非自然的,也不是王啟年那種對身體進行半機械半生物改造產生的結果。尤其是「蜂群」裡的一些女人,比如楊璐璐,很多人都知道她其實是病毒爆發初期,從廢棄城市昆明逃出來的一個小女孩。長生不老歷幾乎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秘密,無論軍部還是其它國家,都在想方設法尋找其中關鍵。「神秘人」這個詞,正是六十多年前,美國中央情報局絕密檔案當中,對老宋之類「蜂群」首腦人物的統稱。
「我知道你曾經看過,也經歷過痛苦與黑暗。那些事情對你來說恐怕已經成為記憶,很淡,也幾乎不用去想。我們卻仍然還在掙扎,仍然在死亡與痛苦中徘徊。這不是我們的錯,為什麼一定要由我們來承受這一切?」
小澤榮麗子身體繃得很緊。看得出來,她明顯是在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楊璐璐覺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明白對方究竟想要表達什麼意思?不過,雙方實力對比顯而易見。楊璐璐自己就是五階強化人,身邊有兩名進化型「工蜂」擔任警衛。儘管車隊由五輛越野車組成,日本方面派出的武裝士兵有數十人之多,卻根本不是中方代表團這三個人的對手。
「你們比預定時間早到了半小時。」
忽然,小澤榮麗子看了看手錶,然後把目光轉向楊璐璐,問:「有沒有興趣參觀一下新東京基地市的陰暗層面?我保證,這裡有很多東西是你平時從未見過的。」
她的話說得極具誘惑,也帶有強烈而壓制過的微顫。楊璐璐默默注視了小澤榮麗子幾秒鐘,緩緩點了點頭。
車隊很快駛入了一片用黃黑色斑紋線標注的街區。按照楊璐璐對基地市規劃設計的理解,這裡應該屬於第六層或者第七層附近的空白隔帶。所謂「隔帶」,指的是正常工程層面之外的倉儲區。這類空間往往是連同主要生產車間一起建成,或者於脆就是以挖空的資源層面為基礎,進行簡單的防水、防震以及空氣循環設備安裝後,用於堆放額外的雜物。
嚴格來說,這種地方並不適合人類居住。然而在楊璐璐眼前,這裡卻是一片繁華嘈雜的街區。
街道很狹窄,兩邊林立著酒吧、賭場、藥店和各種稀奇古怪的店舖。這裡的建築應該是居住者自行搭建,很少看見鋼筋混凝土樓房,基本上是把廢棄集裝箱堆砌起來,利用內部空間改造為居室和活動場所。
就在越野車剛剛駛入街區拐角的時候,楊璐璐聞到空氣中傳來一股濃烈的酒味。
是的,那的確是酒。但氣味無論如何也談不上香醇,反而帶有高純度酒精的刺鼻感。
氣味是從街邊那些擠擠挨挨的酒吧裡傳出來的。那是幾十個相互堆疊起來的集裝箱,中間的隔板被打通,只留下金屬結構的框架,代替以透明的玻璃用作鑲嵌。整條街都是酒吧,各種花花綠綠形狀各異的招牌到處都是。透過玻璃和敞開的大門,可以看到吧檯立櫃上擺滿了酒瓶。有價值不菲的人頭馬xo,也有王朝於邑,還有來自中國最為著名的茅台白酒……但瓶子終究只是瓶子,楊璐璐超卓的視力完全可以看清楚瓶子其實都是空的,裡面沒有任何液體,僅僅只是作為擺設。
酒吧外面站著不少身材魁梧的壯漢,由於基地市統一採用恆溫控制,這裡的溫度只有二十五度左右。這些男人身上大多穿著皮質馬甲,敞開衣服露出汗毛濃密的胸口,胳膊和背上露出大片刺青,腰上隨時可以看見不同款式的武器。有手槍,也有匕首。還有幾個個頭頗高的傢伙,於脆直接背著一支霰彈槍。看到車隊駛近,壯漢們不約而同停止交談,紛紛拿出武器。直到確認車上的人沒有敵意,這才罵罵咧咧各自散開。
車隊繼續前行。
更多的街景出現在楊璐璐眼前。在酒吧街深處,隨處都能看到衣著暴露的女人。露背式吊帶和勉強能夠遮住*短裙幾乎成了這裡的統一服裝。這些衣服製作粗劣,很多於脆只是用針線連接起來,剛好能夠圍在身前的幾根帶子。她們三三兩兩聚成一群,或者獨自站在街邊發呆。一旦有男人走近,她們立刻如見血的蒼蠅般圍攏過去,做出各種誇張的姿勢,盡量顯露自己的身材。儘管聽不清楚她們究竟在說些什麼,但類似的情況,楊璐璐幾十年前也曾經在基地市平民裡見過。那只是男女之間的皮肉
交易,男人為了滿足**,而女人卻是為了填飽肚子。
除了酒精的味道,空氣中還瀰漫著荷爾蒙的氣息。交易場所就是臨街的集裝箱,談不上什麼隔音效果,甚至可以從敞開的窗門之間看到裡面一團團相互簇擁碰撞的**。男人來到這種地方就是為了發洩,女人儘管很反感這種粗魯和暴力,可是看在錢的份上,也只能咬緊牙關默默承受。
「十七歲以前,我就住在這裡。」
小澤榮麗子指著側面街道上一個標注著數字「304」的集裝箱,聲音落寞地說:「我母親是個妓女,她自己也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避孕套那種東西是和平年代的產物,在這裡已經變得非常昂貴。女人們的避孕方法,通常是要求嫖客在**的時候直接射在自己臉上,以滿足對方的快感。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這樣做,一旦客人得到滿足,女人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盡快清洗下身。儘管避孕率不是百分之百,至少有大部分被沖刷出體外。不過,事情總有例外的時候,如果懷孕,女人只有自認倒霉。這裡來來往往的男人實在太多了,根本說不清楚究竟誰是孩子的父親。在我的字典裡,從未存在過「爸爸」這個詞。他就是一個惡棍,一頭和變異生物沒什麼兩樣的人形種豬,一個提起褲子就什麼也不管的狗雜種」
「這裡是「女優街」。很奇怪的名字不是嗎?這是男人們的叫法,儘管不喜歡,但久而久之,女人們也就習慣了。在這裡降生的孩子通常只有三種命運:一是加入某個幫派充當打手,死在外面,或者是在衝突中被殺。二是生下來就被當做貨物出售。有很多人喜歡食用嬰兒,他們的肉很嫩,骨頭很脆,富人區最著名的「大和」料理店裡,嬰肉刺身很受歡迎。那裡每天都座無虛席,尤其是新鮮的嬰肉,必須提前一個月預訂才能吃到。」
楊璐璐安靜地聽著小澤榮麗子的話。她面色平靜,嘴角隱隱帶有一絲淡笑,卻令人難以察覺。
「第三種命運,是專門針對在這裡出生的女孩。」
說到這裡,小澤榮麗子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我八歲的時候就開始出來接客。你根本無法想像,那是一種何等可怕的噩夢。那個男人比野熊還要強壯,為了兩盒罐頭和五公斤大米,我母親用棍子把我打昏,然後扔在房間裡任由那個傢伙為所欲為。當我事後渾身是血哭喊著跑出來找她的時候,她卻告訴我:處女其實就那麼回事,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那層膜。那男人出得起價錢,也是這條街上最豪爽的顧客。也就是看在我還年幼,所以才給出如此之高的價碼。要知道,通常的處女價格只是三斤大米或者麵粉,這條街上最漂亮,技術最好的女人,每次也只能從男人那裡得到一個包著鹹梅於的冷飯團。」
出於女性之間對某些事情的共鳴,楊璐璐稍微收起此前的冷漠,頗感興趣地問:「那你怎麼會成為外交官的?你現在的身份與過去應該沒有任何交集點。」
「人嘛,都是逼出來的。」
小澤榮麗子肥胖的面孔一直在顫抖,她重重抹了幾把臉,聲音裡帶有濃濃的悲哀:「我母親一直把我當做工具。她像瘋了一樣要我接客。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十一歲那年生日。那天,我整整接了三十多個客人。當最後一個男人從我身上爬起來,我感覺自己幾乎快要死去。我從未像那樣憎恨過母親,她一直在外面的房間與那些男人討價還價,彷彿忘記了我是她的女兒,而我只是她的賺錢工具。」
楊璐璐眼睛裡露出淡淡的疑惑。她能夠理解小澤榮麗子用這種刻骨銘心般的仇恨語調說話,也可以想像那種對女人來說地獄般的恐怖場景。可是她不明白,既然那女人的惡行是如此令人厭憎,為什麼小澤榮麗子在敘述中一直稱她為「母親」?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是嗎?」
儘管被憤怒的往昔記憶籠罩著,小澤榮麗子仍然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並且可以用平靜的聲音說:「我殺了她。就在那天夜裡,我拿著事先準備好的刀子,偷偷摸摸走進她的房間。女優街的人都不怕血,我們依靠身體賺錢活命的同時,也對如何刺激男人,以及人體器官構造非常瞭解。我插得很準,一刀直接命中肝臟,她像中邪一樣從床上猛跳起來,尖叫著在房間裡慘嚎翻滾。我早就想要於掉這個從我身上搾油的混蛋,刀子是我偷偷磨過的,上面有倒鉤,她用力拔出來,帶掉一大片肉,腸子和肝幾乎被全部拖出。我渾身上下都是她的血,很熱,也很黏。我就這樣站著,看著她來回掙扎。她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的目光,根本不相信是自己女兒下得手。」
楊璐璐淡淡地插了一句:「你很有成就感?」
「當時,的確是的。」
小澤榮麗子緩緩點著頭:「然而,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她竟然拖著身子爬到床前,從隔板下面的暗格裡取出一隻小木箱。她抱著那只箱子爬到我的腳下。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把箱子擺在我面前時的那副表情。如釋重負,又好像是得到了解脫。我看不到她有瀕死前的痛苦,只有充滿希望的期待,還有一絲追悔。」
「箱子裡塞滿了零零碎碎的鈔票,全部都是法定流通的藍幣。有幾毛錢的零鈔,也有一分兩分的硬幣。我數過,那些錢總共有四十多元。就在這些散碎鈔票的最底層,放著一張從牆上撕下來的宣傳單。」
楊璐璐瞇起眼睛,下意識地問:「宣傳單?」
「軍隊每天都有士兵戰死,基地各個單位也需要新進人員補充。那些位置原本是由特定的階層人員所把持。當失血速度遠遠大於造血速度的時候,就需要更多的新鮮血液進行補充。對平民的大規模招募從病毒爆發後第二年就已經開始。當時的限定範圍只是士兵,到了我出生前的第二年,很多行政單位,比如財經省和外務省,也開始面向平民招募相關人員。不過,招募標準比普通士兵嚴格得多,需要通過一系列考試,還必須交納每人兩百元藍幣的費用。」
「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她讓我拚命接客的原因所在。長痛不如短痛,一時的屈辱並不代表永遠都是這樣。你可能無法想像平
民區物資與鈔票之間那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極低兌換標準。母親死後,我嘗試著用一個罐頭去那裡換錢,好說歹說,只得到了三分錢。」
楊璐璐露出瞭然的神情。她重新靠在椅子上,不在發問。
「母親為了做好了開頭,我自然沒有理由不把未完的部分繼續下去。」
小澤榮麗子並不在意楊璐璐的態度,繼續道:「為了攢夠兩百元錢,我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最瘋狂的妓女。哪怕是再骯髒再暴力的男人,我也會陪他上床。我挖空心思滿足男人們的各種變態要求。由於營養不良,女優街的女人很瘦,在這裡,胖女人反而是一種男人極其渴望的美色。想要讓自己長胖,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多吃。我要攢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兩百元藍幣也一個極其龐大的天數字。母親留給我的那些錢,有大半部分是她一生的積蓄。按照那種速度,如果攢夠兩百元,我至少還得在女優街繼續呆上二十多年。前提是必須每天至少有十個以上的男人光顧我。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帝國科研總部到平民區招募人手。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實驗。他們需要對變異生物的基因與繁殖能力進行測試。實驗需要志願者主動配合。那是把捕捉到的變異生物關在籠子裡,捆綁住四肢和頸部,在其體內注入性激素,然後分別由男性和女性志願者與其進行交配,從而達到獲取受精胚胎,進行生物戰士研究的目的
「這種實驗是極其危險的。儘管變異生物被完全固定住,但交配過程中總有各種各樣不確定的意外發生。「志願者」這種說法當然只是一種名目。儘管帝國研究院開出了很高的價碼,卻很少有人願意接受。畢竟,在平民區的日子雖然難過,卻好歹是自由的活著。一旦簽署志願協議,存活下來的機會就極其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