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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一節 聯手 文 / 黑天魔神

    狂亂而血腥的早晨很快結束。當大汗淋漓的章文從血肉粘漿裡爬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感覺到飢餓,腦子再也沒有剛剛甦醒時候的困頓,思維也變得異常清晰,對殺戮和訓練充滿前所未有的渴求。

    袁志成坐在司令官辦公室裡,透過監控屏幕,饒有興趣地注視著這些渾身是血,腳下和身上沾滿死亡女人遺骸的「奴僕」。

    寬大的辦公桌上已經擺滿了早餐。袁志成是北方人,很喜歡包子、饅頭、米粥之類的早點。除了幾樣精緻的主食,旁邊的瓷盤裡還裝有豆腐乳、老醋花生、涼拌海帶絲和醃漬辣椒。熱氣騰騰的早餐散發出大量白霧,使站在桌子對面的思博身影變得模糊。

    「我只能給你五個人。」

    袁志成用筷子夾起一點腐乳,抹在掰開的饅頭上,慢慢地說:「他們是最重要的戰力組成部分。每一個都無比珍貴。上次的圍城戰你也看到了,如果沒有這些人,這座基地早就不復存在。」

    思博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不會讓他們白白送死。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有他們負責這次任務,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最強大的存在……」

    袁志成放下手裡的筷子,仔細回味著這句話。過了幾秒鐘,才凝重地搖搖頭:「這說法並不正確。至少,與現實仍然有著一定程度的誤差。」

    思博有些驚訝,不由得問:「您不是說過,進化人不可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嗎?既然如此,介於強化人和進化人之間的高等形態生命體,難道不應該是最強的嗎?」

    他臉上充滿詫異。這種表情倒不是刻意的做作,而是思博的確不明白。

    「即便是介於強弱之間的東西,仍然可以分出高低不同。」

    袁志成淡淡地笑道:「與剛剛成為「奴僕」的個體相比,一年期的「奴僕」顯然要強得多。我所說的區別就在於此。當然,這也是你父親的研究成果之

    思博不再說話,他保持著近乎固定的站姿,只是胸脯挺得更高,雙目也平視正前方。

    「我和你父母之間並無交集。之所以認識他們,完全是因為他們投遞到下屬部門的那些材料。」

    袁志成曾經對思博說過類似的話。可不知為什麼,他顯然還想再說一遍,也並不覺得絮叨。

    「你父母都是非常優秀的科學家。尤其是在生物研究方面,有著非常獨到的見解。嚴格來說,你父親的發現其實不算什麼。因為當時我們已經知道有高等文明存在,也與之進行過接觸。相關資料和消息當然不會公諸於眾,就連很多手握國家命脈的大人物,我們在這個問題上也從未向其洩露半分。由於身份和思維局限,你的父母只能被列為必須被屏蔽信息的群體。問題在於,他們偏偏通過另外渠道知曉了秘密。而且,想要把這些秘密公開。」

    說到這裡,袁志成臉上露出感慨的神情。

    他仍然記得很多年前的那個上午。當機要秘書把一份上訪文件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袁志成只覺得驚訝和憤怒。上訪人當然是思博的父親。他聲稱發現了人類有史以來的最大危機,同時聲稱有辦法遏制,並且消除可能爆發的病毒危機。在那份簡略的文件當中,他羅列出一部分數據。雖不完整,但身為局內人的袁志成一眼就能看出是真的。

    驚訝,是因為沒想到還有人能夠從其它渠道得知消息。

    憤怒,是因為一旦消息蔓延開來,將造成難以想像的混亂和動盪。

    「科學家與政客之間存在著永遠無法彌合的溝壑。你父親就是最好的例子

    袁志成慢慢掰著手裡的饅頭,完全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當中:「他是一名優秀的學者。否則,也不可能從蛛絲馬跡之間發現問題。然而,他也是非常愚蠢。他只想著把問題公開,卻從未站在政府立場上考慮問題。就比如某地突然遭遇輻射污染,最穩妥的辦法,就是立刻封閉事發區域的交通、網絡、聯絡傳輸信號等等。因為污染核心區的民眾肯定已經無法挽救,他們的結局只能是死。如果放任他們離開,除了造成污染進一步擴撒,在其它區域迅速傳播危險信號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好處。民眾對於危險的恐慌群體心理是你難以想像的。他們永遠不會站在全局的高度看待問題,而是僅以自身安危作為著眼點。作為個人利益的強烈保護措施,這種做法當然無可厚非。然而,他們在強調自身安全及利益的時候,根本不會考慮其他人。在「我」和「大多數」人兩個選項面前,民眾只會選擇前者,政府才會從全面角度去考慮後者。」

    「你父親一直認為他找到了解決病毒爆發危機的鑰匙。實際上,那只是一種流於表面的假象。他不知道我們與高等文明之間的接觸,也不明白病毒危機背後的真正原因。按照他在文件裡所述,解決病毒危機最好的辦法,就是對無防禦能力的「乙類」人群注射疫苗。在這裡,我得對你母親表示欽佩。她居然可以在沒有任何資料作為參考的條件下,自行研製出免疫藥劑。她的研究作品與科學院的成品區別不大,唯一的缺陷,只是保存期稍短了些。你父親提出了「全民免疫」的概念,可他至死也不明白,他所認為的「秘密」,其實根本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

    「你母親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在你父親死後的那段日子裡,一直恪守著信念和原則。她相信這個世界會毀滅,把所有資料都封存在值得信賴的朋友那裡。如果沒有這場病毒危機,他們肯定會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家。退一步看,如果他們當時不是那麼偏激,對政府的信任態度多一些,後面的一系列事情也不會發生。要知道,我們一直都很缺乏資深研究人員。加入他們不是一開始就把問題捅開,不是完全站在政府的對立面,他們本該是可以被接納的。而你,也不會成為孤兒。」

    思博的表情很平靜,目光冷漠。

    他當然能夠聽聽出,袁志成說這些話的真正目的,其實是為了勸解。

    對於自己父母一直堅持的「秘密」,思博已經全部瞭解。正如袁志成所說的那樣,其中內幕並沒有自己父親想像的那麼黑暗。他的確只是在當時做出了錯誤的理解和選擇。如果站在全局的角度來看,父親和母親的做法只能得到那樣的結果。

    「我終究是他們的兒子。」

    沉默了幾秒鐘,思博平靜地說:「無論他們做過什麼,選擇與認識是何等的荒謬,他們終究是我的父母。我永遠不可能指責他們,我必須堅持他們的錯誤。因為,他們的錯誤與道德無關,也從未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最多只是看待問題的方法和角度不同。您可以認為我固執,但他們……永遠都是我的爸爸、媽媽。」

    袁志成看了一眼思博,在心裡暗自歎息著。

    上訪事件之後,袁志成一直在暗中關注著這家人。純粹只是因為好奇,而不是什麼別的陰暗目的。思博父親的慘死,母親在這以後的各種舉動,以及思博被送進兒童福利院等一系列事情,袁志成都很清楚。出於憐憫,他當時曾經動過想要收養思博的念頭。正如思博所說:他的父母不是作奸犯科的惡棍,而是堅持信念,思維方式有一定局限的學者。在他們身上,袁志成看到了敢於為信念而死的優秀特質,他相信這種非常特殊、稀有的東西,肯定會完全,或者有部分遺傳到思博身上。

    接下來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袁志成沒有料到,思博母親臨死前居然還安排了那種後手。既然思博去了國外,袁志成也沒有了收養之類的理由。病毒爆發前後的那些時間,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到基地市建設方面,自然忽略了對思博的留意。

    很幸運,這個曾經被自己看中的男孩居然會主動參加軍隊。袁志成自然是在第一時間把他調到身邊,擔任要職。

    在外人看來,這真是一種非常特殊,遠遠超過親情的感情。

    袁志成一直在努力栽培思博。他從思博身上看到了忠誠,看到了原本屬於對方父母,又遺傳到思博身上的頑固與執著。這就是成為親信必不可少的特質。如果思博被輕易幾句勸說就放棄了對父母的認同,那麼他也不會被袁志成看中,成為心腹。

    「我沒有讓你否認他們。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把仇恨和憤怒深埋在心底

    袁志成臉上顯出慈祥的神情:「我能夠理解你的憤怒來源。但是,你不該把整件事情怪罪於王啟年。當時的事情我雖然不太清楚,但王啟年曾經親口對我說過:他不是殺死你父親的兇手。」

    思博的目光一凜,僵硬地偏過頭,把目光轉移到側面的牆角,冷冷地回答:「我永遠不會相信他說的話。」

    「不你應該相信。」

    袁志成的語調變得帶有一絲嚴厲:「王啟年身上雖然有很多不討人喜歡的惡習。但有一點值得讚賞,也是所有和他認識的人共同認可的優秀特質————在關鍵問題上,王啟年從不撒謊。」

    思博鼻孔裡發出輕微的冷哼。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就算他不是兇手,我父親的死也與他有著直接關係。這種仇恨永遠也無法化解。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他,或者是像我父親那樣,死在他的手上。」

    袁志成眼瞳深處掠過一絲不快,繼而恢復平淡。

    思博剛才的說話語氣太過強硬。從未有讓人敢在他的面前,用這種口氣講話。雖然事不關己,袁志成仍然覺得很不舒服。

    最初,袁志成一直不太明白,思博為什麼對蘇浩會產生如此強烈的仇恨?

    要知道,他們曾經是朋友,有過生死相交的情分糾葛。

    當事情與王啟年產生聯繫之後,袁志成也逐漸明白了仇恨的源頭————蘇浩是科學院的人,也是王啟年最為看重的研究員。因為這層關係,蘇浩自然成為了思博仇恨的連帶效應對象。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當仇恨被擴大到極致,頭腦裡再也沒有絲毫理智的時候,任何與仇恨目標產生交集的人,都有可能被捲入復仇漩渦。

    袁志成不希望思博被恨怒沖昏頭腦,所以才旁推側擊對其進行勸解。當然,這種做法與蘇浩毫不相於。他很贊同思博的暗殺計劃,只是希望思博的幹掉蘇浩以後,不要把殺戮目標擴散到其他人身上。

    想到這裡,袁志成只能暗自搖搖頭,歎了口氣,對思博揮了揮手:「去挑選你看中的「奴僕」。人員和裝備方面我已經交代過下面,給予最大限度的便利。」

    思博鄭重地點點頭,舉手敬了個禮,轉身走出房間。

    一切都平靜下來,袁志成也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尚未吃完的早餐上。

    就在他拿起已經半冷的饅頭,剛剛送到嘴邊的時候,桌面上的通訊器忽然發出刺耳的響聲。

    帶著慍怒和不快,袁志成按下接通訊號的電鈕,電子屏幕上立刻出現了孫湛的身影。

    這實在太意外了,以至於袁志成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思維有些恍惚。

    他和孫湛之間一向沒有共同話語。與袁志成這種依靠實實在在軍功提升上來的戰將不同,孫湛完全是「機關將軍」的代表。除了作報告寫文件抓政治思想作風,那傢伙什麼也不會,甚至連如何使用突擊步槍的最基本操作程序都不知道。

    「袁將軍,很意外是嗎?」

    屏幕上的孫湛比平時看起來更顯蒼老。他披著軍服,襯衫風紀敞開,似乎是剛剛做完晨練,額頭上的皺紋帶著汗水發射出的亮光。

    袁志成再次放下手裡的食物,使坐姿變得端正。他安靜地看著屏幕,面無表情地回答:「你說對了,的確很意外。我沒想到,一個老不死的混蛋,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與我進行通話。」

    袁志成一直認為,尊敬這種東西,只能給予自己認同,並且與自己身份相符的對象。比如王啟年,老胖子雖然毫無口德,卻在科學研究方面做出過重大貢獻。或者蘇浩,雖然是自己的死敵,卻帶領部隊與變異生物殊死戰鬥,取得過不俗的戰績。

    反觀孫湛這種人,在和平時期就是一直混吃等死,卻偏偏有著不被病毒感染的「甲類」體質,因而一直活到現在,還掌握著後勤補給的大權。如果他在這個位子上做得很優秀,公私分明也還罷了。偏偏孫湛私心極重,在爭奪權力方面不肯放鬆絲毫。

    面對袁志成的諷刺,孫湛絲毫沒有反擊。他「哈哈」一笑,顯然沒有把剛才那些話放在心上,而是以極其熱忱的語調說:「我了找你,可不是為了故意找罵。其實,我們之間有很多共通點,完全可以合作。」

    袁志成的表情毫無變化,心裡卻對孫湛的話頓時產生了想法。

    他曾經想要拉攏孫湛,徹底解決在重要物資方面的補給問題。不過,那時候的孫湛自視甚高,對袁志成提出的建議全盤予以拒絕。

    他居然肯放下面子主動找上門來,這種情況真是少見,也很難得。

    袁志成平淡地回應:「說吧我聽著呢」

    「我知道你對蘇浩很不滿意。那十個新編師團原本是你的囊中之物,現在卻被他巧取豪奪。這種事情換了任何人都嚥不下去。你如此,我也不例外。」

    孫湛的直截了當,讓袁志成再次感到意外。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袁將軍,袁副主席,我們聯手吧把蘇浩於掉,505集團軍下轄的各師團編製咱們各分一半。你覺得怎麼樣?」

    袁志成笑了,搖著頭:「你在開玩笑嗎?居然在通訊頻道裡公開談論這種事情?呵呵你一定是昨天晚上沒睡好,腦子一片模糊,我建議你最好……」

    「這是加密的特殊頻道。我沒有錄像,也沒有使用特殊技術手段作偽。」

    不等袁志成說完,孫湛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他在屏幕上攤開雙手,表情顯得鄭重其事:「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們應該相互信任,互相給予最大限度的支持。如果你對我剛才的建議表示不滿,那麼我可以再退一步————四個師,這是我的底線。」

    袁志成對孫湛的話不置可否。他端起已經放冷的米粥,貼著碗邊喝了一大口,心裡打算著是否應該就此結束通話?

    什麼加密的特殊頻道?統統都是屁話。

    只要願意,有幾十種方法可以把視頻通話內容錄製下來。口頭上的承諾都是放屁,如果自己真的順著孫湛的話頭繼續談下去,這份視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現在軍部會議的討論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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