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一節 悍婦 文 / 黑天魔神
夜影從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多事的女人。
她總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無論公務還是與王啟年之間的感情糾葛,佔用了她的幾乎所有空餘時間。
這裡是新成都基地市,不是科學院。
任怡江已經救出了蘇浩,直升機大約會在一小時後降落機場。
在這段時間裡,夜影沒有任何事情可做。
抱著看看熱鬧的想法,她從機場調度室要了一輛軍用越野車,帶著幾名「黑龍」,朝著煙霧升起的方向駛去。
列兵嚴冶帶著軍法官走進後勤管理處家屬科辦公室的時候,王依陽正坐在辦公桌前,專心致志查看上個月的物資分配清單。
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兩個人,使王依陽不由得有些發愣。
他看著軍法官肩膀上的中尉軍銜,下意識推開椅子站起,用毫無變化的正常語調問:「你們是誰?有什麼事?」
嚴冶趕到軍法處報告的時候,正是午餐時間。大部分辦公室的門都關著,值班人員要求嚴冶按照程序填寫表格,等一小時後午餐結束,再遞交給上級部門負責處理。
這樣做本身沒有什麼錯。
按照相關規定:非戰鬥或緊急情況,所有事務都必須認真填寫表格。畢竟,現在已經沒有警察局、民政局和街道辦事處等一系列相關機構。在「軍管」的前提下,軍法處必須承擔整個基地市的日常秩序與安全維護。就算只接納軍事管制區內所有士兵投訴,每天累計下來也超過數千單次以上。
就在嚴冶填寫表格的時候,一名中尉端著飯盒走進來。他無意中看見表格上首「家屬區」幾個字,本能聯想起某位同事的遺孀,頓時產生了興趣。聽完嚴冶的訴說,中尉覺得問題有些複雜,卻並不認為有多嚴重。於是,在嚴冶一再懇求下,這才跟著他來到家屬管理科。
家屬科與軍法處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部門,彼此之間很少有信息往來。一時間,無論中尉還是王依陽,都覺得有些難以開口,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列兵嚴冶卻不會顧忌這些。他抬手指著王依陽,對中尉說:「我姐臨走的時候,我看見他跟在隊伍後面。家屬樓裡那些女人被帶出軍事管制區,已經超過了整整三個多鐘頭,這不正常————」
看著面前年輕的列兵,王依陽只覺得眼睛微微抽搐。
與不明就裡的,差不多是被嚴冶拖過來的中尉不同,王依陽很清楚這番話裡的意思。
從賀群第一次販賣家屬區的寡婦開始,這已經是王依陽和那個惡婆娘之間的第四次交易。
賀群心腸狠毒,可對於王依陽,卻很上道。
她從女人們嘴裡剋扣下來的各種配給品,半數左右變成送給王依陽的「孝敬」。如果沒有他在家屬科裡充當保護傘,賀群也不可能肆無忌憚任意施為。
王依陽屬於後勤管理人員,他一樣也有著正常男人的**和要求。
他看中了幾個在城外頗有姿色的女人。可是,把無關人員帶進城,必須繳納足夠的銀骨和晶石。這些東西王依陽只能在黑市購買。沒有足夠的藍幣,他什麼也得不到。
家屬樓裡的寡婦們差不多三個月就要換一次。要求如此之多的女人主動離開軍事管制區,會引起很大懷疑。在賀群的謀劃下,王依陽開始配合她的動作,在適當的時候挺身而出,以正義者和證明人形象出現,取得女人們信賴,以配發補給物資的名義,哄騙她們離開。
這種事情前後於了好幾回,從未出過紕漏。
想到這裡,王依陽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對嚴冶說:「你姐姐住在哪幢樓?我怎麼不知道?呵呵你該不會是看錯了吧?」
「p4棟,那是距離南部哨卡最近的家屬樓。」
嚴冶一直盯著王依陽,聲音有些森冷:「還有你,我記得你那張臉。」
旁邊的中尉雖然有所懷疑,卻並不覺得這是太大問題。在他看來,那些女人畢竟是軍屬,王依陽也不像是凶狠狂暴的惡徒。
軍人和家屬本來就是一體,往壞處想,真的不太可能。
也許……這只是個意外。
或者,是那個叫嚴冶的士兵神經過於緊張了。
想到這裡,中尉連忙站出來打圓場:「我們只想把問題搞清楚,沒別的意思。這樣吧現在正好是午休時間,請你帶我們到p4幢去一趟。說不定,那些女人已經回來了?或者,是這個小伙子看錯了?」
「應該的這是應該的」
王依陽微笑著連連點頭。他伸手拿起掛在椅子上的外套,嘴裡不停說著安慰的話:「不會出什麼問題。家屬科管理一向嚴格,不會出事,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他的表現很正常,符合情理。和顏悅色的態度,就連嚴冶也覺得自己剛才說話有些過分,只能悻悻的閉上嘴。
很快,三個人離開房間。
王依陽從衣袋裡摸出煙盒,像老朋友一樣分發給中尉和嚴冶。就在對方接過香煙的時候,他忽然猛地想起什麼,恍然拍了拍腦袋,連聲說:「瞧我這記性,居然忘記鎖門。等等……等我一會兒,馬上就來。」
中尉笑著擺了擺手,示意王依陽快去快回。然後,從衣袋裡摸出打火機,分別為嚴冶和自己點燃。
「你好像很擔心你姐姐出事?」
嚴冶彈著煙灰,看著遠處的天空:「我已經沒有家人。很難得有這麼個能說上話的人,感覺很親近。」
中尉有些意外:「怎麼,你們沒有血緣關係?」
嚴冶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我管她叫「姐姐」。我們那個哨卡裡所有人都喜歡她。」
中尉來了興趣:「哦她長得很漂亮o」
嚴冶認真點了點頭:「你無法想像她的美貌,而且很溫柔。」
「呵呵那我跟你來這一趟算是來對了。」
中尉繼續笑著說:「改天你應該介紹給我認識一下,說不定……」
「砰————砰砰————」
粗暴密集的槍聲,打斷了未說完的話。
嚴冶感覺身體疼得厲害,好像有某種尖銳的東西鑽進後腰和腹部,還有胸口。它們在自己體內炸開,釋放出難以想像的可怕能量,擠壓內臟,破壞**,以至於大量鮮血順著喉管上湧,從嘴裡猛然噴出。
他看見中尉胸口滲出一大片血跡,這個剛剛結識的軍官緊緊摀住後腰,來回踉蹌著,眼睛裡透出驚駭欲絕的神色。片刻,中尉重重摔倒在地,噴吐出血沫的嘴裡已經不能說話,四肢劇烈抽搐。
嚴冶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彷彿隨時可能死去。
他艱難的轉過頭,朝著槍聲來源方向望去。
就在這一剎那,他眼裡神彩已然失去,身體緊貼牆壁慢慢滑落。
就在他眼睛定格的方向,站著滿面殺氣的王依陽。
他端著突擊步槍,槍口冒著淡淡的煙,旁邊散落著十幾顆彈殼。
事情已經暴露。
王依陽渾身發抖,滿面鐵青,嘴裡一直在喃喃。
「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
殺人逃亡,這是他唯一的活路。
夜影駕車駛近小樓的時候,金胖子正咬牙切齒對聚集起來的手下大發雷霆
不到一小時的時間,連續沖了三次,死了六十多個人。這就是圍攻的結果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金胖子根本不會相信,這是一群手無寸鐵的寡婦所為
不她們不是手無寸鐵。
她們幾乎殺光了老子半數手下,從屍體上弄到了足夠的槍。
這幫婆娘真他媽的聰明。她們居然懂得利用地形,佔據樓梯拐角,從上面射擊。二樓拐角被她們用各種傢俱阻塞,想要上去就必須搬開障礙。這等於站在槍口下打活靶,去多少就死多少。
金胖子揮舞著手裡的大把藍幣,可是在傷亡慘重的暴徒看來,這些鈔票已經失去了最初的誘惑。
有錢拿當然很好。
更關鍵的是,必須有命花。
寡婦們在樓頂燃起大火。天知道她們究竟在燒什麼?火很大,煙很濃,黑突突的煙霧很遠就能看到。雖然搞不清楚那些女人為什麼要點火?可是這讓金胖子感覺不太妙。
必須盡快解決她們。
金胖子不再為錢包著想。他命令手下朝樓上開槍射擊,殺一個算一個。又弄來兩具pp箭筒,專朝二樓三樓的窗戶猛射。
小樓裡不斷傳來來女人的慘叫。顯然,有人被射中,很可能還有人被打死。
淒厲的叫聲刺激著暴徒,讓他們再次變得亢奮。正當他們聚集起來,準備繼續衝擊的時候,忽然,樓頂上被推下一個全身捆綁的男人。
那是此前衝進小樓受傷後被捕獲的一名暴徒。
他全身都被扒光,手腳被砍斷,粗長尖銳的鐵絲穿透下頜,扎穿左邊面頰,捅破舌頭,連成一個歪歪扭扭的鐵圈。鐵絲上粘著一張巴掌大小的紙片,上面有幾個鮮血寫成的字。
「胖子,雜碎們,上來啊看老娘怎麼玩死你們。」
樓頂接二連三扔下砍斷的人體碎肢。
這些東西對活人有著難以想像的威懾力。儘管金胖子手下的暴徒悍不畏死,可是看見同伴的慘狀,還有一條條斷臂手腳,對於盤踞在小樓裡的那群女人,又產生了截然不同的理解方式。
是的,我們都忘記了她們是軍屬。
拿槍男人的女人,一樣會殺人,會砍人,凶暴而殘酷,瘋狂而野蠻。
一個身材於瘦的暴徒擠進金胖子身邊,顫顫巍巍地小聲說:「頭兒,要我說,這單生意還是算了吧?」
金胖子抹了一把臉上油膩膩的汗,反瞪他一眼:「算了?」
瘦子很是緊張地連連點頭,朝著冒煙的小樓看去:「她們守得很嚴密,我們根本衝不進去。再這樣下去,死的兄弟只會更多。」
金胖子舔著嘴唇,聲音有些發寒:「你以為不進去就沒事?你也很清楚這些女人是什麼身份,這種生意的確是好買賣,卻是把腦袋別在褲襠上才能做。一旦她們離開這兒,你以為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你他媽的是豬腦子啊?你能打贏那些當兵的?你以為如果事情鬧開你還能活?你這個蠢貨傻逼白癡就算現在不死,以後你一樣要死————」
不得不承認,金胖子看事情的眼光很獨到,視角也很犀利。
瘦子有些困難的抽了抽鼻子,畏懼而凶狠地說:「衝進去是不可能了。要不……把這幫**全部於掉?」
這提議很對金胖子的胃口:「你想怎麼弄?」
瘦子抬起右手,做了個舉掌狠狠下切的動作,在胖子耳邊陰狠地說:「把樓炸掉,只要她們不出來,就死無對證。」
金胖子尚未開口,忽然覺得後腦被抵上一個冷冰冰的硬物。以他敏銳的感覺,很快分辨出,那是一支大口徑的槍。
頓時,金胖子渾身上下一片冰涼。
旁邊,瘦子戰戰兢兢慢慢轉過身,看見幾名身穿黑色戰鬥服,頭上戴著呼吸面具,像鬼一樣的「黑龍」士兵。
他們簇擁著夜影,那個漂亮美艷的女人站在中間,彷彿傳說中的黑夜女王
以強化人的超卓視力,夜影在幾百米外就看到了從窗戶朝外射擊的欣研。
去昆明接運血屍的時候,夜影見過欣研,記得她是蘇浩的女人。
「黑龍」的戰鬥力強大無比,雖然只有三個人,已經足夠控制全場。
看著旁邊「黑龍」徵詢的目光,夜影森冷地點了點頭,發佈命令。
「留下這個胖子。其餘的人,全部殺掉。」
載有蘇浩的直升機在司令部大樓頂端降落,一名副官簡單的與任怡江交談幾句,帶著蘇浩走進集團軍司令辦公室。
許仁傑坐在辦公桌背後,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旁邊,擺著一杯近乎黑色的濃茶。他雙眼發紅,臉上皺紋比平時更加深刻,看上去就是很長時間沒有睡覺,心力交瘁的模樣。
他揮揮手,示意副官離開房間並帶上房門。然後撕開一包香煙,對蘇浩平淡地說:「坐吧」
空氣非常污濁,到處都是嗆鼻的煙草氣息。
「真沒想到,915步兵師野戰醫院這個任務,竟然會搞成現在這種狀況。
許仁傑摸了摸光禿禿的腦門,長長噴出一口濃煙。他定定地看著蘇浩,許久,才慢慢地問:「中央電腦存儲器拿到了?」
蘇浩點點頭,從衣袋裡摸出芯片,平擺在桌面上。
許仁傑沒有伸手去接。他看著芯片,把視線轉移到蘇浩身上,目光深遠:「這裡面的東西,你看過沒有?」
蘇浩平靜地搖搖頭。
「915步兵師野戰醫院是一個完全型的後備基地。我給你的資料並不全面,只有主要出入通道部分。在中央控制室地下,還有重型裝備生產車間和更多的倉庫。」
對於許仁傑的這番解釋,蘇浩沒有任何反應。
從決定發出求救信號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想要貪墨野戰醫院的意思。得到一些,就必須失去一些,這交換很公平。
蘇浩沒有順著許仁傑的話題說下去,而是轉移到其它方面。
「在飛機上,我聽到您和任怡江中校的電訊通話。我想知道,我妻子究竟出了什麼事?」
許仁傑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他有些困難的從椅子上撐起身體,努力搜索合適的字句:「這是一次意外。我從未想過在71集團軍內部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肆意剋扣家屬生活物資配額,暗中買賣人口,欺上瞞下……這些事情真的很可怕,我很震驚,也很抱歉。」
蘇浩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直截了當的問:「我妻子現在怎麼樣?她在哪兒?」
「包括她在內,所有人都在軍法處休息室。」
許仁傑的神情很憤怒,也充滿懊悔:「這是我的錯。我應該多關注她們,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交由下面的部門處理。」
蘇浩沒想到許仁傑會這樣說。
這讓他多少感到驚訝。由於片刻,蘇浩再次開口:「我原本以為,您的表現會比在現在冷漠。畢竟……她們不是士兵,只是軍屬。」
「看來,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很糟糕。」
許仁傑捻著手裡的煙頭,自嘲地苦笑道:「這讓我想起你出發前問過的問題。我當時的回答有些模稜兩可,你也許會覺得我們很冷血,從不考慮其他人的感受……是的,有很多人都會死,我們不可能救出每一個人,滿足所有人的要求。但我們必須保證遺屬的權利。至少在目前是這樣。」
停頓了一下,許仁傑繼續道:「我可以理解你發出求救信號的舉動。在那種時候,換了是我,也會這樣做。」
沉默片刻,蘇浩緩慢而清晰地說:「我很高興能聽到這些話,真的。」
許仁傑歎了口氣,他不斷的搖頭:「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犯了不少錯誤。希望,補救還來得及。」
蘇浩點了點頭:「還有楊君豪。他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許仁傑把煙頭用力摁熄,搓著手,目光陰沉不定:「這正是我把你叫過來的原因。」
蘇浩瞇起雙眼,注視著對面的將軍。
許仁傑的話語充滿惱怒,也有些無奈:「你的消息來得有些晚,楊君豪很精明,他知道這種重罪誰也不可能侵饒,所以……一下飛機,他直接找到了袁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