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節辨清 文 / 黑天魔神
雖然驚嚇過度,但「豹子頭」講述事情經過的條理性還算清楚。
蠍子被陸濤一槍幹掉的時候,除了畏懼,「豹子頭」其實很高興。
這意味著韓菲必須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給予更多的重視。當然,「豹子頭」沒有白癡到當時就跑回去報信的地步。他雖然很喜歡高衙內和林沖娘子之間的邪惡故事,卻多少能看出來,韓菲真正感興趣的,是蠍子一再保證過要帶回來的那些人。
「豹子頭」覺得這是自己的機會。
就像林沖被騙進白虎節堂,隨便弄了個罪名就當做配軍流放,然後高衙內順理成章開始欺壓林沖娘子所以,陸濤和盧糯兒離開之後,「豹子頭」連蠍子的屍體都沒多看一眼,直接以最快速度返回居民樓。
挨家挨戶喊人很累,「豹子頭」也不想從一樓慢慢爬上去叫出每一個人。他弄了一個很大的銅盆,用木棍亂敲。嘈雜的聲音把很多人都擾了出來。看看人差不多都在,「豹子頭」開始在樓梯過道上進行人生第一次演講————他套用了一大堆梁山好漢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美好理論,讓所有人跟自己走,去城市東面的營地。
演講的結果:一部分人願意離開,一部分人猶豫不決,還有一部分人表示懷疑,堅決不走。其中,想留下來的人數量最多。願意離開的人很少,只有不到二十個。
「豹子頭」並不覺得這是演講混亂導致的結果,也並不認為自己帶有濃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話難聽難懂。他很憤怒,覺得第一次出來主持這種大場面的事情就無人捧場,實在很沒有面子。所以,必須像《古惑仔》裡的陳浩南一樣,用智慧和勇氣,爭取屬於自己的票子、馬子、地盤。
拎著大片刀砍人,威脅他們跟自己走————這想法跟自殺沒什麼區別。「豹子頭」不是超人,居民樓裡的倖存者每人一腳都能把他踩成肉泥。
於是,「豹子頭」跑到樓上無人居住的那一層。以大無畏的勇氣搬開擋住鐵柵欄的各種障礙,用鉗子擰開鐵絲。趁著喪屍沒有從樓頂撲出來的一剎那,迅速跑到樓下。
他的計劃很簡單————只要放出關在樓上的喪屍,住在樓裡的人就必須離開這兒。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除了跟自己走之外,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反正,沒有人看見是自己搞的鬼。
反正,這些人走到哪裡都是逃難,不如當做籌碼,藉機抬高老子的身價。
計劃很完美。
手段很毒辣。
做法很殘忍。
很快,整幢大樓已經變成人間地獄。到處都傳來淒慘尖叫和求救聲,鮮血像是不要錢自來水一樣從樓梯和走廊上湧出,醜陋惡臭的喪屍按翻一個個活人亂啃。男人、女人、孩子不斷有人從窗戶裡跳出來,二樓、三樓,甚至五樓六樓都有。
「豹子頭」像救世主一樣站在樓下,大聲招呼著驚慌失措的人朝身邊聚集。
奔跑、慘叫、摔砸、碰撞聲音越來越大,引誘著沒有吃飽的喪屍從樓上追到樓下。不等「豹子頭」把逃散的人群完全聚攏,路口和遠處的街道盡頭,已經出現密密麻麻的大規模屍群。
它們都被這裡的聲音所吸引,數量越來越多。
「豹子頭」臉色一片蒼白。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武力值高達99的林沖不去找武力值只有21的高俅單挑?而是一個人連老婆都不顧,倉惶逃上梁山————人家是太尉,手上擁有數萬兵權,傻逼才跟你單挑。
「豹子頭」在韓菲營地裡注射過免疫藥劑,他一個人可以對付一頭喪屍。然而,這種沒腦子的生物顯然不懂什麼是勇氣和禮貌。它們只會一擁而上,群架、亂咬、爭搶。它們永遠不會理解陳浩南那種一個人一把刀征服一個街區的偉大英雄事跡,更不會排成長隊一個個上來與「豹子頭」拚命。
看著遠處那些滿面死灰色,衣衫襤褸,腳步蹣跚,狀如餓鬼般的怪物,「豹子頭」胸中的萬丈豪情火焰瞬間熄滅。他渾身冒冷汗,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理想很輝煌————「豹子頭」覺得可以踩著蠍子的屍體,給韓菲帶回一大群人,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現實很殘酷————如果不是跑得快,恐怕他也會被屍群團團圍住,撕成一塊塊散亂粘稠的爛肉。
李順發死了。
蠍子原來的那個手下也嗝屁了。
所以,倉惶逃進韓菲營地的時候,「豹子頭」只有形單影隻的一個人。衣衫破爛,驚魂未定,差一點兒沒被活活嚇死
「我問你————蠍子是怎麼死的?」
「豹子頭」腦子裡仍然還是半個多鐘頭以前的血腥畫面。渾渾噩噩的,以至於暴怒中的韓菲重複了一遍問話,他才從震驚和恐懼中清醒過來。
「被被打死了。」
「豹子頭」的聲音發乾,嗓子裡像是摻了很多沙子,比重度哮喘患者聽起來還要沙啞。
韓菲不緊不慢地嚼著嘴裡的肉,口氣森冷:「是誰下的手?」
「一個男人,一個叫陸濤的男人。他,他以前跟我們住在一塊兒。是個大學生,人挺聰明。蠍子跟他不太對路,兩個人起過衝突。大學生殺了蠍子。還還有一個女人。」
「豹子頭」的敘述斷斷續續,乾巴巴的沒有任何感**彩。他腦子還算靈活,非常聰明的沒有把自己給繞進去。反正,韓菲只是問誰殺了蠍子?自己供出陸濤也很正常,談不上什麼講不講義氣。
韓菲一直盯著「豹子頭」。他本能的不喜歡這個獐頭鼠目的傢伙:「你們有四個人,對方只是一男一女,你們居然眼睜睜看著蠍子被他們幹掉?」
「他們有槍————」
「豹子頭」反應很快,立刻撇清了責任。
這句話霍然刺激著韓菲腦子裡最敏感的神經。他停止咀嚼,把手裡的罐頭往桌上一擺,疑惑地問:「哪種款式的槍?」
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卻並非多餘。
幾乎所有豪族財團都與軍方有密切聯繫,「盛飛」也不例外。
韓菲帶隊出發前,集團高層一再叮囑:不要與昆明城內的軍方勢力發生衝突。雖然同樣都是收攏倖存者,軍方只是需要其中能力出眾,體格強壯,有搏殺經驗的被選中者。豪族財團則不同,他們什麼人都要,連女人和孩子也不放過。
從病毒爆發前,「盛飛」集團就開始積蓄資源。據韓菲所知,連同自己在內,外派到各個城市執行收攏任務的集團成員大約有三千人。他曾經很好奇,集團為什麼會提前預知這場災難?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變異?當然,事情內幕顯然不是韓菲這種小角色能夠探究。他只知道絕對不能與軍方產生衝突,必須用溫和的態度善待被收攏的難民。給他們吃的,在城市裡盡量收集可用資源,從中挑選適合的對象,成為新的集團成員。
如果是軍方的人殺掉蠍子,韓菲只能當做這件事情從未發生過。
「豹子頭」戰戰兢兢地偷瞟了一眼站在對面的韓菲手下,畏畏縮縮地飛快指了一下對方手裡的「95式」步槍,膽戰心驚地囁嚅:「就就是這種。」
韓菲下意識地偏過頭,看看槍,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這是軍方制式武器,殺人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就在他決定這件事就此作罷,不再追究的時候,「豹子頭」突然又冒出一句:「那個大學生沒穿軍服,當時他旁邊的女人也不像是當兵的。」
韓菲思索片刻,目光迅速回轉到「豹子頭」身上,聲音狠戾:「你確定?」
「豹子頭」忙不迭連連點頭:「我偷偷跟了一段路,他們的營地就在那附近,不像是軍隊駐地。」
一瞬間,韓菲緊鎖的眉頭越發皺得緊密。
他知道軍方在這座城市的警備司令部設置了監察站。這還是從「盛飛」集團總部發過來的情報。韓菲手下的武裝人員很少,只能勉強維持營地附近區域的安全與警戒。他甚至沒辦法擴大搜索範圍,只能等待更多倖存者加入,或者第二批集團後續人員抵達之後,才能採取進一步的動作。
韓菲沒有跟武國光接觸過,但他很清楚————軍方同樣不可能派出太多兵力四處設立監察站。何況,「豹子頭」也說過:殺掉蠍子的人沒有穿軍服。這本來就不合常理。
突然,韓菲猛然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抓住「豹子頭」的頭髮。「豹子頭」旋即感覺到刺骨的劇痛從頭頂傳來,根根頭髮彷彿被鋼釬般的大手死死攥緊,從頭皮深處硬生生拽起。撕心裂肺的劇痛使「豹子頭」雙眼發直。他雙手緊緊抱住頭,絕望地慘叫著,眼睛急劇上翻,露出一片狀若死人的白色眼瞼。
韓菲絲毫不為所動。他面皮緊繃,左右抓緊「豹子頭」的頭髮,右手卡住脖子,將其整個人提到自己面前。望著髮根部位已經滲出密集血點的頭皮,韓菲冷笑幾聲,幾乎是貼著「豹子頭」的臉連聲暴吼:「你撒謊!居然敢用這種拙劣的方法來欺騙我。我要宰了你,把你扔給那些該死的喪屍————」
「不!我,我說得都是真的,是真的————」
「豹子頭」不顧一切地連聲慘嚎:「的確是他們殺了蠍子,我,我沒撒謊。」
韓菲放開右手緊握成拳,對準「豹子頭」面頰狠狠砸下,再次咆哮:「他們怎麼可能有軍用制式武器?」
「我,我不知道」
「豹子頭」感覺整塊頭皮幾乎被活活揪掉,強烈的求生意識使他思維和說話速度都加快了許多。他不斷哀嚎,不斷懇求,用最卑微絕望的字句想要求得生機:「他們有槍,他們殺了蠍子。」
「放你媽的屁————」
韓菲罵罵咧咧地放開「豹子頭」的腦袋,同時抬起膝蓋,狠狠踢中他的下頜。「豹子頭」只覺得腦子裡立刻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聲音,思維變得混亂。他慘叫著,噴出一大口血,碎裂的牙齒夾雜其中,飛散在地板上來回滾動。
「你跟另外那兩個傢伙合謀殺了蠍子,然後你又暗算了他們。你以為,剩下你一個,就能從我這裡得到更多好處。所以,就編了一通看起來很完美的謊話?」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
「豹子頭」滿面驚惶。從韓菲嘴裡說出的這幾句話,使他感覺前所未有的恐懼。他臉色一陣青白,嘴角不斷流出血,有些呆滯地看著凶神惡煞的韓菲,掙扎著讓混亂的頭腦擠出一絲清明,顫抖著喘息:「我,我沒騙你。是真的真的」
韓菲神情暴虐地追問:「他們有槍?」
「豹子頭」虛弱地點點頭。
「沒穿軍服?」
「沒有」
「除了殺死蠍子的傢伙,還有一個女人?」
「對」
韓菲凝神盯著奄奄一息的「豹子頭」,目光森冷地注視了很久,終於鬆開手,任由「豹子頭」像爛泥一樣重重掉在地上。
他並非不相信「豹子頭」說的話。只是出於本能的懷疑,用凶狠暴虐的手段折磨這個人。
韓菲想要看看,這傢伙究竟能忍多久?在痛苦和死亡面前,會不會編造更多謊言?
「豹子頭」被打得很慘,前後語句也沒有反覆。
韓菲很滿意。
他用腳踢了踢失去知覺的「豹子頭」,吩咐站在旁邊的手下:「把他弄醒,再給他點兒吃的。等這傢伙精神好一些,我們就出發。」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韓菲站在營地樓下的空地上,看著聚集在周圍的十幾名武裝人員,還有精神狀況好了很多的「豹子頭」,很是滿意地點點頭,朝著一輛已經發動引擎的「東風」卡車大步走去。
集團總部的空中運力有限。除了韓菲及其手下,營地裡儲備的食物差不多可以維持兩個星期,彈藥大約為一個基數。
韓菲很清楚:自己這些人相當於先頭部隊,必須最大限度利用城市裡散落的物資。既然殺死蠍子的那些傢伙不是軍人,那就意味著他們現有的一切,都將變成自己的東西。
武器、食物、藥品還有活下來的人。
按照「盛飛」集團與軍方簽訂的協議,他們將成為集團的私有財產。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奴隸。
卡車亮著燈,兩束刺眼的燈光照射著黑沉沉的街道。遠處不斷有黑色身影在活動,距離營地越來越近。
韓菲並不覺得在夜晚行動有什麼危險————包括自己在內,所有被派過來的人都接受過高強度軍事訓練。他們注射過免疫藥劑,身體素質不亞於最優秀的士兵,裝備精良,小規模屍群根本不是對手。何況,燃料充足的情況下,喪屍根本無法追趕汽車。
韓菲注射過一階強化藥劑,這是他最大的倚仗。
其他人就沒有這種特殊待遇。一階強化藥劑雖然在軍內普及,卻沒有完全對豪族財團放開供應。
看著黑沉沉的夜幕,韓菲忽然有種說不出的亢奮。
媽的!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代了。
看不順眼的男人老子想殺就殺。
看中的女人老子想上就上。
喪屍怕個球?老子又不會被感染,也不會變異。
「都打起精神來,去幹掉那些不長眼睛的傢伙。那裡有女人,我們可以好好快活幾天。哈哈哈哈————」
狂暴囂張的咆哮,在武裝人群裡引起陣陣哄笑。人們肆無忌憚地吹著口哨,不斷發出關於性方面話題的污言穢語。很多人都看到了之前韓菲審訊「豹子頭」的那一幕,他們知道即將要去的那個地方有女人。體弱力虛的老人很難從病毒爆發的混亂中活下來,倖存者大多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她們也許不夠漂亮,卻很有玩頭。
一個身材魁梧的傢伙叫囂:「應該多弄些女人回來,每人分一個。不,應該是兩個。」
旁邊立刻響起譏諷和嘲笑:「分給你一頭母喪屍,她會幫你下一大堆腐爛發臭的崽兒。哈哈哈哈————」
韓菲知道如何在這些人當中挑起氣氛。這種被精液和腎上腺素刺激產生的狂熱和混亂,可以讓他們爆發出比平時猛烈的戰鬥意識。
他坐在駕駛室裡,咧開嘴大笑,指著一頭剛剛走近車燈映照範圍,朝著這邊方向蹣跚過來的喪屍,命令坐在身邊的司機:「全速衝過去,碾碎那個渾身流膿的混蛋————」
「砰————」
槍聲幾乎與韓菲的吼叫同時響起。擋風玻璃中央出現了一個四周裂縫如蛛網般密集的彈孔,它與司機額頭上赫然出現的孔洞呈同一直線。飛濺的鮮血噴到窗戶上,濺得車內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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