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節爭食 文 / 黑天魔神
蘇浩沒有計較。
這種和善的態度,使很多人不自覺解除了心理提防。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從地上站起來,聲音沙啞地說:「可以問一下,都是些什麼工作嗎?」
「蓋房子、挖地、搬東西。」
蘇浩看了她一眼,補充道:「都是些體力活兒,任何人都能勝任。」
女人沒有繼續問下去。她遲疑了一下,從地上拎起背包,從人群裡擠了出來,走到蘇浩面前。
「我我對這些事情不太熟悉。」
她挽起袖子,很是疲倦地說:「不過,我會盡力去做。」
蘇浩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淡笑。他轉過身,指了指站在不遠處戒備的欣研:「去吧!她會告訴你該做些什麼。只要不是太挑剔,你應該對我們的伙食感到滿意。順便說一句————這裡的床很舒服,也很乾淨,還有熱水。」
女人立刻瞪大雙眼,臉上滿是驚喜。
對於長途跋涉疲倦到極點的人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具誘惑的了。她不假思索地使勁兒點了點頭,朝著欣研小跑過去。
有了第一個,自然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站在外面的人群不斷縮小。當頭腦中那堵牆出現缺口以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翻越它,想要去對面看看陌生的景觀。從人群所在的位置和角度,可以清楚看見欣研帶著最先進去的幾個人,走進營地側面的廣場,掀開蓋在物資堆上的防水帆布。他們把各種物件裝上推車,運到新建的倉庫裡放好。
牆外,人群裡,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扛起背包,對身邊的同伴說:「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壞人。那個拿槍的年輕人說得沒錯,錢和廢紙差不多,沒什麼用處。既然如此,我們身上也沒有值得他們覬覦的東西。反正已經餓得夠嗆,不如在這裡好好休整幾天。那些工作很簡單,最多就是費點兒力氣,但至少有吃有住。」
另外一個男人點了點頭:「他們有槍,晚上應該可以安安心心睡一覺。」
旁邊立刻傳來不屑的聲音:「依我看,事情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簡單。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
這番話,使兩個男人顯得猶豫起來。沉默了幾秒鐘,為首的男子搖搖頭,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蘇浩,說:「應該不會。如果想扣押我們,根本用不著那麼麻煩————別忘了,他們有槍。」
儘管又累又餓,仍然有近半的人因為各種顧慮不肯進入營地。蘇浩自然不會浪費時間多做解釋。他照例留下足夠的警戒人員,轉身離開。
黃昏,天氣已經微涼。忙碌的人們放下手裡的工作,紛紛聚集到新建的廚房前,排著隊,等著吃晚餐。
主食仍舊是米飯。
由於突然增加了四十多張嘴,臨時煮飯已經來不及。負責後勤的人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和面,烙了不少沒有發酵的死麵餅。吃起來有些硬,卻很香。
葷菜是干辣椒炒火腿,素菜則是新鮮的炒豆芽。從工地上救回來的一個工人曾經開過豆腐坊,用電磨加工製成的豆腐味道很不錯,倖存者們也非常喜歡早餐能有豆漿之類的飲料。
餐廳是一個上百平米的大房間,桌椅和櫥櫃都是從傢俱店裡弄回來的新貨。除了幾名按照蘇浩命令守在房間出口和有利攻擊位置的警戒者,其他團隊成員都和這群剛來的新人坐在一起,氣氛倒也顯得熱烈。
一個塊頭很大的男人大口撥拉著碗裡的飯菜,含糊不清地說:「唔!真好吃快一個月了,這是我吃到的第一頓熱飯。」
旁邊一個身材瘦弱的女人撕開一塊麵餅,用筷子挾了些火腿辣椒合著一起吃。她嚼得很帶勁兒。由於吃得太多,太快,尚未嚼碎的麵餅卡在喉嚨裡無法上下,噎得她雙眼像金魚一樣鼓凸,面孔脹得通紅。餐桌對面的人發覺情況不對,連忙跑過來拍她的背,又灌了幾大口水,這才把喉嚨裡的食物衝下去。然後整個人虛脫般仰靠在椅子上,如瀕死的老牛般喘息著。
蘇浩坐在餐桌前,注視著對面正在大口吃飯,也是第一個走進工地的年輕女人。
她應該二十左右,也許更小。穿著一件煙灰色的男式夾克,下面是一條黑色的運動長褲。透過敞開的衣領,能看見裸露的鎖骨和胸罩肩帶。夾克裡面沒有襯衫或者t恤之類的衣服,只有一條黑色的棉質抹胸。尤其是外露的左乳上部,紋著一朵淡紅色的玫瑰花,很是驚艷。整個人看上去符合骨感的定義,也很性感。
「挺漂亮,不是嗎?」
她注意到蘇浩的目光從自己胸前掠過,淡淡地笑著,毫不掩飾地脫掉外衣,露出光滑渾圓的肩膀,用帶有炫耀般的口氣說:「你們男人都喜歡這個。」
蘇浩的臉色很平靜,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慢慢地說:「比起那些死去的人,其實你們已經很幸運。」
「幸運?我可不這麼認為。」
女人,或者應該叫她女孩更合適。她嚥下最後一口飯菜,抹了抹嘴,想要伸手去拿蘇浩擺在桌子上的煙盒,又猶豫著縮了回來,用探詢的口氣問:「能給我支煙嗎?」
蘇浩拿起煙盒,抽出一支遞了過去。他點燃香煙抽了一口,吞吐著煙霧,抬起頭,掃視了一圈坐在周圍的人群,目光再次回落到對面的女孩身上:「你叫什麼名字?」
「盧糯兒。你可以叫我糯兒。」
女孩抽煙的熟練動作絲毫不亞於幾十年的老煙民。她偏著頭,看了一眼坐在另外一張桌子上的欣研:「她長得很漂亮。你女朋友?還是你老婆?」
這問題讓蘇浩感覺很意外。他繼續抽著煙,沒有回答。
「我能一直住在這兒嗎?」
過了幾秒鐘,盧糯兒轉過頭,她把長髮在腦後挽成髮髻,認真地說:「你們這兒不錯,我也不是好吃懶做的廢物。看得出來,你和你女朋友都是好人。讓我留下來吧!」
蘇浩依然注視著她,繼續保持沉默。他擁有未來世界長達數十年的生活閱歷,知道在這種時候根本不需要發問,對方也會主動說出很多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我不想跟著那些人再走下去。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沿途沒有任何人可以提供幫助。我幹掉了一個渾身腐臭的變態怪物,用我的高跟鞋呵呵!聽起來很刺激不是嗎?以前在酒吧上班的時候,根本沒想過有一天必須做搬運工來掙飯吃。我扒了很多死人身上的錢包,弄到兩千多塊錢,卻什麼也買不到。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那些有錢的傢伙再沒辦法用幾張紅頭毛爺爺就逼老娘我脫褲子。街上到處都是車,我看中一輛「寶馬」,卻沒有鑰匙開不了。我在首飾店裡弄到一顆很大的鑽戒,標價是人民幣699999塊。我脫下高跟鞋插進渾身腐爛的珠寶店老闆眼睛裡,砸碎櫥窗拿到了戒指。可那東西沒什麼用,男人們只想睡我,幹我,沒人願意跟我結婚」
盧糯兒開始啜泣,也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叫嚷的聲音越來越大,引起周圍的人注意,欣研也走了過來,扶著蘇浩的胳膊坐下,頗為擔憂地看著她。
「我也想當個好女人。但老天不給我這個機會。我沒錢上學,也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在酒吧賣酒的女孩都被男人看做是雞。為了完成每個月賣酒的保底任務,我得陪著笑臉和男人們喝酒。他們讓我喝多少我就得喝多少。每天晚上六打啤酒,聽起來是不是很嚇人?就算一頭牛恐怕也喝不了這麼多。我想方設法偷偷把酒吐掉、倒掉,一旦被發現就會被灌更多,甚至被打。好不容易找了個所謂的男朋友,整天就知道翻我包裡的錢出去賭博。老娘我喝得胃出血躺在醫院裡半死不活,他卻把我的手機賣了去網吧玩《魔獸世界》……嘿嘿!哈哈哈哈!其實現在這種滿世界的混亂也挺好。大家都一樣。沒有誰高人一等,也沒有誰比誰更有錢。知道嗎?外面那些人當中,有幾個傢伙很有錢。路上聽著他們不停吹噓,我幾乎快被煩死。他們包裡裝著幾大捆鈔票,像防賊一樣提防別人。看見他們坐在外面餓肚子的感覺真好。他們沒多少食物,一旦吃完,再餓上幾天,恐怕老娘我拉泡屎他們都會爬過來搶著吃。哈哈哈哈!這感覺真好,真好————」
雖然在笑,但盧糯兒的臉近乎扭曲,看起來顯得神經質。
蘇浩久久地看著她,歎了口氣,平靜地說:「只要保持今天這種勞動強度,沒人會攆你走。」
盧糯兒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又看看坐在旁邊的欣研,笑了。
她的瞳孔深處有感激的成份,還有前所未有的釋然和滿足
野外的夜空比城市晴朗得多。沒有各種污濁氣體的遮擋,星星的可辨率也比平時更加清晰。它們密密麻麻在天幕上構成銀河,令人遙想美麗的愛情神話。牛郎織女這種白富美和**絲之間的荒誕故事,在現實中幾乎不可能發生,卻仍有無數小說和連續劇樂此不疲將其作為藍本畢竟,這本來就是充滿謊言和欺騙的世界,只看你是否願意保持清醒?還是沉迷其中?
營地入口前聚集著一大群人,圍著守候在哨位上的陳昆七嘴八舌。
「請放我們進去。」
「讓能說話的人出來談談,我們要求不高,有吃的和住的地方就行。」
「大家都是逃難的,彼此照顧一下。說不定以後你們也有求到我們的地方。」
飯菜的香氣刺激著轆轆飢腸,連續幾個星期依靠餅乾和方便食品果腹的人們,根本無法抵擋熟食和熱菜的誘惑。尚未建成的大門使視線暢通無阻,從外面就能看到裡面的住宅樓。雖然無法看到房間裡的擺設,渴求者卻可以通過大腦幻想出寬敞的床,柔軟的被子和枕頭,構想出一幅溫馨舒適的畫面。
何況白天的時候,蘇浩也提起過————「有熱水」三個字。
一種非常奇怪的心理,開始在外面的人群中迅速蔓延。
「憑什麼其他人能進去,我們卻不能?」
「我可以付錢,我還有幾個黃金戒指。喏,手錶也是正宗的rolex。放我進去吧!都給你————」
「我現在願意幹活兒了,讓我進去。」
面對亂哄哄的局面,陳昆只是不厭其煩的一再重申:「有什麼問題等到明天再說。不要繼續圍在這兒,聲音小一些,否則會引來喪屍。」
這種冷漠而中肯的回答,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人群依舊混亂嘈雜。他們神情激動地相互交談,像一群發現腐肉大餐,卻被玻璃隔在外面憤怒亂飛的蒼蠅。
突然,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猛地伸手去抓陳昆的槍。旁邊另外一個人從背後扣住陳昆的肩膀,摁住他的頭,狠狠撞到牆上。這一切發生的沒有任何預兆,陳昆只聽見自己腦袋撞擊水泥牆面發出的沉悶響聲,眼睛似乎在腦海裡被強行翻轉過來,耳邊響起嗡嗡的聲音。
他努力掙扎著不讓眩暈使身體失去知覺,雙手死死握住槍托。陳昆感覺很憤怒————自己已經是一階強化人,無論力量還是反應速度都超過眼前這些傢伙。他們讓自己喪失警惕,以為都是同類就絕對不是敵人媽的!我操!
如果是正常情況,他們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然而,突如其來的撞擊使大腦陷入麻痺,陳昆拚命調整視線,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他咆哮著,不斷掙扎,身後卻豎起一根粗大的棍棒,狠狠砸中他的側顱。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陳昆感覺頭髮裡濕漉漉的,有些熱,應該是血。這種判斷,很快被沿著頭頂滲入眼眶的那片鮮紅所證實。它擋住了光線,使所有物體看上去都顯得暗淡,卻無法掩飾一張張凶殘暴虐的面孔這些該死的混蛋,他們搶了我的槍,居然在笑。
無數拳頭和腳印落在陳昆身上,遭到重擊的大腦使他無法反抗,只能蜷縮身子護住頭、腹這些容易受傷的部位。即便如此,他仍然感覺有非常尖銳的硬物扎進自己的腿。
那似乎是一把刀,插得很深,割出一條很長的傷口。
「砰————」
警戒塔上傳來的槍聲蓋過了陳昆的慘叫,隨即響起的尖利哨音傳遍了整個營地。從屋子裡立刻衝出幾道身影,上身**的蘇浩跑在最前面。他剛洗完澡,只穿著一條短褲。臉上的表情很是震驚,也充滿不可遏制的憤怒。
子彈打穿了手裡拎刀男人的頭,他倒在陳昆旁邊,一動不動。
聚集在營地門口的人群尚未反應過來,已經被全副武裝的團隊成員從四周圍住。幾個發覺情況不對的人想要趁亂逃跑,被當場抓住,幾槍托砸倒,躺在地上痛苦翻滾,連聲哀嚎。
包括白天接受條件進入營地的外來者,屋子裡所有人都跑了出來。他們站在旁邊,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絲毫沒有發覺身後另外兩座警戒塔上的守衛已經用重機槍瞄準自己。稍有異動,就會立刻開槍射擊。
蘇浩握住陳昆的手,另一隻胳膊抱住他的背,將整個人拉起來。陳昆覺得身上很痛,刺激著胃也開始作嘔。他眼前一片迷糊,感覺自己被橫抱著交給另外一個人,在空中移動,也許是被托著走進醫護室這種腳不落地的感覺很飄,意識思維卻告訴他:自己沒死,還活著。
蘇浩面色冷得像冰。他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些人,胸中正在燃燒的怒火隨時可能爆發。
陳德清站在人群最前面,臉色很難看。
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演變成無法收拾的樣子。
原本商定的計劃很簡單————只是聚集起來隨便鬧一下,讓裡面負責管事的人出來,然後擺事實,講道理。不停的說好話,外加懇求,讓對方把自己這些人放入營地,吃一頓熱的食物,再好好睡一覺。
在外來者眼中,這些要求其實並不過分————白天搬運貨物的時候他們都看得很清楚,防水帆布下面有很多裝滿米面的口袋。幾幢住宅樓的空屋也不少,一人一間也綽綽有餘。
這計劃實施起來很容易,陳德清有很大把握能達到目的。
他早已預料到鈔票沒有什麼購買力,沿途也收集了一些金銀首飾和玉器掛件之類的貴重物品。加上背包裡剩下的幾包「精品玉溪」香煙,應該可以說服那個叫做蘇浩的男人。
然而事情並沒有如想像中那麼順利。陳昆很固執,絲毫沒有通融的可能。他拒接了外來者的所有要求,堅持不放任何人進入,也拒絕通報。一群人圍著他七嘴八舌說了快半小時,舌頭發干,嘴巴發麻,又累又餓,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已經進去的人舒服享受兩相對比,憤怒和衝動自然在所難免。
(本節出場人物盧糯兒,由書友「糯米細條」(怎麼感覺像湯圓)童鞋扮演。撒花!鼓掌!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