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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節現實 文 / 黑天魔神

    蘇浩走到田邊,隨手摘了一把正在灌漿在麥穗,搓去表面的硬殼,把柔軟的麥粒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是早上在大廳裡和蘇浩談話的那個中年人。他神情淒然地走過來,站在距離蘇浩三米多遠的位置,用失聲的語調顫抖著問:「能不能請你告訴我,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

    蘇浩注視著他,平靜地回答:「其實你們已經猜到了答案。沒錯,這是一種傳染性非常強烈的病毒。感染者會在短時間內被寄生,變異成你們沿途看到的喪屍。」

    「那為什麼你沒被感染?我們也沒有變異?」

    一個身材高挺的女人擠到前面,聲音低沉地問:「不應該有這種東西不,既然是通過空氣傳播,那為什麼沒有擴散到每一個人身上?你,你一定是在撒謊。我就是搞免疫工作的,你騙不了我————」

    「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對病毒的適應能力也不一樣。」

    蘇浩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基因、性別、血型、細胞這些都可能對病毒造成影響,適者與不適者之間的微妙區別很難用幾句話說清楚。既然你從事這類工作,就應該明白疫苗不可能通用於所有人群。就好像青黴素,雖然可以殺菌,卻同樣有人對它過敏,導致半身不遂,甚至死亡。」

    女人眼睛裡晃動著異樣的光:「你的意思是,只要活下來的人,都對病毒免疫?」

    蘇浩搖了搖頭:「空氣傳播和直接咬傷截然不同。你可以理解為進入體內的病毒數量有差異。如果把空氣傳播看做病毒進入人體數量為「1」的標準,那麼喪屍咬傷和抓傷就是病毒進入量達到「10」,或者成倍增加的「20」、「30」、「100」總而言之,那些變異生物很危險,它們以活人為食。」

    人群裡,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自言自語:「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這只是一場普通的災難,肯定有人會來救我們,事情不會是你說的那樣。」

    最後這句話,像激素一樣使人們頓時活躍起來。他們議論紛紛,有人神色憂慮,也有人表情麻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每個人都擺出證據想要說服對方。有人贊同,有人反對。有人失聲痛哭,也有人神情激動現場一片混亂,聲音越來越大,像蒼蠅亂飛發出的「嗡嗡」噪音。

    老宋和陶源跳出卡車駕駛室,和杜天豪一起走到蘇浩身邊,默默注視著紛亂的人群。

    「不!我絕對不會相信這種事。這是謊言,他在欺騙我們。國家和政府不會拋棄這個城市,肯定有救援!」

    「他們不像是在撒謊,也沒必要騙我們。我們都看到了路上的那些車,那些屍體。那都是真的,不是攝影道具。還記得在洗浴中心的時候嗎?那些暴徒也說過這世界變了,變了」

    「我們該怎麼辦?逃出去?」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中年人仍然站在蘇浩身旁,前後不過幾分鐘,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十歲。他佝僂著背,對身後人群的議論充耳不聞,用迷茫的目光看著蘇浩,很不確定,也很期待地問:「我我兒子在廣州。你覺得,他他會不會有事?」

    這問題有些出乎意料,蘇浩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緩緩地搖頭:「我不知道。很多人都死了,活下來的人其實很少。」

    中年人的表情漸漸變得悲苦,臉上滿是絕望:「真的沒有救援部隊?那你為什麼會來救我們?你們是誰?」

    老宋憐憫地看著他:「我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人。」

    「可是,你們有槍。」

    「士兵和警察也是人,一樣會感染,變成喪屍。」

    「那幢小樓,裡面儲備的食物足夠上百人吃的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城裡很多商店都可以找到這些東西。既然還活著,我們就需要食物,也需要住的地方。」

    一切解釋都合乎邏輯,混亂的人群慢慢開始平靜,一張張面孔如同雕塑般僵硬。

    「天啊!」

    不知道是誰先喊出的這一聲,炸雷般在所有人空落落的心頭來回震盪。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尖叫著衝出人群,朝遠處的山崖拚命跑去。她揮舞雙手,淒厲的喊叫足以刺破耳膜。幾個剛剛回過神的男人追上去想要把她捉住,卻怎麼也無法超過她瘋狂的速度,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衝到懸崖邊,像傳說中的殉難者,一頭栽了下去。

    崖底,是水流湍急的江水。在地圖上,它的名字叫「牛欄江」。

    無法接受現實,只能在崩潰中活活發瘋。

    人們呆呆地看著女人跳下去的那個方向,瞪大雙眼,張著嘴,彷彿一群中了咒語的木偶。

    忽然,一個瘦高的男人陡然驚醒,飛快跑到蘇浩面前,緊緊抓住他的衣服,拚命地搖晃,異常興奮,神情癲狂地連聲發問:「不!不應該是這樣。病毒的感染區域沒有那麼大,它們不可能擴散到全世界。美國、英國、瑞士這些國家醫學科技非常發達,那裡肯定有疫苗對不對?我們離開這兒,去機場,去找飛機,離開中國。我我我有美國護照,我要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蘇浩和陶源對視一眼,臉色頓時變得冷漠而譏諷。

    「現在就走。肯定是這樣。以前的禽流感只有「達菲」才能治癒,那種東西國內根本造不出來,國外一定有新藥能夠消滅病毒。你們有槍,保護我,一起走。我有錢,不會讓你們白跑。你,你,還有你,每人五十萬……不,一百萬。」

    男子越來越興奮,他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詞句不連貫的話。儘管語序顛倒混亂,卻足以讓人聽明白想要表達的意思。

    杜天豪扔掉夾在指間的煙頭,噴出一個濃濃的眼圈,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呼了口氣:「老子的銀行存款只有一萬兩千塊。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是個窮人,哈哈哈哈呼————這感覺真他媽的好,真爽!」

    說著,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紅色的百元大鈔,當著男子的面,用打火機點燃。

    這動作比任何話語都更具說服力。

    瘦男人呆呆地望著從火焰盡頭不斷飛起的黑色灰燼,眼睛裡亢奮和激動漸漸蛻去。他感覺呼吸變得無比困難,彷彿一塊無形巨石沉甸甸壓在心口,碾去自尊,粉碎信念。像魔鬼一樣把以往熟悉的秩序活活撕碎。

    「撲通————」

    他雙膝一軟,重重跪倒,他把頭插在地上,雙手在泥土裡亂抓,有如神經質般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騙我,你們一定是在騙我。錢,錢怎麼可能會沒有用?我在銀行裡還存著幾千萬,你居然說錢沒用?燒錢哈哈哈哈!騙子!都是騙子!」

    忽然,他猛地跳了起來,衝到杜天豪面前,指著他的鼻尖,以所能達到的最高音階咆哮:「這一切都是你們搞出來的騙局,是陰謀。我不相信你說話,一個字也不信————」

    他的雙眼充滿血絲,臉因為有太多血衝上頭頂顯得通紅,他指著杜天豪,又轉身指著蘇浩,然後不斷轉換方向,在人群中來回亂指,聲嘶力竭地亂喊:「我比你們都有錢,老子的「賓利」值幾百萬,隨便吃頓飯你們一個月工資也不夠付。我還有黃金,有股票,有房子,有」

    杜天豪陰沉臉,大步走過來,狠狠一拳砸中瘦男人面頰,把尚未說完的話徹底堵在喉嚨深處。然後,他衝著蜷在地上無助哀嚎的男人啐了一口,很不屑地罵了句粗口:「有你媽個逼————」

    沉默了許久的中年人走到蘇浩面前,滿面悲愴地問:「我們,該怎麼辦?」

    蘇浩看著他,又看看站在對面的其他人,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猶豫,也有敵意和冷漠。更多的,則是期待和茫然。

    「城裡到處都是喪屍,還有其它更可怕的變異生物。我們必須在這裡建立新的營地。附近有很多可以耕種的農田,也有充沛的水源。相信我,我們能活得很好,不會死。」

    仍然有人在低聲哭泣,望朝蘇浩的目光仍然帶有不信任和提防的成份。顯然,區區幾句話無法消除他們內心的戒備和固執。可是,在「信」與「不信」之間,他們只能選擇前者。

    因為,選擇「不信」,就意味著離開,被拋棄。

    意味著被陌生、混亂、殘酷的世界徹底吞噬

    山坡上紮起四個灰綠色的軍用帳篷,透過半遮掩的防水簾,可以看見裡面排列著整齊的行軍床,被褥,以及各種私人用品。

    南面五十多米遠的空地上,堆滿了沙石和袋裝水泥。它們表面覆蓋著苫布,四周地面挖有排水溝。幾條車轍印記從遠處延伸過來,連接著這片田地與公路。偶爾有風吹過,鬆散的浮土到處飛揚。

    更遠一些的地方,各有一輛挖掘機和混凝土攪拌機。三角形架樁已經建好,旁邊堆放著切割好的鋼材。包括路邊那幾輛滿載磚塊的重型卡車,所有這些建築材料都來自城內的各個樓盤工地。這幾年房地產被炒得很熱,到處都在大干快建。與其說那是一座城市,不如說是被挖得遍地破爛的大工地。各種材料種類齊全,數量也極其龐大。

    清理平地、採掘土樣、訂立建築式樣,直至現在的開挖地基,都是蘇浩和其他團隊核心成員商議著擬定。他們也曾問過剛剛加入的依附者,想要從中找出熟悉建築工程的人並得到幫助。然而所有人都對此表示很陌生,此前也從未接觸過類似的東西。

    無奈之下,他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從書店裡搜集關於建築方面的書籍仔細研讀。不需要精通,只需要弄明白最基本的原理,以及各種最基礎的建造工序。

    蘇浩對於野外駐地的要求並不高————至少滿足一百人居住的房屋,配套的蓄水池、倉庫、車庫。

    最重要的,要有一道夠高、夠厚、夠結實,把所有建築都環護起來的圍牆。

    從城內商店裡弄來的小型太陽能發電設備已經安裝完畢。這東西很便宜,標籤上的價格不過是「人民幣36800元」。科技含量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高深,對照說明書,廖秋只花了幾個鐘頭就把它架在帳篷外面開始發電。

    從開始建立營地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九天。

    從洗浴中心救回來的人,還剩下三十一個。其中有二十二個男人,九個女人。

    其餘的人,有的不相信蘇浩的話,直接離開,另外尋找出路。

    有的無法接受現實,瘋了。

    還有的選擇自殺

    城內,以銀行小樓為據點,三個獵殺小組每天都要外出。他們的任務是擊殺喪屍,獲取腐菌激素和銀骨,盡量收集食品、衣物、工具、燃料,以及所有可用資源。

    城外,蘇浩和陶源一直呆在工地上,負責野外營地的施工進度。每隔兩天,城內就會運送一批補給物資和材料過來。新加入的很多團隊成員都會開車,雖然他們此前從未有過駕駛卡車的經歷,但空曠的道路是最好的試驗場。沒有交通規則限制,也沒有警察過來敬禮,然後罰款。

    地基被挖得很深,也很爛。人們見過挖掘機,卻沒有實際操作經驗。鏟斗不是伸得太長,就是插進泥裡忘記回收,甚至有兩次失去重心,整個車體前傾。不過很幸運,沒有人受傷。

    對照書籍,蘇浩發現三十多米的地基已經超出正常值。這種深度不要說是普通樓房,就算大廈也已經足夠。懊惱之下,只能在附近另選地點,重新建設。

    他不想浪費時間。巨大的深坑可以改建為地下倉庫,或者停車場。

    當然,以團隊目前的技術實力不足以完成這件工程。應該把它留給以後的加入者。

    很多人都在埋怨,也有人憤憤不平叫嚷著不想幹了。有這種想法並不奇怪————他們當中沒有誰從事過類似的工作,這種勞動也沒有任何技術性可言。純粹就是挖土、打樁、攪拌、砌磚單調而無聊,體力消耗很大。

    並不是每個人都對此抱有怨言,也有人沉默著繼續工作

    午後的陽光比平時更加強烈,沒有一絲風,汗水剛剛滲出皮膚,就立刻被滾滾熱浪蒸發,只留下一圈淡白色的鹽末。

    蘇浩站在新挖的地基旁邊,用提桶把攪拌好的水泥漿灌進基柱。這些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柱子異常粗大,體積超過普通建築標準四倍,鋼筋消耗量也隨之增加。它們就這樣矗立著,看上去讓人充滿成就感,堅固、穩定、紮實。

    一切都在摸索著進行。只要下層基礎足夠牢實,重心平穩,上層建築就肯定不會坍塌。雖然消耗了超過正常用量數倍的材料,卻很值得。

    不光是蘇浩在獨自忙碌,周圍還有十幾個人進行著類似的工作。為了抵擋酷熱,老宋專門從城裡弄了一批顏色各異的遮陽帽。人們對這份禮物很喜歡,也很滿意。只是沒有人選擇綠色的帽子。

    中年人推著小車走過來,把車斗裡的水泥漿傾倒在設置好鋼筋的柱槽裡。他只穿著一件汗褂,褲腳卷的很高,身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泥漿,臉上也堆滿塵土,看上去比幾天前更加蒼老。

    蘇浩搓了搓滿是泥灰的手,走進旁邊用遮陰網搭成的休息棚,拿起兩瓶水,遞了一瓶給他。很是滿意地說:「基礎已經差不多了。再有幾天,等水泥乾透,就可以開始地面部分的建造工作。」

    可能是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中年人的表情有些萎頓。他淡淡地點了點頭,接過水瓶,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長長呼著熱氣,感慨地歎道:「真沒想到,我居然會來做這些事情。換在以前,根本就是個笑話,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哦?」

    蘇浩放下手裡的飲料瓶,疑惑地看著他。

    中年人淡淡地說:「雖然不懂建築,但我多少也看得出來,你的營地是按照多人居住的大房間來規劃,也就是俗稱的「通鋪」。有公共廁所,公用浴室,還有塔樓,就連最外面那堵牆,厚度和高度也遠遠超過正常比例。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看出來,但我很清楚————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房子,而是一座監獄。」

    蘇浩拿起泥刀,均勻抹去灰漿層表面的顆粒,平靜地笑笑:「這裡沒有電網,牢固而結實,也很安全,不是嗎?」

    「我有兩套房子。」

    中年人也許是累了,他蹲下來,很是感慨地搖搖頭:「原本以為差不多到年紀退休,可以安安穩穩過上幾年舒服日子,沒想到仍然還是要跟別人擠在一起睡。那些房子加起來可以賣好幾百萬,而我現在卻必須指望著別人才能填飽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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