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8章 【亂世賊當道(下)】 文 / 水鬼遊魂
「出牌啊!你倒是出啊!」
王學謙蠱惑的嗓音,帶著一種讓人賞心悅目的磁性,明顯的帶有幸災樂禍的語調,聽在宋三小姐的耳朵裡有些刺耳,沒錯,是刺耳。
尤其是王學謙還把手伸向了桌子上的毛筆,顯然,十張白條,換一個墨汁畫出來的小王八,這個結局已經注定了。
宋三小姐心中恨恨的就差咬碎銀牙,可對此結局也是毫無辦法,她已經無牌可出,接下來的節奏就是,她先出牌,然後王學謙清牌,最後輸掉。
「你休想,我不會讓你如意的。」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賭博讓人瘋狂,遠離賭博,珍愛生命這個道理。」
「可是我已經知道了,能不能……」
「不行。」
「讓我一下你會死啊!」
「不會。」王學謙瞇起眼睛,賤賤的說道:「但是我會睡不著,總不能取悅他人,受傷自己吧?」
「王學謙!」
宋三小姐氣的將牌一把仍在桌子上,氣沖沖的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怒目而視。
「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剛才你在給二姐打我小報告,我都聽見了。」
「你就不能有一點君子風度?」
王學謙嘴角上揚,毫無壓力道:「君子報仇,從早到晚。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咳咳……也許兩人是太投入了,都沒有發現,門廳站了兩個人,宋子文的心裡還是挺尷尬的,站也不是,走也不成。關鍵是。這裡是他的家,而身邊還站著一個王學謙的家人,福伯。
「子文!」
「哥哥。」
看到小妹如同一陣風似的,飄到了自己的身邊,抱著他的肩膀就撒嬌道:「哥。你看,他欺負我。」
宋子文心中哀歎:你不都習慣了嗎?不過這樣傷感情的話,他是說不出口的,反倒拍著小妹的手,寬解道:「你不也在他的臉上貼白條了嗎?而且輸了就是輸了,願賭服輸的勇氣你總不能沒有吧?再說了。你可是我們家的淑女……」
話說到一半,宋子文已經不想再說了,有臉上用小楷沾上了墨汁,畫上了一個醒目的小王八的淑女嗎?
更不要說那些在微風中,略微飄忽的白條了,憐惜的一張一張的揭下來。轉而看向王學謙,兩人也是多年未見,在他的記憶中,在美國也是聚少離多,各自忙著學業。要不是通過張彭春的聯繫,他都不知道王學謙最近在幹什麼?
「子高。你不能每次來我家,就欺負我妹妹吧?」
「子文。這是說的什麼話,哪有?」
王學謙死不認賬的東張西望,轉而看向了福伯,對於記憶中的這個老家人,他內心的感情非常複雜。按理來說,福伯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可以親信的人,是根本就不需要考慮其忠誠的家人。
但是在王學謙的心裡,卻無法對福伯親近起來。
「福伯,碼頭上讓你受驚了。」王學謙顯得有點慇勤的拖著福伯的手臂,表面上看一點錯的地方都沒有。可福伯在從小生長在王家,大家族裡的人情心思,哪裡逃得過他的眼睛。
心中哀歎:「大少爺,離家久了,或許當年老爺不要將大少爺送到上海。就不會有這種隔閡了。」
不過,福伯根本就不敢對王學謙有所抱怨,反而受寵若驚道:「大少爺,您沒事,就是老奴死了,都心甘情願。」
邊上的宋三小姐,用胳膊頂了一下哥哥,宋子文。輕聲道:「吃飯了嗎?」
宋子文心知肚明,這是給王學謙跟福伯騰空間,正好他從法租界一路走到公共租界,早就是飢腸轆轆了,搖了搖頭,就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看著一桌子的飯菜,看著色香味俱全,問著鼻尖飄香,就算已經是冷了,都是人間美味。
宋子文咬著燒鵝,心裡頭可能也有點像剛才小妹心頭的吃味一樣,母親難得奢侈一回,卻是因為王學謙的到來。雖然他們都是出生在上海,但是身上西方的印記實在是太深了。很多時候,無法理解傳統東方文化中,面子比裡子更重要的想法。
「哥哥,好像他家裡很有錢!可他為什麼……」宋三小姐到底是知書達理的,好在沒有將『摳門』兩個字說出口來。
宋三小姐好奇的坐在宋子文的對面,兩隻會說話的眼睛撲閃、撲閃的,讓人不忍欺騙。
宋子文點了點頭,要說宋家的兩個姐妹,都是出生在上海浦東的一座官宦人家的宅院裡,內史第。內史,雖說是個京官,一般都是舉人在吏部備案後,朝廷大挑時入選,從七品的品階,自然也無法置辦齊龐大的家業。就一個兩層的院子,總共才十多個房間,加上廂房和廚房,都是擠在一起。
經歷過王家,一個鎮子的產業都是一家所有。
宅院的房子,一個院落,套著一個院落,根本就望不到頭的浩瀚,宋子文回想起當初站在王家的宅院門口,都不知道該先邁哪條腿了?
宋子文扒了兩口飯,嘀咕道:「反正我住在王家兩天,每天都要迷路。」
嘶……
宋三小姐吃驚的倒吸一口冷氣,驚訝道:「那豈不是比姐夫家都要闊?」
「別在我面前提起那個暴發戶?」
宋子文最煩什麼,還不是孔祥熙的嘮叨,總說些什麼萬事開頭難,不要抹不開面子什麼的話。面子這東西,只有有了銀子才會有面子。典型的山西老財主的嘴臉,根本就不像是一個遊學美國,接受過西方教育的人該有的覺悟。
宋家雖然不是大閥門第,但也沒有窮困到小時候要他去為了貼補家用,而去撿煤核的地步。
從這一點來說,孔祥熙更清楚人情冷暖,以及錢的力量。
「可是家裡……?」看到宋子文臉色不悅。宋三小姐其實很想說家裡現在的困難,兩個弟弟在上學,根本就指望不上,而兩個姐姐都已經嫁人了,二姐的情況特殊。幫不上家裡。而大姐雖然時常寄錢來貼補家用,時間長了難免會引起姐夫的不滿:「中西女塾正在招老師,我的法語和拉丁語都不錯,我想去應聘。你不知道,待遇好的簡直讓大學老師都嫉妒。」
能不好嗎?
上海最貴的貴族學校之一,一個學期的學費。就要200大洋,這樣的學校招老師,要麼不是教會的外國嬤嬤,還有就是留學歐美的歸國學子。不過,一旦宋家的三小姐都要出去掙錢,那麼他這個大哥的臉面將何存?更何況。會給人造成一種宋家沒落了的印象,雖然事實已經如此。
「這個還是等等吧!」宋子文有些氣虛的說道。
說到錢,一分錢能難倒英雄漢,更何況他家裡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等著吃喝?
餐廳裡,兄妹兩人正在有一句每一句的說著家長裡短,在客廳裡。王學謙卻一直沒有說話,一直在打量眼前的福伯。很平靜的一個老人,兩鬢有些泛白,但是精神頭很好。
看樣子是五十多歲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堵牆,一塊磚似的不起眼,可眼睛炯炯有神,顯然是一個能把個人所有的想法,都藏在心底的人。
「大少爺,按照夫人的交代。房子要選大一些的,我自作主張,也在西摩路選了一幢花園洋房,不過已經有一年多沒住人了,還沒來得及收拾。花了15000大洋。」
「新買的汽車,在洋行,我也不會鼓搗,這兩天我就找一個熟悉租界路面的司機……」
「舅老爺的銀行裡,還有三萬元的存單。您本人去就能拿到。」
……
一個合格的管家,首先是一個能理財的賬房先生,福伯雖然沒有記下來,但一筆筆條理清晰,完全憑著自己的記憶,一一給王學謙說明了。
「我媽怎麼說?」
王學謙攔住了福伯繼續報賬,突然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讓福伯有點猝不及防。
「夫人的意思,是讓您在上海多待一陣子,等督軍府出面澄清之後,至少能保證大少爺路上的安全,再啟程去杭州。」福伯低眉順眼的說道。
「杭州?」王學謙感覺有些不對,一挑眉道:「從上海坐船直接去寧波不好嗎?而且路上也不會有人攔截,到了寧波的地界,盧大帥的人就恐怕不敢動手了吧?」
「這個老爺在杭州呢?於理不合。」
福伯極力想要說服王學謙,卻在一來一往之間,被王學謙看出了端倪:「不會是我爹不敢回家了吧?」
「怎麼會?」福伯下意思的用袖子點著額頭,其實額頭根本就沒有汗,顯然是心虛有事瞞著他,或者說,剛才的話已經戳穿了福伯的小心思。
「你住在哪裡?」
「浙江會館。」
「好了,明天你陪著我去把車提了,然後就回杭州吧?」
福伯心急道:「大少爺,老爺可是望眼欲穿啊!」
「給我爹帶一句話,就說……」王學謙頓了頓:「這事做兒子的不方便參與,讓我爹當面跟我媽說,夫妻之間,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的。躲著不是辦法。」
福伯心中狂吼,怎麼會這樣?跟夫人一個脾氣,問話都是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的,可是不知不覺之間,就被對方猜準了心思。心中不由哀歎:「老爺,你自求多福吧!王福安盡力了。要不是當年老爺在生意上潰敗,最後不得不夫人出手,果斷的拋去了不掙錢的繅絲行業,還硬是憑借過人一等的眼光,投身銀行業。王家說不定當年就落敗了。沒有了財政權後,老爺越發的膽小起來……」
「哦,對了。上海這邊的事情,最多不會超過7天就會辦完。不用擔心我的安全。」王學謙說完,就一副送人的樣子:「你先回會館休息,看看有沒有杭州沒有的稀罕貨,多準備一點,估計我爹身邊沒有一個出主意的人,都快要吃不香睡不著了。」
「大少爺……」福伯乞求道。
王學謙已經從隻言片語之中,加上當初在法國遇到胡惟德,從對方口中得到的消息,大致猜出了一點原因,就是王老爺準備將外室接回家裡去,又不敢當著老婆的面說,只好寄希望於十年未蒙面的兒子。
相比心事重重,離開宋公館的福伯,坐落在龍華的何公館的,燈火通亮,上海灘上的名公子,盧筱嘉的日子更不好過。
和他面面相對的,正是幫著在電報局打探消息的閻瑞生。
兩人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歎氣聲,一聲接著一聲……
突然,盧筱嘉站起來,狂躁般的在客廳裡走著,一邊走,一邊手舞足蹈的發洩著:「他怎麼可以勾搭洋人?」
閻瑞生不情願的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快瘋癲的盧大公子,心說:「你不也是勾搭了青幫嗎?」
可是這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說的。(。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