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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4】宴席救美 文 / 御劍齋

    《胡笳十八拍》,竟然是《胡笳十八拍》?

    楚蝶依在宴會之上,狄族武者面前,竟然唱起了反抗狄族侵略的《胡笳十八拍》,這就像是在招待日本來賓的宴會時演唱《大刀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一樣的充滿了敵對和諷刺的意味。

    《胡笳十八拍》首創於三百年前,其實狄族鐵騎南下,萬里江山一片焦土。這首曲目便是誕生於那時。它雖然只是一首曲目,表達的是無盡的悲怨之情,但也蘊含著一個民族的「浩然之怨」。它不是委曲求全,不是悲苦無奈,而是一種力量的積攢,一種絕望下的反抗。

    當年狄族入侵,就是有了這類流傳廣泛的「不勝悲」、充滿「浩然之怨」的曲子,才有了「心石鐵」的堅持到底和慨然赴死的悲壯胸懷,從而才使得種族和化的血脈不絕於縷,不斷延續下去。

    數十年後,在華族民眾前赴後繼、慨然赴死的抗爭之後,狄族入侵者終於承受不住兵員的消耗,退回北疆,華族的種族與化,方才得以重生。

    楚蝶依身負血海深仇,既感懷自己屈辱的命運,又憤恨朝廷的無能,同時又激勵士氣,激發反抗狄族侵略的情懷。

    胡笳的淒迷之音本就適合此歌,楚蝶依歌聲一轉,葉清玄自然而然地隨之吹奏,引帶得眾樂師不約而同地將音樂轉向胡笳為主的曲調之中。

    而此等諷刺朝廷、辱罵狄族的歌舞一起,二皇子、萬俟獨明等人都是霎時坐直了身體,一臉驚詫焦慮之色。尤其是二皇子眼神中怒火清晰可見。握著酒杯的手指變得僵硬蒼白。但為了維持形象,沒有大動肝火,只是有些擔心狄族客人的情緒,不時地掃視過去,察言觀色……

    這個女人,最終還是要與我作對啊!

    二皇子冷然掃視了楚蝶依一眼,眼底的殺機一閃而逝。

    數百年的世代仇敵,融入血脈之中的仇恨。在此曲的引領下,從華族眾人的血脈中激發出來,尤其是那些北方的豪族與邊關的武將們,已經開始低聲附和著這首歌曲,看向狄族武者的眼神也變得異樣起來。

    尤其是九皇子在內的數人,無論是北冥世家的北冥玉鴻,還是那些身為武將的世家子弟,都是一臉憤然之色,他們中的所有人,幾乎都是北方豪族世家。與狄族之間的仇恨,隨著家族的歷史。延續了千百年。

    特別是那背插長刀,燕額豹子眼的青年,更是一臉的殺意,瞟向一眾北方狄族高手,充滿了不可抑制的殺意。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場內的狄族高手,無論是鐵勒部的阿史那延陀,還是乃蠻部的阿勒翰,亦或是女真部的完顏定術,全都是一副癡迷欣賞的味道,毫無仇視和敵意,就彷彿當年給中原帶來無盡災難的兵禍與他們毫無關係一般。

    這一點落在葉清玄的眼中,也是一臉的狐疑。

    稍候,一曲終了……

    樂聲倏止。

    隔了好半晌後,全場才發出如雷掌聲,不自覺地紛致頌讚歡辭。

    九皇子猛地站立起身,大聲鼓掌,由衷讚歎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曲好,人更好!不知楚小姐可否再唱一曲《征北歸》,以壯我皇朝神威!」

    啪!

    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之上,鐵勒部的阿史那延陀終於色變,森然喝道:「九皇子,可是專程挑釁我狄族勇士來的麼?若是此意,不妨直言,阿史那家的子孫,願意接受挑戰!」

    嗆啷一聲,九皇子身後的那名豹眼青年拔出長刀,厲聲道:「來便來,難道還怕你不成?」

    此人兵器一出鞘,阿史那延陀身旁的幾名族內高手也都是兵刃出鞘,不弱分毫地與那青年怒目相視,氣氛登時變得極為緊張。

    而躲在側廳中一臉疑惑的葉清玄,看著熱鬧,心中卻突然豁然開朗了起來,之前楚蝶依高唱《胡笳十八拍》沒有引起狄族武者的敵意,但九皇子一說唱《征北歸》,卻惹得狄族武者極深的敵意,主要原因便是因為曲子中蘊含的意思。

    《胡笳十八拍》是面對狄族入侵,華族民眾絕望之下的悲歌,在狄族人眼裡,那是弱者的呻吟,他們不會感同身受,只會以勝利者的身份看著失敗者的笑話;

    而《征北歸》不同,那是華族軍隊遠征北疆得勝歸來的曲調,在這個曲子裡,失魂落魄、家園殘破的對象變成了狄族的民眾,這一次,狄族變成了失敗者,而不是勝利者。

    所以當楚蝶依高唱《胡笳十八拍》的時候,狄族高手們表現得極為淡然,甚至有些戲謔,而九皇子讓楚蝶依演唱《征北歸》,卻是觸碰到了他們的敏感神經,故而憤然出聲。

    場面之內除了女真部的完顏定術之外,其他鐵勒和乃蠻部落的狄族高手,都是憤然站立,挺刀拔劍,隨時都會動手。

    氣氛變幻的太快,以至於連「相」萬俟獨明和二皇子都是反應不及,怔怔地不知該如何平息此時的紛爭。

    二皇子看向身旁的姚素嫻,這名昌河王府內的女諸葛,此時反倒是一臉的平靜,獨自倒了一杯水酒,施施然地喝了起來。

    愛妃如此鎮定,二皇子皇甫泰信反倒是鬆了一口氣,平靜下來,也是倒了杯水酒,還向著一臉焦急的萬俟獨明示意了一下,敬了一杯,一飲而盡。

    此時九皇子身側那名豹眼青年猛地飛躍而出,落在宴會場地中的空地之上,朝著狄族眾高手一拱手,傲然道:「在下『北刀門』弟子卓鈞,領教狄族高手武功!」

    在場眾人都是一愣……

    「北刀門」!?

    那不是百年前的冀州門派麼?聽聞在一次狄族犯邊的戰爭中,此門滿門師徒,血戰死盡。當年還曾經轟動了整個天下。想不到百年之後。此門之中還有弟子傳承下來,真是軼事。

    「真是殺不盡的狗崽子,今天就讓我哈蘇合滅了你最後一點星火!」一聲暴喝,鐵勒部的座位上,阿史那延陀身後的一名狄族勇士竄了出來,高大的身軀配合難看的髡頭,隨著他的動作,兩撇小辮從肩頭上甩來蕩去。噁心至極。

    那鐵勒部的大漢哈蘇合越眾而出,腰間一抖,嘩啦一聲,長達三丈有餘的鐵鏈被他從腰間抖了下來,鎖鏈頭上則是一枚人頭大小的流星錘,之前一直被他繫在腰側,此時輕鬆一展,立即便是可遠可近的犀利兵器。

    那北刀門弟子卓鈞咬牙切齒地低聲喝道:「正要與你鐵勒勇士一決高下!」

    挺刀便要上前動手!

    二人動手在即,場面上無論是主人還是賓客竟然無一人攔阻,甚至連場中還未退下來的楚蝶依和一眾舞女都無有顧忌。二人進逼之間,眾女嚇得花容失色。驚叫連連。

    楚蝶依江湖名聲雖高,但武技卻是平平,前後兩名先天高手同時釋放罡氣,她被夾在中間,立即進退不得,雙方罡氣一個鼓蕩,頓時被衝倒在地,臉色蒼白而無有絲毫血色。

    「要你命!」

    鐵勒高手哈蘇合率先攻擊,流星錘帶著呼嘯的罡風雷霆般飛出,從楚蝶依的頭上一帶而過,猛烈的罡風將楚蝶依扯得雲鬢飛亂,在地面上打了數個滾兒,天下第一美女如此落魄,反倒引得在場男子另類的滿足感,喝彩聲頓時群起……

    卓鈞厲喝一聲,手中長刀在胸前橫著一蕩,「噹」的一聲巨響,流星錘被蕩起數尺高低,整個人平平向前滑出一步,瞬間與敵人拉近了丈餘距離,同時手中長刀橫斬,刀芒如匹練般飛出,斬向對手小腿,同時帶起的勁風再次將翻滾的楚蝶依掀飛出去,狼狽地退向邊緣。

    兩名先天高手彷彿沒有看到楚蝶依一般,在場地之中沒命地拚殺在了一起,楚蝶依如同暴風中的蝴蝶一般,絲毫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形,被亂飛的罡氣時而拋起,時而落地,身上綾羅破碎紛紛,露出不少粉嫩玉臂,正堂內所有男人的叫聲變得更加瘋狂起來,就連二皇子也是露出激動的神色,看著這一出別開生面的比武。

    而他身側的皇妃姚素嫻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為這難得一見的場面鼓掌叫好,什麼天下第一舞姬,什麼天下第一美女,還不是如同此時的場景,只是男人之間玩樂的工具罷了……

    此時楚蝶依的遭遇,便如自己終生的命運一般,沒有絲毫的抵抗之力,只能任由他人擺佈,心中悲苦可想而知。

    而一旁側廳內的葉清玄,此時只覺得一股邪火直衝腦門,因為二哥展羽的關係,楚蝶依不僅僅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的家人,此時家人受辱,葉清玄如何能夠忍受得住?

    幾乎就在卓鈞與哈蘇合的兵器再次撞擊到一處的時候,砰然一聲悶響,側廳的絹紙牆破碎成無數片,碎裂的絹布如同落葉一般飄飛瞬間落入場地之內,接著又瞬間變成了鋒利的斧頭,朝著場內比武的二人飛去。

    而葉清玄緩緩走來,在極為緩慢的幾步之間,卻是極為迅速地來到了場地之內,伸手一攬,將那大海孤舟一般的楚蝶依攜在身邊,二人如穿花蝴蝶一般連旋了幾個圈,便已經到了場地之外,電光火石之間,葉清玄已經將楚蝶依救出了危險之地。

    當,當當……

    一陣兵器交擊的聲音爆裂響起,卓鈞和哈蘇合接連擋下數片飛至的破碎絹布,同時被絹布上沉重的力道嚇了一跳,眼前一花,原本被他二人圍在當心的楚蝶依已經到了外側……

    楚蝶依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轉眼便到了場地外圍,而自己更是被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擋在身後,原本淒厲無比的罡風分從二人左右刮過,再無之前那般刺骨的疼痛。

    楚蝶依詫異非常,儘管此時危機重重,也忍不住柔聲問道:「你是誰?」

    「你是誰?」

    同一個問題。同一時間問出的。還有二皇子、九皇子和「相」萬俟獨明。

    他們三人的目光都是同時一縮。厲聲喝問這位突然闖入場內的大膽樂師……

    「二嫂,我是唐伯虎啊……」

    葉清玄頭也不回,淡淡解釋道。

    楚蝶依顯然記得這個名字,頓時眼睛一亮,驚問道:「呀,是你?你的傷好了?你,你你……你會武功!?」接著一愣,「你剛才叫我什麼?」

    葉清玄回頭微微一笑。壓低了聲線說道:「叫你二嫂啊,我家二哥展羽可是經常跟我們提起你呢……」

    楚蝶依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頗有些驚喜和扭捏地問道:「展羽,是他?他……他,他跟你們提起過我?」

    見到楚大美女如此小兒女神態,葉清玄也是一愣,心中恍得乎地覺得,似乎哪裡出了點問題。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葉清玄出手救出了楚蝶依,戰場中的卓鈞和哈蘇合二人都是愣在了當場。葉清玄剛剛表現出來的實力,遠在二人之上。卓鈞心中一緊,頓時停下了手中的攻勢,可一旁的哈蘇合卻並不這麼想,葉清玄和楚蝶依二人脫離戰場之後,位置正好距離他最近,一時惱怒對方的攪合,哈蘇合暴怒一聲,轉身一抖手,流星錘「呼」地一下直飛過來,奔著葉清玄的腦袋便砸了下去。

    葉清玄順手拔下了楚蝶依頭上的髮簪,輕聲道:「楚小姐,借簪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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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微笑處,髮簪在身前輕輕一挑,施展而出,對手重於泰山的一擊重錘,宛如彈力球砸在了地面上,砰地一下,反彈回去,奔著坐席間的阿史那延陀便飛了過去……

    哼!

    一聲冷哼聲中,那鐵勒部的頭領阿史那延陀右手一拳揮出,正中流星錘的錘頭之上,砰然聲響中,萬年玄鐵打造的流星錘錘頭分崩離析,破碎成無數碎片,四下飛散。

    阿史那延陀護身罡氣展開,碎片噗噗噗聲響中,悉數被護身罡氣擋了下來,緊鄰他身旁的女真部完顏定術,閉目不語,玄鐵碎片到了他身前一尺處,全部停頓了下來,就那麼漂浮在空氣之中,宛如秋葉落在了水面之上;而另一側乃蠻部的阿勒翰,更是張狂,伸手一抄,數片玄鐵塊同時到了他的手中,如同花生豆一般地丟入口中,嘎崩嘎崩咬了個稀碎……

    三名狄族部落的族長,展露深厚功力,果然不同凡響,在場不少華族武者都露出驚懼的神色,如此高手,即便在中原武林中,也是極為少見,此三人絕對稱得上是一代宗師級的人物,在中原武林之中,此等身手,也絕對是挑戰「天絕榜」排名的實力高手。

    葉清玄隨手之舉,便探查出了三名狄族高手的實力深淺,不由得暗自歎了一口氣,此等人物遇上一個都已是萬難,自己如今一次碰到了三個,此時的危機若是處理不好,硬拚之下,自己絕無倖免之理。

    「小兄弟好身手,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呢?」眾人冷眼盯著葉清玄,九皇子反倒是一臉驚異地看著他,好奇地出言相詢。

    葉清玄淡然答道:「小可不過是有幸被楚大家救下來的樂師罷了,江湖之上籍籍無名,就算報了名字,也是有辱師門之舉罷了。」

    「你是樂師!?」

    萬俟獨明臉色鐵青地問道:「你如此武功卻只是個樂師,你當我們都是白癡不成?」

    葉清玄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剛剛用過的胡笳,嗚嗚哇哇地吹了個聲調,笑道:「你是不是白癡小人可不知道,不過在下是個樂師,卻是沒錯……」

    「你就是剛剛吹奏胡笳的樂師?」一直不動聲色的完顏定術突然出聲說道:「你的胡笳吹得很好,真的很好,若是有機會,不妨到我女真部中做客,你是我聽過的人當中,胡笳吹奏得最好的一個!」

    女真部不同於北方的狄族,雖然聽命於狄族王庭,但卻是偏居東北一隅,歷來少於發兵南下,與皇甫王朝正北的狄族不同,算得上是與華族爆發衝突最少的狄族部落了。

    完顏定術此語一出,鐵勒部的阿史那延陀和乃蠻部的阿勒翰都是向他投以敵視的目光,北方草原上的紛爭,就像是華族朝堂之上的爭權奪利一般,剎那間便是刀光血影。

    葉清玄正要回話,冷不防脖頸之後彷彿被人擱了一把利刃一般,鋒利的如同實質的冰涼之意,深入體內心扉之中。

    那種感覺,甚至比之前卓惠梵給他的壓力還要大上幾許,絕對是他這輩子最不想遇到的情況。

    驚駭欲絕之中,葉清玄倏然轉身望去,門口處空無一人,但他目光毫不鬆動,反倒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在葉清玄發覺到異常之後,正堂之內的幾大高手,幾乎都是同時警覺,如同葉清玄一般,齊齊駭然看向門口,在那個地方,緩緩走來的,絕對不是人,而就像是一把刀,一把鋒利冰冷的寶刀。

    正台之上的姚素嫻忽地站了起來,嬌聲笑道:「大宗師終於來了!晚輩等的可很是心焦呢……」

    一聲清朗似從九天之外飄下來的笑聲傳來,充滿了磁性魅力的嗓音緩緩說道:「累諸位久候,納蘭成吉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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