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名媛募捐 文 / 寂寞劍客
馮聖法的司機熟練地打著方向盤,汽車拐了個彎緩緩駛入了歆生路。
歆生路曾是漢口英租界的金融貿易中心,大街兩側各國洋行、銀行、工廠林立,雖然比不上大上海的十里洋場,卻也算得上繁華了,國民政府收回英租界之後,歆生路並未受到太大影響,依然還是華中地區的金融貿易中心。
華北、華東大片國土相繼淪陷,尤其是北平、上海、南京淪陷之後,大量工廠、學校以及政府機關紛紛遷至武漢,加上大量難民的湧入,使武漢的人口在極短時間內出現了爆發式的增長,這些難民都需要吃喝拉撒,竟使武漢顯出一種畸形的繁榮來。
而歆生路的繁榮則跟整個大武漢又有所不同,因為聚集在這裡的都是從全國各地匯聚而來的各界名流、政商顯要以及名流高官們的家屬,這些名流既便是在國難當頭,也仍然維持著奢華的排場,天天都參加舞會,只顧及時行樂。
與此同時,五戰區的幾十萬**卻在山東跟日軍殊死相博,為了籌糧、籌餉、籌集彈藥補給,第五戰區總司令長官李宗仁幾乎把自己的頭髮都揪光了,小諸葛白崇禧來了一趟歆生路之後更是氣得破口大罵:前線吃緊,後方卻在緊吃
汽車沿著歆生路緩緩往前開,一路上只見人流如織,更有各式品牌的汽車絡繹不絕,足有二十米寬的街道顯得有些擁擠,仔細分辯這些小汽車的車牌,只有少數屬於私人汽車,絕大多數都是各個政府部門的,軍牌也不在少數。
放眼望去,各個飯店、舞廳、影院門口出入的都是頭戴禮帽、彬彬有禮的中國紳士,他們身邊的女士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穿的基本上都是瑞蚨祥的旗袍,肩上披的基本都是名貴的皮草,就連口紅、手包都是國外進口的名牌。
後人恐怕很難想像民國時期各界名流的奢華生活。
過歆生路再拐進法租界,只見明德飯店前已經停滿了小汽車。
明德飯店是法國商人聖保羅所建,是當時漢口最高檔的飯店。
唐瑛已經入住明德大飯店,並將出席武漢各界為她舉辦的歡迎晚宴,消息一經傳開,在武漢的各界名流頓時紛至沓來,就連當時重慶公於的中央銀行董事長宋子文也放下手頭繁重的公務,專門飛回漢口來給唐瑛捧場。
馮聖法讓司機在街角停車,卻沒有急著下車,只是隔著車窗冷冷地打量著紛至沓來的各界名流以及軍政兩界的大員們,馮聖法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後勤部的高官,這些高官一邊喊著沒錢,一邊卻隨手甩給飯店門童大面額的小費,還有他們身邊的女伴們,一個個也都披著名貴的皮草,穿著精美的旗袍,唇上抹的是進口的口紅,臂彎裡還挎著路易威登手包,光一身行頭就至少要值上數萬大洋。
馮聖法的副官張少傑也看到了後勤部的高官,忍不住怒罵:「,這些狗官,讓他給部隊撥經費直說一個大子都沒有,到了這兒,卻肯花千金博美人一笑,真不是東西真應該把這些個狗官統統抓起來,槍斃」
馮聖法鐵青著臉沒吭聲,心底大約是贊成張少傑的主張的。
徐十九卻感到有些迷茫,他一直醉心於軍事,對政治從來不關心也不感興趣,可是他政治覺悟再低也仍能感覺得到,國民政府情形不對,整個國家、整個民族危在旦夕,這些名流高官們卻還在後方千金買笑,這絕對不正常。
看看手錶,馮聖法長舒了一口氣,說道:「阿九,我們也該入場了。」
當下馮聖法下了汽車,帶著徐十九、張少傑直奔明德飯店大門而來,門童禮貌地攔下三人,笑著說道:「三位先生,請出示你們的請柬。」
徐十九還沒有跟唐瑛見過面,當然拿不出請柬,馮聖法更不可能有。
門童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輕笑,肅手說道:「對不起,今晚的歡迎晚宴有嚴格的限制,沒有請柬是不能夠入內的,三位請回吧。」
張少傑火了,一下拔出盒子炮頂在了門童腦門上,獰聲道:「你再說一遍。」
這之前出入明德飯店的一貫都是彬彬有禮的紳士,既便許多人滿肚子男盜女娼,殺人碎屍的事也沒少於,可表面上也要裝出正人君子的模樣,門童何曾見過張少傑這種一句話不對就拔槍的大頭兵?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馮聖法和徐十九正了正軍帽,徑直進了飯店大門。
一個挽著女伴看起來像是教授模樣的名流忍不住低聲斥責道:「這都什麼人哪,在這樣的場所動刀動槍?」
張少傑收了槍,回頭向那教授就呸地吐了口濃痰,正好吐在那教授擦得珵光瓦亮的皮鞋上,教授身邊的女伴頓時間鬆開挽著教授胳膊的雙手,失聲尖叫起來,教授的一張白臉也頃刻間臊成了豬肝色,悻悻然地轉身走了。
今晚的歡迎晚宴是非正式的冷餐會,飯店一、二樓大廳已經擺滿各式精美的糕點,還有牛奶、果汁、汽水等飲料,當然少不了美酒,在世界上稍微有些名氣的酒類,基本上都能在大廳裡找到,當然,價格不菲。
唐瑛端著只高腳杯,正跟北大教授胡適聊文學,看唐瑛言笑靨靨的樣子,兩人聊得似乎還頗為投機,其實胡教授才是真正的花叢高手,民國名流不知凡幾,真正能夠做到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就他一個,在這方面,就連蔣委員長也要甘拜下風,大文豪魯訊大詩人徐志摩,還有張小六子什麼的,就更別提。
不過當徐十九略顯孤寂的身影踏入大廳時,唐瑛立刻就撇下了胡大教授,甚至就連一句失陪都沒有,搞得胡大教授頗尷尬,附近心不在焉地敷衍著仰慕者的周叔蘋和陳曼麗也立刻瞪大了眼睛,湊在一起對徐十九品頭論足起來。
「長得挺高大英俊的,加十分。」
「五官硬朗,不奶油,加十分。」
「軍裝挺刮,有型,再加十分。」
「眼睛很亮,懾人,再加十分。」
「眉宇間還有一股特別的氣質,看上去挺憂鬱的,再加十分。」
周叔蘋、陳曼麗忍不住對視了一眼,天哪,如果再有良好的家世、優裕的家境,這簡直就是另外一個張小六了,不對,他比張小六還要英俊,還要男兒氣概,這人簡直就是上海灘所有交際花的夢中情人,難怪唐瑛至今對他唸唸不
徐十九卻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別人品頭論足,他跟著唐瑛來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打算見我了呢。」唐瑛仰頭望著徐十九,美目裡流露出無限的哀怨,「你的心,真就是鐵鑄的?」
徐十九微笑了笑,說道:「我這不是見你來了麼。」
「是啊,你終於又肯見我了。」唐瑛自嘲地笑笑,雖然徐十九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卻能夠感覺到,兩人其實隔著很遠,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永遠都不回再回來了,就如那天徐十九鐵青著臉走出大世界時,始終沒有回頭。
收起滿腹的哀怨,唐瑛說道:「有事的時候,你就想到我了。」
徐十九沒有應聲,只是拿出煙盒往嘴裡叼了支煙,點燃,一口接一口地吸起來,很快他的臉龐便隱藏進了淡淡的煙霧中,煙霧朦朧中,徐十九的五官輪廓顯得格外的冷浚,眉宇之間更有化不開的憂慮,一如那天月台上的初遇。
唐瑛的心便化了,歎息著道:「冤家,是我前世欠你的,說吧,什麼難事兒?」
「部隊沒錢買糧,只能餓著肚子訓練,將來還得餓著肚子上戰場。」徐十九吐出一篷煙霧,幽幽地說道,「餓肚子其實不算啥,扛一扛也就過去了,可是由於沒錢買藥,受傷的弟兄只能夠躺在那等死,其中絕大多數弟兄的傷勢其實並不重,只需要一瓶磺胺粉,就足夠把他們從閻王爺那裡拉回來了。」
唐瑛低聲道:「還讓我出面募捐麼?」
徐十九沒有否認,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不介意。」唐瑛含情脈脈地望著徐十九,說道,「但是,我有個條件。」
「你說。」徐十九並沒有迴避唐瑛的眼神,低聲道,「只要我能夠做得到。」
唐瑛閉上了美麗的大眼睛,又掂起腳跟將火熱的紅唇送到了徐十九面前,彷彿夢囈似的說道:「阿九,再親我一下好麼?」
徐十九稍稍猶豫了片刻,便輕輕吻了下去。
不過徐十九控制得很好,只是蜻蜓點水般輕輕一吻便又立刻分開了。
唐瑛睜開美目,望著徐十九的眼神顯得越發的哀怨,她原本還指望著能用熱吻喚醒徐十九對她身體的回憶,不過最終她卻失望了,徐十九就是個鐵石心腸,他的心就是鐵鑄的,再多的柔情也化不了,三年了,一直都這樣。
「你知道嗎,我已經跟李祖法離婚了。」唐瑛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我聽說了。」徐十九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便再沒有任何表示了。
唐瑛的美目又黯淡下來,歎息著說道:「可我又要結婚了,跟熊七公子。」
徐十九又說了一聲恭喜,唐瑛很想從他臉上發現一絲表情,可她失望了。
「親愛的,原來你在這。」一個油頭粉面的年青人忽然端著高腳杯走過來,向唐瑛伸出他的右手臂彎,微笑道,「讓我一陣好找。」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唐瑛迅速換上迷人的微笑,一邊挽住年青人胳膊,一邊給兩人介紹道,「阿九,這位就是熊七公子,我的未婚夫,七哥,這位是徐十九,我認識多年的一個老朋友,現在是74軍的一個軍官。」
徐十九微笑頷首,他能感受到熊七公子眸子裡的冷意。
熊七公子其實躲在角落裡觀察兩人好半天了,剛才兩人接吻時,他險些氣得暴走,現在更恨不得在徐十九的俊臉上打兩拳,不過表面上卻保持著紳士風度,彬彬有禮地向徐十九鞠首致意,然後趾高氣揚地挽著唐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