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日子不好守 文 / 寂寞劍客
李嵩灰溜溜地走了,舒同文衝著他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緊接著,軍的殘兵連長張友全已經帶著人把上午搶去的物資連同半籮筐銀元抬了進來,看到一袋袋的大米、一條條的香煙、一箱箱的餅於還有一扎扎的毛巾被抬進來,十九大隊的百十來號殘兵頓時間沸騰了。
徐十九回頭吩咐舒同文道:「阿文,把這些慰問品給弟兄們分了。」
十九大隊的百十號殘兵頓時歡呼起來,軍的殘兵卻是面有苦色。
徐十九卻彷彿長了背後眼,當下又轉頭望著張友全和他身後的五百多殘兵,笑道:「軍的弟兄也都有份,人人有份。」
這下軍的殘兵們也歡呼了起來。
徐十九讓人把那半籮筐銀元抬上來,又把黑瞎子叫到跟前,說道:「黑子,你帶一個排的弟兄帶上這些銀元去集市上採買物資,要豬肉、白菜還有粉條,今天晚上咱們吃豬肉白菜燉粉條,弟兄們得敞開了吃,每人管飽」
殘兵們的歡呼聲頓時變得越發熱烈,幾乎把關帝廟的樓頂都掀了。
十九大隊的殘兵們一個個興奮不已,大隊長就是大隊長,他一回來整個十九大隊立刻就大變樣,再大的困難,到了大隊長那裡就不叫困難,從今天開始他們再不用餓肚子了張友全和軍的殘兵們也是兩眼放光,今晚終於可以吃頓飽了。
喧鬧聲中,曹嬌來到了徐十九跟前,低聲說道:「大隊長,胡連長還有小刀他們十幾個傷口感染嚴重,必須及時送醫,否則的話,恐怕就」說著,曹嬌的美目就紅了,作為醫護兵,面對大量待救傷員卻束手無策,她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
徐十九在曹嬌的帶領下走進偏殿,偏殿是安置重傷員的地方,鋪著青石板的地面上鋪了薄薄一層稻草,上面並排蜷臥著十幾個重傷員,頭一個就是炮兵連長胡傑,徐十九蹲下身輕輕扳過他腦袋,發現左耳後的傷口已嚴重感染。
「胡連長的傷原本都快好了,因為沒吃的,他非要去碼頭扛大包,結果不小心摔進了江中,回來傷口就感染了,然後一直發燒,人也是時醒時昏迷,不過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昏迷的時間卻越來越長了。」曹嬌說著便輕聲抽泣起來。
徐十九便歎了口氣,這就是弱國的悲哀啊,中國若有自己的藥品工業,像胡傑這樣的傷勢,只需小小一瓶磺胺粉就足夠了,可是現在,胡傑卻只能躺在這裡等死如果他徐十九再晚回來幾天,胡傑只怕真就死定了。
曹嬌又來到第二個重傷員跟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的右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拿出條濕毛巾非常輕柔地清理起傷口來,這個傷員的傷口在大腳趾上,已經嚴重化膿,隔著老遠都能聞著股惡臭,也就曹嬌不在意。
曹嬌一邊清理傷口,一邊說道:「小刀在行軍時給絆了一跤,大腳趾甲掀了,然後傷口就開始發炎化膿,一周前傷勢惡化,整天整宿的昏迷,還說胡話。」話還沒說完,昏迷中的小刀又說胡話了,「娘,我回來了,娘……」
徐十九的神情變得越發的黯淡,小刀是舒同文帶出來的七個獨生子中的一個。
再看剩下十幾個重傷員,傷勢其實都不重,真要是受了重傷,根本就熬不到現在,可既便是些小傷,如果沒有藥品,如果救治不及時,那也是會要命的唯一讓人欣慰的是,曹嬌這個醫護兵非常的盡職盡責,對傷員的護理已經做到了極致。
望著明顯消瘦了一圈的曹嬌,徐十九說道:「曹嬌,讓你受苦了。」
「大隊長,我不苦。」曹嬌噙著淚水,說道,「只要弟兄們能夠好起來,或者能夠讓他們在臨走之前少受些折磨,我就吃再多的苦也沒什麼。」
徐十九深吸了口氣,說道:「曹嬌你放心,他們都會痊癒的,相信我。」
「嗯,我信。」曹嬌使勁地點著頭,淚珠兒卻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當下徐十九回到大殿,叫上高慎行直奔58師師部而來。
春秋閣,58師師部。
馮聖法滿臉疲憊從小汽車上下來,一邊往裡走一邊吩咐衛兵:「待會如果有人來,就說我去武漢還沒回來。」
「是。」衛兵啪地立正,抬槍致敬。
馮聖法帶著副官氣哄哄走進指揮部,副師長何凌霄和參謀長楊紹任已經迎了上來,不過看馮聖法臉色就知道武漢之行並不順利,不消說,急缺的裝備、彈藥肯定都沒有要到,不過何凌霄和楊紹任對此也是早有心理準備。
淞滬會戰一仗下來,59個中央軍德械師被日軍打垮,兵員、裝備損失極其慘重,現在這59個德械師都等著軍委會補充裝備、彈藥,補發軍餉,再加上五戰區幾十個師還在徐州跟日軍激戰,短時間內軍委會哪裡顧得上74軍?
74軍的558師雖說也是德械師,在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中表現堪稱優秀,可在老蔣心目中,74軍怎麼也無法跟桂永清的中央軍校教導總隊、胡宗南的第l軍還有羅卓英的第18軍等嫡系部隊相比,慢慢等著吧。
不過,裝備、彈藥可以暫緩,軍餉卻無法暫緩,58師的經費可是所剩無幾了,上峰若再不撥款,全師九千多官兵就只能餓著肚子訓練了,剛剛補充的新兵可是衝著能填飽肚子才來當兵的,若讓他們餓肚子,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當下楊紹任問馮聖法道:「師座,軍委會撥了多少經費?」
「狗屁經費。」剛剛還在低頭生悶氣的馮聖法一下就炸了,當即從口袋裡掏出一封公文拍在桌上,怒道,「你們自己看吧。」
何凌霄和楊紹任湊過一看,頓時就傻眼了,敢情這是軍事委員會出具給沙市行政公署的一封公文,讓沙市行政公署幫助58師解決二十萬大洋的經費,讓沙市行政公署出二十萬大洋的經費,這不推諉扯皮呢嗎?
前前後後這樣的公文軍委會已經給了六七封,沙市行政公署卻一分錢沒給。
何凌霄嚷道:「沙市行政公署的劉主任早不知道躲哪去了,我們上哪找他去?」
楊紹任也道:「師座,軍需處可是快沒錢了,再不撥經費,就連口糧都成問題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們讓我安靜會。」馮聖法強壓下胸中的怒火,沉聲道,「經費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們先忙去吧。」
話音剛落地,副官就急匆匆一溜小跑進來。
馮聖法火了,瞪著副官吼道:「我不說了嗎,誰都不見」
副官愣了愣,結結巴巴地道:「師師座,他,他他他……」
「管他娘的是誰?」馮聖法氣得暴跳如雷,吼道,「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見」
副官嚥了口唾沫,終於把嘴裡打轉的話給說了出來:「師座,他是徐十九啊」
「管他徐十九還是徐十八……咦,你剛才說啥,誰?」馮聖法一下站起身來。
不等副官答話,一個修長英挺的身影已經昂然走進了師部,又啪地收腳立正,向馮聖法敬了記標準的軍禮,朗聲說道:「國民革命軍陸軍,第74軍,第58師,獨立十九大隊大隊長徐十九前來歸隊,請師座……訓そ示。」
馮聖法強壓下胸中激動,向徐十九回了記軍禮。
徐十九撤了軍禮,笑道:「師座,我回來了,呵呵。」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馮聖法張開雙臂,跟徐十九來了記熊抱。
旁邊的副師長何凌霄用看鬼的眼神看著徐十九,簡直不收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小子帶著幾百號殘兵死守賽虹橋斷後,還能活著突出了重圍,這可能麼?不愧是九命貓,幾十萬日軍都要不了他的命,不可思議。
楊紹任是南京保衛戰之後才調來58師擔任參謀長,所以並不認識徐十九,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不知道徐十九這人,楊紹任多次要求將包括徐十九在內的五百多名官兵從失蹤名單轉入陣亡名單,以報請撫恤,卻都被馮聖法給壓下了
楊紹任之前還不太理解,現在卻終於明白,馮聖法是不相信徐十九會死啊。
都說這個徐十九是師座的心腹愛將,看來傳言不虛,當下楊紹任上前兩步,微笑著詢問馮聖法道:「師座,這位想必就是傳說中的九命貓了吧?」
馮聖法趕緊給徐十九介紹道:「阿九,這是去年底剛到任的參謀長,楊紹任。」
何凌霄也從巨大的震驚當中回過神來,上前往徐十九胸口捶了一拳,笑道:「你小子可真夠行的,幾十萬日軍都要不了你的命,奎?」
徐十九便啪地立正,分別給何凌霄、楊紹任敬禮。
馮聖法將徐十九摁倒椅子上坐下來,問道:「阿九,部隊還剩下幾個人?」
馮聖法問的當然是留下斷後的部隊,徐十九便歎了口氣,黯然說道:「只有警衛排長高慎行跟我一起突出重圍,其餘的都殉國了。」
馮聖法也歎了口氣,遂即又道:「不過只要你活著,十九大隊隨時可以重建。」
頓了頓馮聖法又道:「我記得十九大隊好像有部份老兵、傷員撤出來了,對吧?」
「是的,十九大隊的確有二十多個老兵和傷員撤了出來,現在就駐紮在收容站。」
馮聖法對楊紹任道:「參謀長,馬上給十九大隊補足兵員,再安排一個臨時駐地。」
楊紹任大聲應下來,徐十九卻擺了擺手,低聲道:「師座,補充兵員還有安排駐地先不急,現在最要緊的是收容站那一百多號傷員,必須馬上施救。」頓了頓,徐十九又道,「這一百多傷員可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是骨於哪。」
馮聖法便歎了口氣,關廟收容站裡有74軍一百多傷員,這個他當然知道,馮聖法也知道這一百多傷員全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一旦救活就能成為74軍的戰鬥骨幹,可是,他馮聖法一沒有藥品,二沒有醫院,拿什麼救活這些傷員?
沒錯,軍需處的確有藥品,數量還不少,不過那些藥品既便是馮聖法也不能輕動,因為那是俞濟時花高價從英國洋行購買的,這不過是俞濟時暫時寄存在58師軍需處罷了,沒得到俞濟時的許可,誰都不敢擅自挪用。
俞濟時為什麼要囤積藥品,當然是為了牟利。
而且,像俞濟時這樣囤積居奇的軍中高級將領並不在少數,要不然,**的經費、藥品以及彈藥裝備絕不會匱乏成現在這樣。
當然,**將領絕非囤積居奇的主力,囤積居奇的主力還是以孔祥熙、宋子文為代表的買辦階級,一方面他們拿出很小一部份私人財產捐給國家,支持中國抗戰,藉以換取愛國商人的名譽,可另一方面卻暗中大發國難財,個人資產急劇膨脹。
千萬不要高估這些買辦的人格,唯利是圖早已經刻進了他們的骨子裡。
譬如孔祥熙,擔任財政部長後開始整頓金融業,整頓完成之後,孔祥熙就從一個不太受江浙財閥集團歡迎的晉商變成了國民政府的財神爺,老孔拔一根毛,就能夠給他的寶貝兒子孔令侃的中央信託局注資一百萬美元。
譬如宋子文,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出任外交部長,長駐美國主持借貸事務,並先後以國民政府的名義從美國獲得數次巨額借款,等抗戰結束,宋子文就由中國首富一躍變成了世界首富,整個四十年代,宋子文都是全世界公認的最富有的男人,宋子文的巨額財富是從哪裡來的,白癡都知道,以至於美國總統杜魯門會氣得在國會大吼,應該把蔣介石、宋子文這些蠢蟲統統關進監獄。
何凌霄說道:「阿九,師座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
「豈止是不好過?」馮聖法苦笑道,「阿九,實話跟你說吧,為了籌錢、籌藥品,我跑武漢腿都快要跑斷了,可恨後勤部的那些高官卻一個子都不肯給,磨破嘴皮子都不行,我真連跳長江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