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川軍之魂 文 / 寂寞劍客
廣德城外,川軍145師陣地。
12月1日,當58師在牛首山加緊構築防禦工事時,川軍145師師長饒國華將軍卻迎來了生命中最後的絕唱,斜陽西下、天色近晚,日軍的進攻又一次被打退了,但是,饒國華將軍身邊也只剩下特務連長李雙槍和十幾名士兵了。
一名戰士拉開槍栓,望著空蕩蕩的槍膛叫道:「師座,我沒得子彈嘍。」
其餘十幾名士兵聞言也紛紛拉開槍栓,結果有九個人的槍膛已經空了,剩下幾個人還剩下一發子彈,只有一個人還剩下兩發子彈,特務連長李雙槍慘然笑笑,厲聲喝道:「龜兒子的,沒子彈咱們照樣殺鬼子,全體上大刀!」
十幾名川軍戰士便默默放下步槍,又從背上卸下了鬼頭刀,仗打到這個份上,他們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此時此刻,他們只想在戰死前多拉幾個鬼子墊背。
饒國華將軍喘息了片刻,忽然回頭下令道:「李雙槍,帶弟兄們撤。」
「師座,你說啥子?」李雙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望著饒國華將軍。
饒國華將軍正了正軍帽,再扣上風紀扣,肅然道:「我讓你帶著弟兄們撤,趁日軍沒有再次發起進攻,趕緊帶著弟兄們撤。」
李雙槍有些懵,最後剩下的十幾個特務連戰士也有些懵
饒國華將軍歎息道:「我們145師流血已經夠多的了,你和特務連剩下的十幾個弟兄不能死在這裡,你們應該留著有用之軀,到戰場上繼續殺鬼子。」
李雙槍終於回過神來,大吼著道:「師座,恕卑職難以從命。」
饒國華將軍回過頭來,眼神不怒自威:「李雙槍,你敢抗命?」
李雙槍頓時臉色大變,慘然道:「師座,軍座給我們l45師的軍令是人在,廣德在,廣德若是丟了,就算卑職帶著弟兄們逃回去,也還是死路一條,與其死在自己人的槍口下,那還不如在這裡戰死了算毬,好歹還能博個烈士的身後名哇。」
饒國華抬頭看了看夕陽,淡淡地說道:「沒錯,軍座給我們145師的軍令是人在,廣德在,所以廣德城若是失守了,145師就完嘍,我饒國華也死嘍,但是,我給你們特務連的軍令是突圍,現在,馬上突圍!」
「師座,就算軍座不追究,副總座也會殺了我們滴。」
「你們是奉命突圍,就算是副總座也奈何不了你們,何況還有總座呢。」
「師座,不管咋個說,反正我李雙槍是絕不會離開你的,就算是死,我李雙槍也要跟師座你死一塊。」李雙槍索性耍起無賴,剩下十幾個戰士也紛紛表明心跡,誓要與饒國華將軍同生共死,將軍一向體恤部下,他們委實不願在這種時候拋下將軍。
饒國華將軍神情落寞,黯然說道:「李雙槍,你是不是要我饒國華死不瞑目?你是不是要讓145師六千多弟兄死不瞑目?我要你們走,要你們好好活著,將來代表我、代表l45師所有戰死在廣德、泗安戰場上的弟兄們,親眼看著小日本完蛋!」
饒國華將軍心情落寞,有些話他其實沒有說出來,因為羞於啟齒,川軍自出川始,在各個戰場上打得都異常英勇,但是,也不免有幾個敗類,145師在泗安、廣德原本可以打得更加漂亮,原本可以守更久,奈何出了劉汝齋這個敗類。
劉汝齋率部不戰而逃,致使饒國華將軍只能帶著一個營反攻廣德,更令人髮指的是,劉汝齋為了脫罪竟倒打一靶,在第23集團軍副總司令唐式遵面前誣告饒國華將軍瞎指揮,以致喪師失地,而唐式遵也不辯是非把將軍申斥了一頓。
饒國華將軍深感苦悶,最後關頭命令李雙槍帶著特務連剩下的十幾名戰士突圍,未嘗不是存了要讓145師在泗安、廣德戰場浴血抗戰的真相大白於天下的意思,他饒國華只求殺身成仁,不在乎身後清名,但他委實不願意145師數千官兵的鮮血白流。
川軍可以流血犧牲,但絕不能流血又流淚,145師守廣德的真相必須公諸於世。
「師座……」李雙槍噗地跪倒在地,身後十幾個戰士也紛紛跟著跪倒在地,對著饒國華將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饒國華將軍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們若是再不奉命突圍,將軍和145師戰死沙場的四千多弟兄就真要死不瞑目了。
叩完響頭,李雙槍帶著十幾個戰士頭也不回走了。
目送李雙槍帶著十幾個戰士消失在視野的盡頭,饒國華將軍落寞地笑了笑,然後從褲兜裡摸出了一包皺巴巴的老刀,煙盒裡還剩下一支煙,將軍將最後一支煙摸出來,就著戰壕前正在燃燒的木樁點燃了,慢悠悠地抽了起來。
十幾分鐘後,前方公路上再次出現黑壓壓的鋼盔,日軍又上來了。
這次上來的不再是偽滿洲**,而是正兒八經的日本兵,而且足有一個中隊,顯然,日軍已經不耐煩了,打算要一鼓作氣拿下廣德縣城了。
發現對面陣地上竟然只有一個**坐在戰壕外沿上抽煙,日本兵的膽子大了,也就沒有再展開散兵隊形,而是端著刺刀直愣愣地逼了上來,距離越來越近,日本兵發現,**陣地上面寂靜得嚇人,除了那個坐著抽煙的軍官,再沒有活人了。
一個日軍少尉本能地舉起手中王八盒子,卻被帶隊大尉制止了。
帶隊的日軍大尉略懂漢語,而且內心對這支死守泗安、廣德的「叫花子」軍隊非常的欽佩,這支軍隊明顯不是中央軍,不僅裝備差的驚人,絕大部份官兵大冬天裡竟然還穿著破破爛爛的單衣,還有草鞋,但他們的戰鬥意志卻不在日軍之下。
「中國人,投降吧,只要放下武器,皇軍一定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饒國華將軍抬起頭,有些輕蔑地瞥了眼縮在十幾個日本兵身後的日軍大尉,然後慢條斯理地將煙頭給掐滅掉,最後才把插在身邊的「雪恥刀」給拔了出來,一抹殘陽照在雪亮的刀刃上,霎時反射出一抹淒艷的血色。
右手握著雪恥刀,將軍又伸出左手向對面的日軍大尉做了個挑釁的手勢。
那個日軍少尉又想開槍,還是讓日軍大尉給制止了,在他眼裡,饒國華將軍是一名令人尊敬的武士,既然是武士,就該以武士的方式進行決鬥,當下命令那個日軍少尉道:「秋山桑,用武士的方式解決他。」
「哈依。」日軍少尉重重低頭,又鏗然抽出了軍刀,將饒國華將軍團團圍住的百十個日本兵也紛紛退開,讓出了半徑超過十米的空地,那日軍少尉挺著軍刀,沉默著向饒國華將軍撲過來,人未至,雪亮的刀鋒已經斜劈了下來。
饒國華將軍用雪恥刀輕輕一擋,日軍少尉的軍刀便貼著將軍右肩滑過,劈了個空,不過那日軍少尉反應極快,變招也迅速,一刀劈空之後手腕用力一翻,軍刀順勢就往將軍右腿腿彎處斬了下來,將軍臉上卻忽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有得意,也有嘲弄。
只聽「噗」的一聲,日軍少尉的軍刀已經斬在將軍腿彎處,鋒利的刀刃切進去足有數寸之深,幾乎把將軍的小腿自腿彎處生生斬下來,然而日軍少尉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便感到左脖子上突然一陣刺疼。
饒國華將軍根本就沒躲,而是拼著犧牲∼條腿換來了近身的機會。
日軍少尉意識到了不妙,急欲後退時已經晚了,只聽饒國華將軍哈的一聲大吼,鋒利的雪恥刀已經斜斜地刺了下來,日軍少尉的左脖子頃刻之間就像金魚嘴般綻放了開來,一股股滾燙的鮮血就像噴泉濺出出,濺出足有七八米遠。
隨著血液的流失,日軍少尉的眼神迅速黯淡下來,終於頹然倒地。
饒國華將軍拭了拭濺在臉上的血跡,身軀忽然一陣搖晃,險險就要跪倒在地,急以雪恥刀柱地,才穩住了自己搖搖晃晃的身體,再抬頭環顧四周時,只見四週一片死寂,所有日本兵都在靜靜地望著他,目光冷漠又不失敬意。
饒國華將軍笑了,再次騰出左手向對面的日軍大尉勾手
日軍大尉並沒有因為饒國華將軍的再次挑釁而勃然大怒,而是很嚴肅地從十幾個日本兵的身後走了出來,又緩緩抽出了綴著金黃色流蘇的長柄太刀,然後以刀尖遙指著饒國華將軍說道:「你是一名真正的武士,請賜下你的姓名。」
「國民革命軍第23集團軍第145師中將師長,饒國華。
「東久邇宮盛hou,請指教。」日軍大尉揮舞著雪亮的軍刀疾步上前,饒國華將軍揮刀相迎,終因失血過多動作遲緩,竟未能擋開日軍大尉直刺一刀,鋒利的刀尖噗的一聲就刺穿了將軍胸口,直透心臟。
將軍死死地瞪著日軍大尉,極力地想要舉起雪恥刀再戰,卻終未能如願,數秒鐘後,將軍幽幽歎息了一聲,闔然長逝,日軍大尉抽回軍刀,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方白巾仔細拭去刀鋒上的血跡,沉聲道:「hou葬此人,他是∼名令人尊敬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