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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排頭兵(下) 文 / 寂寞劍客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距離**陣地至少還有三百多米時,日軍散兵之間的間距忽然拉大,相鄰兩個散兵之間間隔至少也有十米,距離兩百米時,日軍散兵開始忽左忽右走起之字路,偶爾還會毫無徵兆地臥倒,與此同時,兩翼日軍的火力支援小組停止前進,就地架設火力。

    兩千米外,尾原重美少佐手持望遠鏡,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這邊,看到日軍已逼近兩百米內,而對面**卻始終不見動靜,尾原重美的濃眉便忍不住蹙緊了,嘴裡也恨恨地咒罵了一句,**如此沉得住氣,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距離只剩百餘米時,做著各種戰術規避動作的日軍突然間全都直起了腰,然後端著刺刀加速衝向對面**陣地,這麼近的距離,稍有訓練的新兵都能輕鬆命中目標,所以再做戰術規避動作已經沒有用了,這時候就一條,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去,與敵短兵相接,用刺刀和決死的意志摧毀敵人的鬥志!

    與此同時,兩翼的兩個日軍火力支援小組也開火了,不過**官兵全都縮在戰壕裡沒有露頭,日軍的支援火力基本上是在瞎打。

    日軍沉默著衝鋒,雙方距離迅速逼近。

    戰壕裡,不少**將士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有幾個性急的已經開始上刺刀,準備跟小日本白刃戰了,可老兵就是老兵,不管心裡多急,愣是沒有一個擅自開槍的。

    徐十九慢條斯理地將盒子炮的槍套駁到槍把上,當日軍散兵堪堪就要衝過五十米線準備投擲手雷時,他終於從戰壕裡猛然起身,手中盒子炮抵肩就是一槍,正中前方那個日軍少尉的心口要害,那日軍少尉在慣性的作用下僕前兩步才頹然倒地。

    下一刻,百餘**將士便紛紛從戰壕裡直起身來,百餘枝中正式、漢陽造、老套筒以及兩挺捷克式輕機槍同時打響,一條條彈道霎時劃破硝煙瀰漫的戰場,形成一片嚴密的火網將二十來個日軍散兵罩在其中。

    但是,對面的日本兵不愧是來自十七個常設師團的精銳,常年累月的艱苦訓練造就了他們近乎本能的戰術規避反應,幾乎是在對面**露頭的同時,他們便本能地仆倒在地,**嚴密的火網只摞倒了六七個,剩下十幾個伏地跟**對射起來。

    兩千米外,尾原重美一邊「喲西」「喲西」連聲叫喚著,一邊調校望遠鏡焦距觀測**的機槍火力點,一邊又對副隊長籐本大尉道:「籐本君,對面支那軍的火力很薄弱,馬上標定火力點坐標,引導炮兵中隊摧毀其火力點。」

    「哈依!」籐本大尉猛然低頭,領命去了。

    尾原重美又吩咐傳令兵道:「命令,前原小隊回撤!」

    「哈依!」傳令兵猛然低頭,又爬到旁邊的裝甲車上打起旗語來,看到後方旗語,前方接替指揮的日軍曹長便帶著剩下的十幾個日兵本交替掩護後撤,只是在後撤的途中,又被**摞倒了七八個,最後只有不到十個活著逃了回去。

    下一刻,配屬尾原大隊的六門七五山炮就像是長了眼睛似的,朝著**那兩門捷克式輕機槍所在的位置打了過來,所幸徐十九的戰鬥經驗也是相當豐富,早在日軍後撤的同時,他就已經命令兩挺輕機槍轉移了。

    一頓火力急襲之後,日軍便露出了凶殘的獠牙,以兩輛九五式輕型坦克為前導,輔以整整一個步兵中隊,向著炮台山左翼的**陣地氣勢洶洶地碾壓了過來,顯然,尾原重美自認為已經摸清了**的火力配置,打算畢其功於一役了。

    海豹子湊到徐十九的跟前,咬著後牙槽道:「奶奶個熊,這下麻煩大了。」

    徐十九也是神情凝重,相比蘇德坦克或者美英坦克,小日本的九五式輕型坦克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坦克,它的12mm薄鐵皮就連20mm機關炮都招架不住,但是用來壓制步兵卻也是綽綽有餘了,**缺乏有效的反制武器,說不得只能用人命往上填了。

    咬了咬牙,徐十九扭頭大吼:「排頭兵,給老子炸掉小日本的鐵王八!」

    近百**將士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聚焦到了老趙和另外一個老兵身上,排頭兵,是指列隊時站在每一排排頭的士兵,這個位置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站的,站在這個位置的無一不是軍中翹楚,同時,站到這個位置的人也必須隨時準備赴死!

    老趙冷漠的臉龐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掙扎之色,不過很快,他就把這絲掙扎壓了下去,然後伸手接過戰友遞過來的手榴彈,又解下綁腿將十幾顆手榴彈捆成一大捆,又將中間那幾顆手榴彈的蓋子擰開,將幾條導火索絞到一起。

    那邊另一個老兵如法炮製,也製成了集束手榴彈。

    來不及告別,老趙和那個老兵就拎著集束手榴彈鑽進了陣前窪地。

    「全體都有,火力掩護!」徐十九將駁好槍托的盒子炮撥到快機,然後抵著肩從戰壕裡猛然起身對著前方就是一個長點射,下一刻,上百顆手榴彈猛然甩出,遂即上百枝各式步槍以及僅有的兩挺捷克式輕機槍也對著前方猛烈開火。

    藉著硝煙的掩護,老趙和另一個老兵猛然躍起,全速突進。

    坦克對步兵的壓制可謂凶殘,但是車內乘員的視野卻也非常侷促,因此必須要步兵協同保護,否則很容易被敵軍步兵抵近爆破,老趙和那老兵選擇的突進路線處於日軍坦克的視野死角,卻躲不開協同保護的日軍步兵的視野。

    看到兩個**士兵抱著成捆的手榴彈猛撲過來,正與**瘋狂對射的日軍步兵馬上意識到了危險,便紛紛掉轉槍口,將火力潑向老趙和那個老兵。

    儘管日軍步兵只裝備了單發的三八大蓋,打一槍要拉一下槍栓,儘管老趙兩人都是經驗豐富的百戰老兵,但是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子彈也是從來不分所謂正義與邪惡的,往前突進還不到三十米,另一個老兵便已中彈倒地。

    「火力掩護,火力掩護!」徐十九連連怒吼,一邊端著盒子炮瘋狂點射,對面射來的子彈不時嗖嗖尖嘯著從他的耳側飛掠而過,甚至都能感受到彈體上傳來的灼熱,徐十九卻渾然不覺,依然直著腰,向著前方瘋狂點射。

    徐十九心裡很清楚,只要能夠幹掉日軍坦克,無論花多大代價都值!

    這是因為,若不能把日軍坦克幹掉,不僅左翼陣地百來人活不成,整個炮台灣陣地六百多**將士全都只有死路一條!

    百餘**也嗷嗷叫著開火,日軍坦克上7。7mm口徑的機槍子彈一片片地潑過來,直著腰瘋狂開火的**將士是一個個地倒在血泊之中,卻沒有一人退縮,更沒有一人逃跑,他們同樣清楚,無論填上多少人命,也要吸引住日軍坦克的視線。

    「火力掩護,火力掩護!」徐十九嗷嗷叫著,剛換上新彈夾打到一半,結果只聽到叮的一聲輕響,原本就已經磨損嚴重的槍機終於承受不住連射的摧殘,向後猛然彈出,一下就在徐十九的額頭上磕出了一道血口。

    徐十九仰天倒地,陷入了昏迷。

    老趙拎著成捆的手榴彈,左竄右跳,前撲後滾,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前進路線變得毫無規律,但是,封鎖他前進路線的日軍火力實在是太密集了,除了至少半個中隊的步兵,還有至少兩挺歪把子輕機槍也加入了封堵。

    距離日軍坦克還有大約三十米時,老趙終於中彈了。

    至少六七發灼熱的機槍子彈射中了他,將他的胸腹頃刻間打得血肉模糊,老趙打了個轉翻倒在地,全身的力量就像退潮的潮水,頃刻間離他而去,透過濃冽的硝煙,望著天上的悠悠白雲,老趙眼前忽然幻起自己的家鄉。

    藍天如洗,白雲悠悠,老趙牽著老牛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梳著丫角辮的女兒蹦蹦跳跳的跟在他的身後,兩人身後,小山蔥翠,阡陌如梳。

    「爹,你不要娘和囡囡了嗎?」

    「不會,爹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沒有囡囡。」

    「那你為什麼要去上海?上海那麼遠,你又不帶囡囡去。」

    「因為上海來了群強盜,他們要欺負囡囡,爹得去把強盜打跑。」

    「爹,這些強盜這麼壞,你快去打他們吧,我和娘會在村頭的老桑上繫好多好多的紅絲帶,娘說,等囡囡系滿了一百條紅絲帶,你就打跑強盜回家了。」

    囡囡悅耳的童音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日軍坦克履帶碾動的嘎吱聲,透過濃濃的硝煙,老趙看到了日軍坦克輪廓,就在不到兩米開外,心裡默默地呼喚著囡囡,老趙竟奇跡般地恢復了力量,然後拉著導火索幾個側滾便滾進了日軍坦克的履帶下。

    下一霎那,日軍坦克的履帶下便猛然騰起一團耀眼的紅光,遂即整輛坦克都被爆炸產生的氣浪給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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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江余姚,趙家岙。

    一位花信少婦正牽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往村頭老桑樹上系紅絲帶。

    等少婦繫好紅絲帶從梯子上下來,小女孩望著滿樹的紅絲帶期盼地問道:「娘,咱們繫了多少條紅絲帶了?爹是不是快回來了?」

    忽有輕風拂過,滿樹的紅絲帶便在風中輕輕舞動起來。

    冪冪中似乎有著某種心靈感應,少婦的淚水一下便奪眶而出,她忽然想起丈夫臨出征前留下的「遺言」:如果有一天我戰死了,囡囡又想我了,你就把她帶到桑樹下,當滿樹的紅絲帶都在風中飄蕩時,就是我看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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