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兩百四十一章 你怎捨得 文 / 白鷺未雙
連月來的努力已經讓整座落日城回歸了正規。瘟疫沒有繼續擴散,感染了瘟疫的人雖然死了十有**,但也還是有不少的人救回來了。
帝王下了馬,看著人進人出的落日城,微微一笑,往城裡走去。
「請問,從宮裡來的人,他們住在哪裡?」門口居然沒有人來接他,帝王挑眉,攔住路邊一個路人問。
路人笑了笑,指著城中心的醫館道:「那邊。」
「謝謝。」帝王頷首,心情甚好地往醫館走。蕭雲和荊良牽著馬跟在後面,主子要看見皇后娘娘了,果然整個人都溫柔了啊。
踏進醫館,幾個太醫正在研究藥方。看見赫連君堯,眾人都是一驚,連忙跪了下去,齊聲行禮。
「免了,楚太醫和皇后娘娘呢?」赫連君堯問。
一陣沉默,過了許久才有人回了一句:「楚太醫在後院。」
帝王皺眉,心裡不安的感覺更濃,連忙往後院走去。
「初見?」赫連君堯看著後院緊閉的房門,忍不住低喊了一聲。
房門應聲而開,紅錦紅著一雙眼睛,看見他,瞬間落了淚下來,跪在地上磕頭:「奴婢參見皇上。」
楚雲起出來了,看起來很憔悴,見著他也是沉默地行禮。皇帝陛下不甚滿意,他是凱旋,凱旋耶,初見都不出來迎接一下麼?
「你們娘娘呢?」帝王邊問邊要往裡面走。
綠綺也跪了出來,呯地一聲跪在帝王的面前,阻了他進去的步子。
帝王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目光在面前這三個人身上流轉一圈兒,終於沉了神色問:「沈初見呢?」
是不是又調皮,跑去哪裡玩了?
紅錦一點也不想再壓抑了,哭得撕心裂肺。綠綺也是一樣。連楚雲起都沉默不語,一雙眼睛看著他,充滿了擔憂。
赫連君堯握緊了拳頭,推開他們,強行進了屋子。
「初見?」
沒有人。
整個屋子空蕩蕩的,沒有人。
帝王皺眉,目光落在桌上的小木屋身上,瞬間又展開了。
這一看就知道是初見那鬼機靈做的,楓葉鋪就的房子啊,真美。旁邊還有四個木頭做的什麼?大概是他們一家四口的意思。赫連君堯圍著桌子看了一圈兒,笑道:「還以為她總是笨手笨腳呢,現在卻發現還是會做東西的。」
屋頂上有一片楓葉好像有字,帝王拿起來看,上面寫的是古詩詞裡面的一首詩。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表白什麼的,最喜歡了。帝王笑了一聲,溫柔了眉眼,轉頭問紅錦:「你們娘娘去哪裡了?找回來,朕不生氣。」
紅錦哽咽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手指抓著地面,都要抓破了皮。
「娘娘她…」
帝王凝眉聽著。
「娘娘她不知道去哪裡了。」楚雲起平穩了很久的呼吸,終於搶在紅錦綠綺之前開了口。
他們找不到初見了,從那天半個時辰之後回來,他們就沒有看見她了。裡裡外外將醫館找了個遍,又問了城裡很多的人,都沒有見過初見。
她是如同她說的那樣,消失掉了,為了給公子一個繼續活著的念想。
可是,誰也不敢去看公子現在的表情。他早回來了這麼久這麼久,娘娘,您怎麼捨得不多等等他?這一身風塵,一心期待,要他們怎麼說,才能讓帝王覺得可以接受?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帝王冷了臉,看著楚雲起道:「好好的人,難道就消失了不成?她愛玩愛跑,你們就不會好好跟著?這弄丟了,也不會找?」
綠綺死死壓著自己的哭聲,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紅錦哭著道:「我們將整個落日城都找遍了也沒有主子的影子。皇上,主子她…」
「紅錦姑姑,你哭得太累,容易昏厥,先緩緩。」楚雲起不著痕跡地打斷紅錦即將脫口的事實。初見已經做到了那個地步,沒有道理讓她的努力白費。
紅錦明白了楚雲起的意思,捂著嘴眼淚刷刷地掉。
帝王看了紅錦很久。
她是他親自挑選的人,夠忠心也夠穩重,平日裡絕對不會有這麼失態的時候。她這樣哭著,讓他心裡的不安更濃。
沈初見究竟怎麼了?好好的為什麼會不見?明知道他要回來了,難不成那丫頭還有故意要躲著他的意思?
「蕭雲,先帶人去找,城裡城外都找一遍,實在不行,就給朕將整個永元翻過來找!」帝王沉著聲音道。
「是。」蕭雲領命而去,紅錦等人還是跪在地上,只顧著落淚,沒有多說一句話。
赫連君堯拿著手裡的楓葉,抿唇。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沈初見你個小破丫頭,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麼?既然都這樣寫了,為什麼又要消失不見?
等他找到人,一定要好好教訓她,要告訴她說到做到,寫到也要做到,哪有半路偷跑的道理?
紅錦跪了一天也不覺得累,只是眼淚掉干了,嗓子很疼。蕭雲已經帶人出去找了一天了,卻半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
帝王看著那木頭房子發呆,突然轉頭問了紅錦一句:「這些楓葉是哪裡來的?」
紅錦一愣,隨即道:「是娘娘從城外的楓葉林採回來的,娘娘…很喜歡那裡。」
赫連君堯眼睛一亮,立馬站起來,要往城外走。紅錦只是歎息,他們找過了,楓葉林也沒有主子的蹤跡的。
葉子都要掉光了,路上鋪著的楓葉更厚。赫連君堯踩在落葉上小心地走著。看著這鋪天蓋地的紅色楓葉,不禁想起那小丫頭蹦蹦跳跳地撿葉子的樣子。
他不想去細想為什麼紅錦的表情那麼悲傷,也不想去問楚雲起阻斷了的話背後,紅錦想說什麼。他只想找到他的初見,他覺得她會在這裡。
已經這麼多年了,從她突然從天上落下來,落在書院的蜻蜓湖裡開始,已經這麼多年了。赫連君堯腦海裡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第一次看見,他面無表情地用游絲纏住她的手。第二次看見,她被起床氣很濃的自己給丟出去老遠。第三次、第四次…他本來已經打算好的人生,突然就闖進來這麼一個女子,跟白癡一樣的沒個邊際,卻總是能逗他笑。蠢的、聰明的,都是她。
她能為了食物出賣自個兒,也能為了他獻上她親自做的食物。沈初見的一生都是食物的好朋友,他是該慶幸自己比食物重要呢,還是該覺得這丫頭的人生太過單蠢了呢?
偏生是這麼一個人,陪他度過了這麼些日子。心頭的白月光都被她漸漸磨得淡了。他是有節操的人,喜歡一個人因為嫌麻煩,是不會改變的。結果被她那麼蹭啊蹭磨啊磨的,最後居然老實的就把一顆心給了這小破丫頭。
沈初見,你要對得起我,你可知道赫連君堯要動一次心是多麼的不容易?既然你都成功地拿下了我的心,就不能離我太遠,不然該怎麼繼續活下去呢?人沒有心,是會死的。
咯吱。
落葉裡好像有東西。
帝王停住了步子,低頭來看。目光先是茫然,繼而皺眉,低下身子,刨開了楓葉。
一支很熟悉的白玉簪,他經常見著它,情動之時親吻初見的頭髮,也曾看見它耀武揚威地立在她的發間。
帝王覺得自己要呼吸不過來了,撿起髮簪,順著將這一片的楓葉全部刨開。
「沈初見!」
一聲咆哮響徹天地,帝王臉上的血色褪盡,看著楓葉堆裡安安靜靜躺著的初見,手突然就顫抖起來。
「你在跟朕開玩笑麼?」許久之後,帝王笑了一聲,伸過手去將初見抱了過來。像以前那樣,他坐著,她倚在他的懷裡。
「怎麼會睡在這裡,你是傻的麼?」赫連君堯捂緊了她,伸手探了探呼吸,還有微弱的氣息。
他正想鬆一口氣,懷裡的人卻像是終於等到了什麼,可以安心了一樣,身子軟軟地垂了下去。
「初見!」他慌了,連忙抱住她的身子,站起來便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他一定會來,你要等。
很久很久以前,初見拿這句話勉勵過自己。這兩天,同樣也是如此。她的男人終究是沒有辜負她的等待,很快找到了她,要帶她回家。
這一生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吧。
起伏的心跳歸於安靜,初見在睡夢裡的意識,也終於完全消失了。
「轟隆——」天上響起了巨雷,帝王腳步一頓。
懷裡的人開始冰冷了,她的嘴角還帶著笑,滿足的,像孩子一樣的笑容。
赫連君堯愣愣地看著她,擁緊她,卻好似,再也沒有了生氣一樣。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初見,你答應了我的,你答應了的,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帝王怒紅了雙眼,瞪著懷裡的人,很生氣很生氣。
初見的身體無力地低垂著,被秋風一吹,更加涼得快了。
帝王抱著她,僵硬了很久,突然淚流滿面。
沈初見,我一騎紅塵,不是要換你在我懷裡冰冷!你究竟是有多恨我,才會在這種時候留我一個人?
「啊——」一聲咆哮響徹天地。
天色陰沉,很快便有極大的雨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