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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頭角崢嶸(二) 文 / 雁九

    在沈滄出殯後,沈洲也要準備啟程離京。

    皇帝仁厚,之前批了沈洲的假,允他留京治喪,如今喪事既完,也沒有再耽擱的道理。至於在路上過年,對於幅員遼闊的大明朝來說,這種經歷對於外官來說也不算稀奇。

    在沈洲離京前,與長嫂徐氏做了一番懇談。

    梁氏的事情已經發生,現下想要抹去痕跡是不能的,其實最好補救法子莫過於喬氏「病故」、梁氏扶正。如此一來,即便之前有梁氏為妾這一段,有喬氏「病養」在前,也可以當成是權宜之計。

    只是喬氏中風是中風,混亂的只有精神,身子骨卻是無礙。

    換做其他人家,這並不是個困難的選擇,可對於徐氏與沈洲來說,卻是做不到主動去害喬氏。徐氏是秉性使然,行事是於淨利索,不是這等心狠手辣的做派;沈洲是優柔寡斷,到底是兩姨表兄妹,青梅竹馬長大,即便夫妻情分已斷,還有家人情分、兄妹情分在,也做不到去奪她的性命。

    不得不說,喬氏能嫁到沈家,還真是她的幸事。只是她這樣要死不活地拖下去,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就說不清了。

    叔嫂談到最後,徐氏道:「此事既是發了,就不必在遮遮掩掩,反倒像是有鬼……自打前年二嬸回京奔喪,過後一直在『養病,,外頭也是知曉的。你在外任上,無人主持中饋,納一貴妾服侍起居也不算稀奇。雖說差了輩分,也只是小節有虧……只是你心裡有個準備,真要被人揭開此事,就算不會罷官,祭酒一職怕是難再繼續,下一步該往哪裡去,也要心中有數,省的到時候沒頭緒」

    沈洲苦笑著點頭,只覺得自己當時鬼迷心竅。當初怎麼就覺得梁氏倔強可愛,身上帶了孫氏的影子呢?

    孫氏是孫太爺的女兒,加上是徐氏親自教養出來的,外柔內方,一身傲骨;梁氏身上帶的是傲氣,真是自尊自愛的女孩兒,又哪會夜奔到男人處?

    沈洲心中本打算徹底疏遠了梁氏,就算不將梁氏處置了,也遠遠地養著,可聽了長嫂的話,也知曉那樣反而顯得鬼祟。

    如今不僅辜負長兄一番心血坐不穩祭酒,而且真要鬧出來,壞了名聲,還要牽連兄弟侄兒。因這個顧忌,不得不使得沈洲小心應對。

    在沈滄故去後,作為男丁之長,沈洲曉得自己當支持門戶,庇護兄弟侄兒們,可如今立起是立起了,卻是岌岌可危,他如何能不愧疚?

    身為兄長與叔父,臨行之前,沈洲少不得也教導三老爺與沈瑞幾句,卻是老生常談。三老爺那裡,是好生當差,愛惜己身,勿要讓長嫂擔心;沈瑞這裡,則是讓他好生孝順徐氏,也要好生讀書,為下一次鄉試備考。

    這些都是在家人面前的場面話,在私下裡沈洲對沈瑞道:「不管長輩恩怨如何,你與沈瑾關係在人前撕不開,往來倒是無需避諱……只是客氣就行,不必太親近。到底他為長,你為幼,要是太親近恐被長幼尊卑束縛,行事礙手礙腳……」

    這一番話卻是難得的通達,也切合了沈瑞的打算。

    沈瑞詫異沈洲難得的清明,卻也領了這份好意,道:「侄兒曉得了,多謝二叔提點……」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道:「長輩之事本輪不到小輩多嘴,只是梁氏關係二叔前程,侄兒實是不放心……」

    沈洲帶了幾分羞慚道:「都是我行事不當,倒是累的瑞哥兒都跟著不安生……我以後會小心,瑞哥兒就放心吧……」

    隨著沈洲的離去,三老爺也開始入職了。

    因兩房舍人人數眾多,三老爺平素差事極為清閒,即便偶爾有差事,也是些文書方面的活計,三老爺沒用太磨合就適應了。

    沈家其他人,則開始閉門守孝。

    因到年根底,各家各戶的人情往來是斷不了的,只是因沈瑞有孝在身,此事便又托了沈全幫忙。同往年相比,到底有所不同,官場上人情送來的年禮,不能說一下子斷了,也減了不少。倒是親戚之間,多是去年的例,像五房與沈理那邊送來的年禮,比往年還要厚一份。

    外頭知曉沈家人在守孝,輕易也不上門來,可祝枝山與魏校兩個,這些日子來的倒是越發勤了,為的是怕徐氏孤苦,過來開解陪伴。

    徐氏精神依舊怏怏,卻是受了外甥們這份孝心。只是離明年春闈只剩下兩月,最是緊要的時候,她實不願意因自己的緣故耽擱兩個外甥前程,就發話叫兩人回去,年前不許兩人再來。

    祝枝山與魏校沒法子,只能老實回去備考。

    祝枝山與魏校都是南直隸的舉人,早在今年鹿鳴宴上,就見過新科解元沈瑾。如今到了京裡,同鄉、同年之類的在中間聯繫,這幾人也是都見過的。

    通過沈瑾,祝、魏兩人與沈琦也見了面。

    等到沈瑞聽到消息時,這幾個人已經是同進同出,常在一起論文拆講。

    想著祝枝山十次落第的命運,沈瑞也猶豫,要不要跟祝枝山囉嗦幾句,最後還是選擇閉嘴。祝枝山才華有了,家學也淵源,之前也下場過幾次,早有自己的經驗與總結,沈瑞要是去指手畫腳,反倒是貽笑大方。

    至於魏校,更無須沈瑞囉嗦。

    魏校並不是新舉人,是上次南直隸鄉試的經魁,只因當時年紀不大,親長怕他落到三甲上,為求穩妥,才讓他等一科。他今年二十二歲,只比沈瑾大一歲,兩人都是滿腹詩書,青年才俊,倒是一見投緣,成了好朋友。

    聽聞沈瑾至今未婚配,魏校心中詫異,過後便與祝枝山道:「子瑜人品才學都在這裡,怎麼就沒有人搶了做女婿?什麼時候解元這樣受冷待了?」

    祝枝山還是初次聽聞此事,也頗為意外:「連親事都沒訂下?」

    魏校點頭道:「正是。因他沒有住在族親家中,也沒有住在會館,在南城典了院子住,我還以為他帶了妻兒過來,提了兩句,才曉得他不僅沒有成親,連親事也還沒訂下……」

    祝枝山道:「許是子瑜眼高……平素看著倒是和氣的緊……」

    魏校唏噓道:「可惜四姐兒是庶出,要不然我還真想要厚著面皮提提親事

    祝枝山瞥了他一眼道:「沈子瑜就那麼好?」

    魏校點頭道:「是個不俗的人,肚子裡也是滿腹經綸,之前我自恃過高,瞧不起旁人,還真是井底之蛙……」

    祝枝山聞言,搖頭道:「何苦自貶?就算沈子瑜有才華,也未必就比你強了。你雖不是解元,可也是經魁,且比沈子瑜還早三年下場……」

    魏校搖頭道:「也不能這樣說。沈子瑜是弘治八年過的童試,要不是之前兩科耽擱,早就過了鄉試。我還是差一些……」

    明年既是大比之年,不管路途遠近,到了年跟前,大部分的應試舉人都到京了。

    不僅沈家有族親至,賀家也有應試的宗親族人到京,其中就有賀東盛的胞弟賀家五老爺賀北盛,還有賀家七房的賀平盛。

    這兩人都是今年的新舉人,初次應禮部試。

    賀東盛倒是並不藏私,將自己當年應試的經驗傾囊傳授不說,還尋了個翰林院大儒為兩個弟弟點評文章。

    這十幾年來,同沈家子弟絡繹不絕相比,賀家在科舉上就差了許多。賀東盛的四個弟弟,三個中舉,這成績不可謂不風光。

    「金舉人、銀進士」,這樣一門四兄弟都舉業,就是沈家也做不到,可是似乎好運氣都在鄉試上用光了,賀三老爺病故,賀二老爺接手家族事務,如今只有五老爺賀北盛還在繼續讀書。

    賀東盛對幼弟期望頗大,不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一親自教導弟弟功課,賀東盛就察覺到不對勁來。

    賀北盛的文章做的呆板無趣,明顯火候不足,還是秀才的水平,怎麼過的了鄉試?

    反觀賀平盛倒是中規中矩,文章中上,倒是也能對應他鄉試中上的名次。

    賀東盛越想越不對勁,直想得後背出了一身冷汗,打發人立時叫了幼弟過來。

    兄弟兩個去了書房裡間,將小廝打發下去,賀東盛正色道:「老五,這鄉試到底是怎麼回事?」

    賀北盛眼神閃爍,神色有些僵硬,支支吾吾的吭哧半響。

    賀東盛皺眉道:「你以為這是玩兒麼?江南才子多,科舉是大事,天下人都看著,真要有舞弊之事,總會被揭開」

    賀北盛訕訕道:「大哥放心,我並不曾作弊……」

    賀東盛道輕哼道:「不曾作弊?就這樣的文章,想要掛在鄉試榜尾火候都不足,能排二十三名?你當大哥是傻子不成?」

    早知這個弟弟資質尋常,可賀東盛早先還是帶了指望,才會費了心思專門尋了個南京大儒,安排弟弟在南京讀書,想著勤能補缺,只要熬出個舉人來,就算會試落第,也能開始入仕。

    這次聽到胞弟中舉的消息,賀東盛十分欣慰,本以為他得遇名師終於開竅,不想卻是另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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