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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時不待我(二)求保底 文 / 雁九

    乾清宮,東暖閣。

    弘治皇帝盤腿坐在羅漢榻上,面前是一疊司禮監送來的折子。待看到刑部尚書沈滄因疾告退的折子時,弘治皇帝不由微怔。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紀的緣故,弘治皇帝只覺得日子過得飛快。上次留心沈滄消息,還是中秋節前的事,如今已經過去一半多月,太子千秋節都過了。

    一個半月,好像不過是一眨眼似。

    秋去冬來,宮裡已經燒上地龍。

    弘治皇帝想起上次派太醫往沈滄問診之事,太醫回復是:「沈大人是老病,發了宿疾,年關難過。」

    當時弘治皇帝還頗為意外:「沈愛卿尚不到花甲,同朝廷老臣相比,還算是年輕,怎就是老病?」

    太醫道:「沈大人的身體,可比七旬老翁。」

    「哎」想起太醫的話,弘治皇帝的背微彎,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卻不是為沈滄感概,只是因沈滄想到自己,使得他心境頗為滄桑。他摸了摸鬢角,今早對著琉璃鏡,已經能看出上面星星點點。

    沈滄不到六十,身子骨差的像七老八十;弘治皇帝的身體,也不必沈滄好多少。幼年那段戰戰兢兢、朝不保夕的生活,對弘治皇帝的影響巨大。

    弘治皇帝心情頗為沉重:「去傳太子」

    旁邊一個內官侍立,躬身應了,搭著拂塵往東宮傳口諭。

    弘治皇帝丟下折子,神色怏怏。

    東宮,看著眼前一箱子書,壽哥面帶詫異,道:「這是什麼?」

    張會笑道:「殿下不是看的清楚?是沈滄聽聞殿下被長輩勒令讀書,正不耐煩看書,便整理這些出來,專門讓高文虎轉給殿下的。」

    壽哥哭笑不得道:「我早就與沈瑞說過,無心科舉,難道沈瑞將孤也當成是讀書種子了?四書五經,孤也通讀過,可不想抱著這個做學問……」說話之間,拿了一本翻看兩眼,卻是詫異:「這是什麼?」

    張會眼見好奇,湊了過來。

    還真不是書,雖說是線裝書的樣式,裡面卻不是油印,而是一手漂亮小楷

    壽哥翻看了幾眼,道:「這是《春秋》的讀書筆記……」

    張會雖是勳貴子弟,打小也是讀書識字,聽了壽哥的話,望向地上的一尺半見方的紙箱。裡面滿滿當當,都是這樣的線裝書。他咂舌道:「難道這些都是沈瑞的讀書筆記?他才多大年歲,毛還沒長全,不是聽說先前一門心思舉業麼?怎麼還有工夫做了這些麼筆記?」

    眼見張會語氣老氣橫秋,有輕視沈瑞之意,壽哥輕哼一身道:「你毛長全了?你也不過才比沈瑞大一歲……」

    張會摸著鼻子,訕笑兩聲,沒有應答。

    自從太皇太后駕崩,宮裡氣氛就比較緊張。

    皇爺時常稱病,張皇后親自下廚做了補湯,送到乾清宮,卻是連皇爺的面都沒見到。同前些年,出入乾清宮無忌的時候相比,現下中宮似乎有失寵之勢

    宮裡宮外的人不少人關注,只是有東宮在,就算帝后生嫌,皇后的地位也穩如泰山。因這個緣故,宮裡氣氛詭異雖詭異,卻也沒人敢去乾清宮前招搖。

    不過這十幾年張皇后氣焰太盛,不僅覺得宮女子上進路,對內官也不放在眼中,無形中得罪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先時有皇帝在後頭撐腰,就算大家對張皇后不滿,也都是憋著忍著;如今張皇后日子難過,不知多少人暗中拍手稱快。那些蠢蠢欲動的小心思,又活絡起來。

    關於張皇后「陰奪人子」的流言,死灰復燃。只是現下的流言與去年時的不同,去年的流言說的都比較模糊,漏洞百出;如今卻是有鼻子有眼,描繪得越來越仔細。

    從鄭宮女因家貧被賣入建昌侯府開始,到張皇后三年不孕,朝臣上折子為皇裔請選淑女充後宮,到建昌侯太夫人給女兒出主意「借腹生子」,再到鄭氏由張家送進宮,在坤寧宮為宮女……

    描繪得活生活色,就像他們當年曾聽過張家人「密謀」此事似的。

    流言傳到東宮,壽哥氣了個半死。這怒火卻不是對著中宮發的,而是氣氛這些人將自己當成是傻瓜般愚弄。他們到底想要作甚?難道要引得他去對付皇后?難道他是傻瓜麼?好好的中宮嫡子不做,要將自己弄成「母存疑」的庶孽

    楊廷和再三提點,壽哥早就明白其中厲害於系。「母存疑」後,父血也會被質疑,他皇子的身份不穩,這東宮也當到頭了。

    將東宮裡的人杖責了幾個,這股歪風才算剎住。隨後壽哥雖依舊對坤寧宮不冷不熱,不過定省卻是不落。他這邊的動靜,自然有人報到御前,皇爺並未開口說什麼,壽哥就這樣「規矩」起來……

    尚書府,客廳。

    雖說在官場在,「人走茶涼」是常態,可親戚之間,不涉及利益關係,翻臉就沒有那麼快,人情往來還是要走的。

    沈滄從西山回城後,打發人過來遞帖子,要來探病的姻親好友絡繹不絕。有些人婉轉回絕,有些人卻是再被回絕之後,依舊憂心忡忡地上門。這些人,有的是真擔心沈滄身體,有的則是擔心自己的富貴。

    今日過來的就是喬三老爺,就是後者。

    以喬家與沈家的關係,喬三老爺本有資格直接登堂入室,去內院探望沈滄。不過沈滄這幾日胃痛的厲害,加上咳喘不斷,整完整完的睡不著,這日上午就在補眠。

    好幾日沒睡好,難得沈滄睡得踏實,別說是喬三老爺過來,就是旁人過來,徐氏也不會捨得叫醒丈夫待客。因因此,聽聞喬三老爺來了,徐氏就打發沈瑞到前院待客。

    之前要來探病的帖子被婉拒了一次,喬三老爺已經是不痛快;如今親自過來,卻是連人也見不著,心中更是憋悶。

    只是沈瑞說的清楚,沈滄吃了藥已經睡下,難道自己還能說不行,非要去叫醒沈滄?

    沈瑞陪坐在下首,看著喬三老爺道貌岸然模樣,低下頭翻了個白眼。

    雖還沒有出孝,可去年九月過週年後,就過了熱孝期,出門應酬也少了幾分避諱,喬三老爺與尚書府又走動起來。

    早先還沒什麼,就算喬三老爺話裡話外盼著沈滄提挈,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等到沈玨殤後,喬三老爺話裡話外就帶了旁敲側擊之意,雖沒將沈琰兄弟的名字掛在嘴上,卻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滄說的清楚,並不插手二弟擇嗣之事,可喬三老爺並不這樣看。或許在喬三老爺眼中,沈滄是尚書府大家長,沈洲向來敬重大兄,只要沈滄點頭,就做的了沈洲的主。

    「你父親的身體到底如何了?」喬三老爺按捺住心中怒火,帶了關切道。

    他是盼著沈滄早日好起來的,沈滄身子骨不大結實,眾所周知,每年換季時節都要病上一兩場,可都沒有今年這樣大動靜。又是上折子告退,又是安排沈洲回京陛見,儼然是交代後事模樣。

    喬三老爺還剩下一年就丁憂滿,已經開始尋思起復事,聽了沈滄的病,如何能不著急?

    只是喬家與沈家看似至親,實際上關係遠不如沈何、沈楊之間親近。對於沈滄的真實病情,喬家那邊自然也無從知曉。

    「最近換季,父親有些不適……」沈瑞說道。

    喬三老爺沒有想過沈滄會病的一命嗚呼,只擔心他請假太長,這刑部尚書的實缺保不住,真退下來榮養,蹙眉道:「衙門那邊請了多久的假?如今瞧著這樣子,還要耽擱些日子?賢侄好生侍疾,還是讓令尊早日好起來為上,衙門裡公務繁忙,莫要辜負陛下器重」

    沈瑞抬頭看了喬三老爺一眼,道:「父親昨日又上了告退折子……」

    喬三老爺瞠目結舌:「怎麼會?」

    雖說如今兵部尚書劉大夏也病休,可劉大夏情形又不同。劉大夏老邁,即便早先任兵部尚書,可公務也多是兩位侍郎打理,兩位侍郎都是兵部老人,資歷頗深,坐鎮兵部,有條不紊;刑部這邊,兩位侍郎都資歷不深,而且都不是刑部出身,是外頭衙門後進來的,威德有限,無人能支撐起一部來,沈滄短期告病還行,時間長了,說不得真要致仕休養。

    喬三老爺已經坐不住,站起身來,左右踱步,後又站下,拄了拄腳道:「糊塗,怎麼能這個時候又上折子?」

    「京察」剛落下帷幕,多少考了「卓異」的京官等著陞遷。沈滄空出來的刑部尚書之職,就像是一塊大肥肉,多少人盯著。先前沒有主動出擊,不過都在觀望中。

    如今沈滄自己將折子送上去,幾位閣老不僅不會為難,反而會推波助瀾,使得沈滄「心想事成」,好將刑部尚書的缺空出來。

    喬三老爺畢竟是長輩,他既站起來,沈瑞也沒有繼續坐著的道理,便也站了起來。

    「不行,我要去勸勸……」喬三老爺只覺得心裡在滴血。喬家雖也有幾門姻親,可真正能依靠、存了大指望的就是沈家。喬三老爺能想像得到,要是沈滄真退了,那明年自己服滿想要留京就不容易了。

    「哪裡就到了這個地步?你父親病著,腦子糊塗,你也跟著糊塗了不成?」喬三老爺一股邪火無處可發,眼見沈瑞站在旁邊,神色淡淡的,便呵道。

    話音剛落,就聽門口有人道:「糊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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