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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桂子飄香(五) 文 / 雁九

    莊子裡生活平靜安逸,徐氏陪在丈夫身邊,玉姐帶了管事婆子,照料眾人飲食起居,沈瑞反而閒了下來。眼看著徐氏對丈夫寸步不離的勁頭兒,沈瑞也能體恤。除了夫婦兩人相召時,沈瑞就留在書房裡看書。

    這裡畢竟是別院,即便有書房,也不過擺了兩架常見的書。

    沈瑞並沒有看四書五經這類的正經書,而是要尋醫書。

    這裡正好有本宋時醫譜,沈瑞這些日子就捧著這個看。在他心中,也隱隱地存著點期盼,盼著沈滄能夠好起來。雖說他曉得,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根據大夫之前所說,與沈瑞的觀察,沈玨覺得沈滄的病並不是一種兩種,一直咳的厲害,這個應該是肺與支氣管的毛病;臉色黃如金箔,這個也應是肝膽的問題;尿蹦腰痛,這個是腰腎不好;便血嘔吐,這是腸胃功能紊亂;氣短心虛,這個是心臟供血不足。

    這些病,本就是沈滄身上早有的,不過這些年調製壓制。如今年歲到了,免疫力下降,一家子全爆發出來,就壓制不住了,身體越來越虛弱,病勢也越來越明顯。

    擱在五百年後,不過是內科一項一項檢查過去;放在當下,連太醫也不下方子,他這種五臟六腑都是毛病,就是回天無術,只能熬日子。

    想到這裡,沈瑞不由心浮氣躁。

    這些日子,徐氏一心只守著丈夫,可大管家與二管家都找過自己。並不是詛咒沈滄,只是以沈滄現下狀況,這壽材也應該預備起來了,省的到時候措手不及。

    沈瑞不願與徐氏提及這個。就是他,心裡都存一絲僥倖,盼著沈滄有好的時候;更不要說與沈滄相知相伴大半輩子的徐氏。

    可是現下的人重視身後事,這壽材置辦可是重中之重,即便沈瑞是嗣子,也不好越過徐氏直接做主。

    沈瑞站在窗前,心中十分為難,猶豫著怎麼與徐氏開口。

    這時,就聽到門口有聲音,沈瑞抬頭望去,就見徐氏帶了紅雲過來。

    沈瑞忙迎上前去,眼看著徐氏眼下青黑一片,不由關切道:「母親要是尋我,打發人過來就是,怎麼親自來了?」

    照看病人,從古至今就不是輕鬆活兒,徐氏又上了年歲。沈瑞有心搭把手,可徐氏不愛假手於人,便也沒有強求。

    徐氏笑道:「不過幾步路,哪裡就累著了我?」

    到別院大半月,徐氏可從沒有主動離開過丈夫身邊,這回過來定是有事了

    「母親,可是要回京了?城裡畢竟便宜些。」沈瑞道。

    徐氏一愣,隨即苦笑道:「再等幾日,老爺的釣魚癮還沒夠……」

    沈瑞猶豫道:「水邊濕冷,水汽又大……」

    沈滄的咳疾,確實是畏冷怕寒,這些日子因執著釣魚,已經有加重的趨勢

    「老爺這輩子累心累身,且隨老爺心意吧……」徐氏歎了一口氣。

    徐氏已經做主,沈瑞自是無話說,將徐氏迎到屋裡,親手給徐氏奉茶。

    徐氏示意紅雲上前,紅雲從腰上解下一串鑰匙,雙手遞給沈瑞。

    沈瑞不解,望向徐氏。

    徐氏道:「當年我的陪嫁中,有幾方好楠木,如今取出來,尋木匠開始預備吧……」

    沈瑞不知該如何勸解,事到如今,說再多的都是空的。

    就聽徐氏接著道:「將我的也預備出來……」

    沈瑞聽了,心下一顫,忙道:「母親……」

    徐氏神態溫和,道:「我也是奔六的人,早幾年預備、晚幾年預備又有什麼分別?到時折騰,還不如一次就做出來……」

    沈瑞皺眉道:「並不算折騰,母親如今好好的,作甚發此不祥之語?」

    徐氏搖頭道:「你這孩子,委實想多了……到了知天命就開始預備福財的大有人在,我這並不算早……」

    這倒也是實話,現下人壽命短,過了五十大壽就預備好棺材一年刷一遍桐油養護的,在民間富戶人家也是常見。

    沈瑞便沒有再說什麼,從紅雲手中接了鑰匙,悶悶道:「大管家這幾日正問這個,兒子會照母親的話交代下去……」

    徐氏點點頭道:「天氣越來越涼,雖還要再這邊住幾日,可月底前也要預備回城……」

    沈瑞點頭應了,徐氏放心不下丈夫,說完正事,就帶了紅雲回去。

    沈瑞將手中的鑰匙放在一邊,卻是重重地鬆了一口氣。之前看徐氏,像是心存死志,看著令人心驚;如今不知什麼原因,卻像是已經走出來了。

    沈家沒有沈滄,還有徐氏做主心骨;要是徐氏不在,天塌一半不說,三房之間也該散了。

    正好下午大管家從城裡過來,從沈瑞手中接過鑰匙那刻,老人家泣不成聲。雖還沒有榮養,不過因上了年歲,大管家早已不管事多年,如今卻是出山,為的是主人的身後事。

    沈瑞心裡難受,勸道:「你也是有了春秋,父親前兩日還提了一回……要是實受不住,就交代下去,要是有個不好,反而讓父親、母親擔心……」

    大管家哽咽道:「受得住,受得住,萬不會讓老爺、太太跟著費心。老爺、太太恩典,容老僕享了這麼多年清福,如今老僕能孝敬老爺、太太的,也只有這把子力氣……」

    因還要去見沈滄夫婦,大管家就擦了眼淚。

    沈瑞見他走路都顫顫悠悠,忙打發小廝跟上。

    二管家這次也來了,眼見大管家如此,也只能無聲感慨。

    沈滄幾歲時,大管家就到沈滄身邊服侍,主僕兩人也是相處大半輩子。正如徐氏服侍沈滄,絲毫不願假手於人;大管家如今出山,預備沈滄身後事,也是親身親歷,不放心旁人插手。

    「京城一切可好?二老爺可有信回來?三叔、三嬸他們還好吧?」沈瑞問道。

    「並無大事發生,二老爺的信還沒到,三老爺、三太太都好,過幾日田家要擺酒,下了帖子請三老爺、三太太。三太太已經打發人回話,說是三老爺身體有恙,要一個人過去……」二管家道。

    「這個時候擺酒?田家有子弟下場?」沈瑞道。

    「不是田家子弟,是田家未來姑爺下場,兩家約好不管成績如何,月底前都要行大定……」二管家道。

    沈瑞與田家那邊的表兄弟也算相熟,對於表姊妹就是生疏多了,便沒有細問。

    在心中算了算日子,今年桂榜放榜也就這幾日……沈瑞倒不是後悔,不過心中也怪怪地。今年認識的人中,下場的人可不少,有沈瑾、有毛遲,還有沈,也不知這三人成績如何。

    由這三人,又想到今年沒有下場的沈全。

    當初沈瑞沒有下場,沈滄病重,驚得五房上下都跟著不安。就是沈全隨後的婚事,也減了幾分熱鬧。沈瑞當時要在家侍疾,不好在五房多留,不過是打了一個轉。

    「過了二十,家中地龍就先燒起來,老爺、太太會在月底前回京……」沈瑞甩甩頭,撇開思緒,對二管家道。

    二管家應了。

    沈瑞想起二老爺,又道:「南屋那邊也叫人收拾,二老爺雖還沒打發人回來,不過算算日子,沒兩月就要到京了……」

    二管家稟道:「二哥,宗房械大爺要外放山西,過幾日就要出京,打發人送了帖子過來,是三老爺接的……三老爺讓老僕問二哥,二哥可要回城送一送

    沈械外放了?沈瑞頗為意外。

    「什麼官職?」沈瑞道。

    「從四品參議……」二管家回道:「定了後日啟程,明日家裡擺酒……」

    沈械本就是正五品刑部郎中,外放升一級,實算不上什麼喜事。

    沈瑞對沈械印象並不好,不過這次沈械在起復的關鍵時刻,顧及沈滄的身體,沒有對尚書府開口,可見是大長進。要不然的話,只要沈械開口,有沈玨的淵源在,沈滄就算身體不適,也會安排人出去走人情關係。

    只是怪哉的是,不是還有賀侍郎麼?怎麼沒使上勁,反而讓沈械外放了?

    京城,沈家宗房老宅。

    械大奶奶耷拉著臉,聽著管事媳婦回話。因後日就要離京,這幾日就準備出發事宜,如今該打包的打包,該入庫的入庫,都規整的差不多。

    械大奶奶生長在松江,富庶之地,出嫁後隨著丈夫久居京城,從沒有想起外放。

    山西太原府,那可不是一般省府,緊鄰著韃靼。韃靼遊兵每年入冬就扣關搶掠之事,時常就傳到京城,就算械大奶奶是內宅婦人,也時有聽聞。

    如今要去那要命地界,真不叫人心驚膽寒?

    書房中,沈械看著書案上的公文,面上也是難掩沮喪。

    沈滄重病,賀東盛換了嘴臉,沈械義氣之下,眼見起復京缺艱難,就想到外放。這次他並沒有求人,沒求人的下場,就是得了山西布政司參議的從四品缺。

    京缺貴、外缺賤。

    按照官場習俗,沈械這個正五品京官外放,力氣使到了,謀正四品缺也不無可能。不過沈械知曉自己份量,從未領土治民,正四品知府這樣的缺就不用想了,正四品就剩下按察司副使與宣撫司同知,可那兩個缺少候選人多,想要強上還要一番運作。

    雖說沈械在京十幾年,也結交同年、同鄉、同僚,可到了人情時候,能用的並不多。

    沈械就死了心,只謀從四品缺。

    這次倒是輕鬆,也無人相爭,只因去的是這要命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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