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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恩甚怨生(三) 文 / 雁九

    喬家的事情,沈瑞也是盡知。沈滄就此事,也教導了沈瑞一二。

    沈瑞算長了幾分見識,一是仕途凶險,要是沒有靠山或是靠山不硬的話,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被推出來頂缸;二是廠衛的權勢已經亂了法度,並不遵從三法司制度;三是錢權可通神,這個神就是天子身邊近人——掌權的內官。

    自司禮監得了批紅權,大明朝的政治,實際上就是文官與內官共治。

    真要論起來,大太監的權勢甚至不亞於閣臣。

    沈瑞心中對於宦官倒是並無歧視,只覺得論起學問功課來,那些司禮監內官還真的未必比內閣中書差。

    要知道明朝自宣宗皇帝開始設內學,由翰林學士教授小內官功課。

    之所以司禮監與內閣共同打理朝政,兩下卻相輔相成,即便偶有摩擦,也鮮少後斗的死去活來的時候,就是因這個淵源。

    同陌生人入閣相比,司禮監內官自然是更願意推相熟的師長入閣。

    如同一來,大多數閣臣入閣的背後,都有司禮監內官的影子。沈滄雖沒有入過翰林,沈洲與何學士卻是翰林院老資歷,認識幾個內監並不稀奇。

    想的多了,沈瑞將思緒拉了回來。

    喬大老爺的落馬,多少有些「殺雞駭猴」的意思。

    喬家雖是門第不高,卻是沈家的雙重姻親。沈滄保持中立,不參合幾個閣老的紛爭。各派系雖沒有直接擺明車馬對與沈滄為敵,可推波助瀾地打擊他一下,也是樂意之極。

    沈滄能夠不聲不響地將一件直通御前的案子擺平,喬大老爺也不過是罷官追罰三千兩,可見宮中與錦衣衛都是走了關係,這也使得沈瑞刮目相看。

    不過仔細想想也並不意外,大明文官雖清高,可要真是目下無塵也做不到高品上。

    記得去年正月,沈珠冒犯建昌,沈滄上門賠罪時,就請錦衣衛的人做了中

    沈家雖不是京城老戶,可從三太爺算起,父子兩個做了五、六十多年的京官,也有自己的經營人脈。

    沈瑞雖不喜喬家人,可知曉喬大老爺平安出來心中也鬆了一口氣。

    不管是旁人想要「殺雞駭猴」還是「敲山震虎」,也該掂量掂量沈滄的分

    到了重陽節,是四哥的生日,少不得辦「抓周宴」。

    沈瑞沒有去府學,在家裡隨著三老爺招待客人。

    府學那裡,除了望朔之日必須露面之外,每月還有一次月考,每日的功課倒是並不強制生員去上課。

    府學有教授與訓そ導,可府學的生員三年兩次入學,一茬茬的並不同期。可教學這裡,教授的卻都是四書集注與五經。

    對於生員來說,四書是公共課,五經則是選修課。

    府學裡的課程表是固定的,在籍生員每月月初領了課程表,就可以按照課程表去上課。至於點名之類的,卻是沒有的。是在家讀書,還是每日去府學,倒是並無強制。

    雖說重陽節這一日是沈珞的祭日,可逝者已矣,總要先顧念活著的人。加上三老爺、三太太成親十幾年,年過三十才得了這一子,如珍似寶,也不願意有半點委屈。

    如此一來,沈家的「抓周宴」就辦的極為熱鬧。

    四哥不愧為書香子弟,試兒時抓的就是一直毛筆,喜得三老爺眉飛色舞。

    四哥也有了名字,三老爺早就請大老爺起好的,名為「璐」。

    璐,美玉,可見大老爺對侄兒的祝福與期待。

    喬大太太這些日子雖與妯娌輪流侍疾,可這樣的日子喬家人卻不能不露面,尤其是剛受了沈家大恩的情況下。

    要不然落在旁人眼中,就好像喬家要沉底沉寂似的。沈家這個靠山,喬家可不能丟。

    不過看著沈家上下的熱鬧,想著家中的陰鬱氣氛,喬大太太也覺得心裡堵得慌。

    不想就是這一日,因喬大太太不在家,喬家就出了大亂子。

    喬老太太雖逼著兒子往沈家「借銀子」,想要賴了那三千罰銀,可也曉得未必如意。到底是當娘的,哪裡就真的能放著兒子不管。

    而沈家是徐氏當家,還真的未必賣她這個姨母的臉面。

    不過全部三千兩借出來不可能,千八百兩銀子應該差不多,畢竟是喬家第一回開口,沈滄與徐氏雖對喬家不算親近,可也並不算小氣人。剩下不夠的銀子,喬老太太打算掏一半,另外的就是喬大太太的事了。

    她也是從媳婦做起,曉得管家的貓膩。喬大太太管家這二十多年,名下私產添了好幾處,喬老太太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肉爛在鍋裡,雖說佔了公中便宜,可也是落在長房手中,並沒有便宜了旁人。

    不想十日過去,長子長媳那邊毫無動靜。

    喬老太太這一靜心下來,就察覺出其中不對勁,尋了個由子,打發了侍疾的二太太,叫婢子扶著去查看自己的私房。

    看到裝金銀莊票的箱子還在,喬老太太鬆了一口氣。

    不過老人家到底覺得不踏實,取了鑰匙開了鎖,結果裡面只有半箱子爛磚

    喬老太太急怒攻心,立時氣得直了眼。

    她本上了年歲,這些日子因長子官司提心吊膽,身體孱弱,這驚怒之下就受不住。

    等到婢子嚇得不行,連忙使人去請了在家的大老爺、二太太過來,喬老太太已經到了彌留之時。

    喬大老爺嚇的不行,他雖一時氣惱動了喬老太太的私房,可也沒想要將老母親氣死。這些日子消了氣,已經在想著如何將其中的金銀補上。

    喬二太太則是傻眼,沒想到喬家如今到了這個地步,自家大伯偷起老太太的私房來。

    她滿心瞧不起,避到一邊,打發人去請在外喬大太太與喬二老爺回來。

    喬大太太得了消息,也帶了驚慌,強做鎮定與徐氏辭別。

    徐氏瞧出不對,並未挽留,親自送了出來。

    等午飯過後,沈家客人已經散盡,沈瑞剛回到九如居時,就見周媽媽著急忙慌地趕過來。

    喬家來報喪了,喬大太太要往喬家弔喪,吩咐沈瑞同去。

    以兩家的關係,今日就得過去祭拜。

    柳芽、春燕在旁聽了,忙尋了素服出來,幫沈瑞換上。

    沈瑞對於喬老太太沒有感情,自然也感覺不到喪親之痛,只覺得喬家這運氣太糟了些。

    如今喬大老爺斷了前程,喬家小一輩不成器,闔家都靠著喬三老爺。聽沈滄的消息,喬三老爺這幾年政績卓顯,如今沒有陞官,不過是年資不夠罷了。等熬夠了年資,穩穩的升兩級,到時候先轉南京再回京中,要是趕上出缺,一個小九卿掌印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這一「丁內艱」,就要三年,到時候變動的就多了。

    到了正房,徐氏也穿了素服,頭上只帶了兩隻銀簪。

    她雖沒有落淚,可情緒很是低沉。

    沈瑞見狀,少不得勸慰道:「母親,節哀順變」

    徐氏苦笑道:「我倒是沒什麼,這大半輩子生老病死看的多了,就怕老爺受不住。不管怎麼說,到底是血脈長輩。」

    沈瑞並不覺得沈滄會那麼脆弱,想到三老爺、三太太那邊沒動靜,便問道:「三叔、三嬸那邊明兒再告訴麼?」

    徐氏點點頭道:「嗯,你三叔待了一日客,也勞乏了,要是強撐著去了也不好。今兒咱們娘倆先過去。」

    母子兩人說著話,就有媽媽過來回話,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也有人去刑部衙門傳信。

    沈瑞扶著徐氏上了馬車,自己騎馬相隨,去了喬家。

    喬家大門已經糊白,隱隱地傳出哭聲。

    京城習俗,家中有老人的,壽材都是提前預備好的,喬家的喪事操辦起來,倒是並不慌亂。只是因喬老太太走的突然,喬大老爺、喬大太太都有心病,一時渾渾噩噩,顧不上的多。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喬家即便是京城老戶,可如今已經敗相橫生,親戚之間趨吉避凶,即便得了喪信,也多是打發管事下人過來,親自過來弔祭的,除了沈家,就只有三、兩家。

    靈棚裡,除了喬家自家人,弔客不過坐了兩桌,還是因男女分桌的緣故。

    徐氏心中暗歎一聲,倒是不好意思先走了,就與沈瑞留了下來。

    世人重白喜事甚與紅喜事,沒想到喬老太太要強了一輩子,走的如此不體面。

    喬大老爺不知是悲是悔,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除了跪著嚎哭,連待客也不能。喬家子侄輩,大哥護送五哥、六哥去了南京,並不在京中,只有二哥、三哥還有年幼的七哥在。不過還有幾位年輕奶奶與幾個小一輩的稚子稚女,靈堂之上,倒是哭聲不斷。

    沈滄得了消息,從衙門裡匆匆趕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番情景。

    人死百了,即便對這姨母有再多埋怨,沈滄也不能見喬老太太的喪禮這般寒酸。

    不等他去尋徐氏商議,那邊沈家的二管家已經請了僧、道、尼過來,擺開了水陸道場。

    徐氏與沈滄做了大半輩子夫妻,怎能知道丈夫所想,已經提前做了安排。

    那些早先對喬家避之不及的親戚人家,見沈滄夫婦親自出面幫喬老太太料理後事,倒是一窩蜂地湊了上來。尚書沈家,算起來都是親戚不是。

    等到喬老太太出殯,已經入了冬。

    喬家三老爺也帶了家眷子侄,回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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