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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青雲路始(五) 文 / 雁九

    一夜無話,次日沈瑞歇了一日,養足了精神,二月十七依舊是醜初就起了

    等到寅正(早上四點)到了大興縣衙外,這裡已經來了不少人。

    同昨日相比,今日不是「正場」,不過一應入場程序依舊按照昨日情形。唯一的區別時,在大家進場前,就由衙役抬了告示牌出來,上面貼了紅紙,紅紙上寫了「正場」前十考生的名字。

    沈瑞在交卷時,排在第二位,不過在今日榜上排了第三。

    沈瑞見狀,鬆了一口氣。

    只要排在前十就好,再像昨日似的小兩百人擠在一處考試真是令人頭疼。

    再細看這十人名單,有幾個都是熟悉的,昨日與沈瑞一道「頭牌」交卷的四個同學都名列在上。

    第一第二的名字倒是頭一回聽聞。

    等到卯初,沈瑞隨著隊伍,進了考場。

    早有吏員等著,引著紅榜上的前十去了偏廳。

    偏廳了擺了十套桌椅,五張桌子一排,總共擺了兩排。正對著這些桌椅,有一行太師椅,中間用梅花幾隔開。

    桌子上按照沈瑞等人的名字,貼了每人的考號,大家按號入座。

    沈瑞排在第三,就是頭排正中間,距離左右桌子都有三尺空地,距離前面的太師椅卻只有不到一丈距離。

    吏員將大家引進來後就出去了,外頭天色才濛濛亮,屋子裡還很幽暗。

    不過考官還沒來,考試還沒開始,大家便也隨意些。

    一個春山書院的學生道:「果不出所料,那個屠家子不在前十中,要不然成了同榜豈不羞煞個人?」

    另一人道:「要是他在前十才令人詫異。不過聽說偏遠州縣百姓不知學,縣試、府試時常錄不滿。父母官為了應付差事,只有報名的就全部錄取……什麼時候京城也那樣,大家就省心了……」

    雖說這些翰林子弟在同齡人中學問算是好的,可沒有經過考試都不作數。即便是縣試,沒有出來結果前,大家還是會擔心。

    不過正場考入前十,通常後邊名次就差不多不會變了。

    不管今年大興縣錄取儒童的數量是否有增減,排在前十的考生應都不會落榜。

    說完這兩句閒話,幾個春山書院的學生都望向第一與第二。

    這兩人並不是春山書院的學生,那個排在第二的是昨日第一個交卷的少年,排在第一的穿著樸素,兩人都是十六、七歲,氣度儒雅有些相似。

    這第一、第二兩個少年似是相熟,在春山書院學生聊天時,兩人也在說話,話中也提及「書院」、「山長」這樣的字眼。

    春山書院這邊的五個考生中,除去沈瑞是十四之外,其他四人都是十二歲,都是正要強的歲數。加上家學淵源,父祖叔伯是翰林出身,便也惦記在科舉上爭個先。

    眼見第一旁落,第二、第三也沒擠上,大家便都有些不自在。

    沈瑞還罷,到底是同窗,也是春山書院出身,沈家書香傳家不是尋常人家,可前面那兩個小子,看著不過尋常人,怎麼就佔了先?要是真是才子,也不會熬到十六、七才開始應縣試。

    要知道,春山書院的師兄們,十六、七多過了院試,成績好的鄉試都下場了。

    帶了不忿,就有個小學生開口問道:「兩位竟然是同窗麼?出自京城哪家書院?」

    第一那人笑著沒有應答,第二少年揚著下巴道:「我們出自南城書院……

    問話的那小學生聽了,面上訕訕,立時熄了聲。

    南城書院不是無名書院,每年順天府一地的縣試、府試案首,常有南城書院的學生。因縣試、府試案首在院試時不落第,南城書院的院試過關率便也高。這一點,並不亞於春山書院。

    沈瑞聞言,眼睛卻是一亮。

    南城書院不就是田家書院麼?雖早就曉得南城書院在平民書院中是翹楚,可沈瑞也沒想到他們成績會這麼好。

    不過真要論起來,南城書院的考生也佔了兩個便宜。那邊的書院要求學生十六歲下場,同春山書院的小學生相比,他們多讀了幾年書;另外就是南城書院的生源,多來自京城低品官吏家與尋常耕讀人家,在縣試案首競爭這裡,就比春山書院子弟有競爭優勢。

    南城書院傳了幾代人,桃李滿天下,在北方士林極有人望。

    要是三老爺真的專心教育,開創書院,就可以按照田家的模式走。

    不過現在三老爺有心開始求仕途,開書院之事倒是不了了之,說起來還真是可惜了。

    雖說知曉那兩個少年是南城書院學生,與自家有淵源,不過沈瑞也沒有去攀扯關係,依舊閉目養神,心中在思量這十個考生。

    從穿著打扮來看,除了第一、第二那兩個之外,其他人都是仕宦子弟。寒門子弟,想要鯉魚躍龍門談何容易。

    怪不得後世提及科舉時,將考籍分為「熱籍」與「冷籍」。

    祖上三代之內,有科舉功名的人家被成為「熱籍」,三代民人的人家或是其他匠人、商戶人家則是「冷籍」。

    清末狀元張謇就是「冷籍」出身,冒了同縣同姓人家的「熱籍」應考。

    大家都是早起,旁人見了沈瑞如此,便也紛紛效仿,偏廳裡倒是一下子靜了下來。

    等沈瑞打了個盹,外頭關閉考場的鐘聲的也響了起來。

    外頭已經大亮了。

    又等了有一刻鐘,縣令領著四個吏員進來。

    開篇是縣令幾句勸勉鼓勵的訓そ導,隨即才將考卷發了下來,依舊是幾頁四書五經的填空題,還有兩篇時文。

    沈瑞因座位在正中間的緣故,正對著縣令。

    距離縣令近了,看的也真切了,便見他眉心是深深地川字紋,緊繃著臉,倒是頗為官威的模樣。不惑之年,還是區區縣令,在仕途前程也上有限。

    今日與昨日不同,昨日大堂內外二百多考生,縣令一眼望過去都是人頭。

    現下這偏廳總共就十個考生,縣令自然也一一打量。

    沈瑞見過的品官好幾個,嗣父就是二品京堂,倒是沒什麼怯場的,加上他曉得案首沒戲,沒了患得患失之心,反而淡定下來。

    因縣試不糊名,前十名的三代履歷縣令也心中有數。

    他心中雖不願擔了巴結高官顯爵的嫌疑,不過對於沈瑞卻沒有刻意往後壓。只因沈瑞這三代履歷漂亮,祖父、父親都是進士。

    他心中最厭惡的,反而是翰林院子弟。有的不過一腐儒,可入了翰林就金貴起來,眼睛長在頭頂上。雖沒有刻意打壓,不過他也沒有抬舉那幾個翰林子弟就是。

    世人皆有「仇富」之心,二甲、三甲出身的進士,則是「仇」翰林官。

    說到底,還是羨慕嫉妒恨。

    至於擇了普通書香門第家的子弟做了第一名、第二名,則是世情由此,縣令不過是隨大流。

    儘管前面五個人盯著,沈瑞也渾不在意,開始專心答起題來。

    他之前只當自己是快手,為自己的作文速度頗為自傲,經過昨天「正場」,就發現自己自大了,「才思泉湧」的人不是他一個。

    等答完填空的幾張考卷,時間才過去兩刻鐘。

    有個衙役提了茶杯與茶壺進來,給十個考生倒了茶水。

    沈瑞想了想昨日的交卷時間,就端起茶杯,吃了兩口茶,接著開始破題。

    今日沒有昨日的好運氣,兩個題目都是頭一回聽說,不過因不是正場的緣故,這題目出的比昨日還淺顯。

    只是時文制式,從構思到遣詞用句,到底是費時間。

    等到沈瑞在心裡構思完全,在草紙上將兩道時文都做出來,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

    他手有些酸,便撂下毛筆,揉了揉手腕。

    眼前一片黑影,沈瑞抬起頭,就見縣令大人走到座位前,拿起一張草紙看

    「真是一筆好字……」縣令大人面上神色漸緩,倒不像開始時那般嚴厲。

    雖說昨日前十的考卷縣令也看過,覺得沈姓考生的字不錯,可是字不對人

    眼前人名與真人對上,看著沈瑞衣著樸素,做起文章時也行文流水,肚子裡有墨水,便對他印象好了幾分。

    沈瑞不好應答,便垂首做靦腆狀。

    身為大興縣父母官,縣令大人的消息要比尋常人靈通的多。

    沈尚書家斷嗣又擇嗣的消息,雖已經不是新新聞,可昨日圈了前十後,就有幕僚說與縣令,私下裡提了旁的。

    區區嗣子,有個尚書嗣父,還有個詹士府的大學士做岳父,眼前這少年的運氣好的令人嫉妒。

    縣令壓下自己的酸澀,想起昨日心腹幕僚的提議,不由有些心動。

    他仔細將沈瑞做完的時文的看了一遍,越看眼睛越亮,面上隱隱地露出喜色來。

    沈瑞因低著頭,沒有看到縣令大人的神情變化。

    將兩篇時文都看完,縣令就撂下草紙,踱步出去。

    不僅沈瑞鬆了一口氣,其他考生也都鬆了一口氣,不過望向沈瑞的目光就有些複雜,說不上是羨慕還是其他。

    沈瑞沒想那麼多,又歇了一刻鐘,手腕不酸了,就抄了一篇時文。

    將午時,有衙役提了食盒進來,裡面取了食盤進來,每個考生桌子上放了一盤,裡面是四枚夾牛肉燒餅,一枚有小兒拳頭大小。

    除了考生,那四個監考的吏員也是每人一盤夾肉燒餅。

    衙役又給大家續了熱茶,大家便都撂了筆,開始吃午飯。

    這裡的吃食,都是免費供應,也是前十名的福利了。

    不少人從考籃中另取了吃食點心出來,沈瑞因愛潔,本也不愛吃外頭東西,不過想到方才縣令的異樣,他莫名心中一動,就沒有去動考籃,而是與第一、第二的兩個少年一樣,直接拿了夾肉燒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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