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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天作之合(六) 文 / 雁九

    沈玥搬到二房沒幾日,祝允明也到京。他原本打算與同鄉住在蘇州會館,不過在過來拜見時,被徐氏教訓そ了一番,還是住進沈家客院。

    自打二房南下,沈宅就冷清下來,徐氏巴不得家裡熱鬧些,族侄都留了,更不要說是親外甥祝允明。

    早在祝允明沒到京前,徐氏就與大老爺提了此事,客院都是早預備好的。

    最高興的還有三老爺,祝允明之前已經數次進京,與三老爺與相熟。

    現在再加上沈玥,三人說起話來,倒是投機。

    之前大家之前聊的都是丹青字畫,如今三老爺有心繼續走科舉仕途,聊的就是時文、經書這些。

    沈瑞心中對於祝允明雖極為仰慕,可因要上學,早出晚歸,見了兩次,都是匆匆。加上進京後,歷史名人見了一個又一個,狀元見了幾個了,未來的皇帝也見了,連未來權傾朝野的權閹也見了,不再像去年那樣少見多怪。

    一直到臘月十五,書院裡正式放年假,沈瑞才得了空。

    祝允明去年冬曾過去松江,與沈瑞也是認識的。

    從徐氏論起來,兩人如今是表兄弟,祝允明待沈瑞也親近幾分。又因沈瑞拜在王守仁門下,要走科舉仕途,祝允明對於沈瑞的功課也頗為關注。

    待曉得沈瑞已經通讀四書,時文也做了兩年,如今在京城最著名的春山讀書讀書,明年就要應童子試,祝允明感歎道:「後生可畏」

    沈瑞最關心的還是「四大才子」的消息,唐寅那倒霉孩子罷了,仕籍都除了,已經是民籍,沒有資格再進行科舉考試,那剩下的文征明與徐禎卿呢?文征明記得是科舉不順,一輩子連舉人都沒熬上,徐禎卿好像是中過進士的,只是不曉得是什麼時候。

    「吳中四才子」在南直隸早已名聲鵲起,常被人聯在一處說起。

    沈瑞問起文、徐二人,也不算冒失。

    等祝允明說了,沈瑞才曉得,徐禎卿參加今年鄉試,不過落第,所以都沒有進京。至於文征明,則是因歲試沒過的緣故,鄉試就沒有下場。

    文征明比祝允明小十歲,如今年過而立;徐禎卿比祝允明小十九歲,如今才二十出頭。兩人已經有了秀才功名,即便不是舉人,在世人眼中看來,都還年輕。

    倒是祝允明,已經年過不惑,第四次進京應禮部試,因此壓力很大。

    客院燈火,都要三更後才熄,天不亮又點起。

    徐氏聽聞後,暗暗歎氣,並沒有去勸,只是叫人買了幾筐白蠟,如同九如居書房那樣,給客院添了幾個燭台。又吩咐人取了人參,每晚客院這裡,都送了人參茶。

    沈玥原本作息還尋常,不過後來被祝允明帶的,也不好意不勤勉,開始手不釋卷。

    等到沈瑞代表二房,送了一圈年禮後,衙門裡也開始「封印」。

    臘月二十一,風和日麗,京城的年味越來越重。

    沈瑞早早起了,同玉姐、祝允明一道,隨徐氏去了何學士家。

    何家正式嫁女的日子是明日,今日要送嫁妝。

    京城婚嫁奢華,前些日子沈瑞訂婚禮,都熱鬧了一整日,更不要說正經娶親。官宦人家,常要搭上五日喜棚、七日喜棚的。

    只是何、王兩家聯姻,與尋常男女做親還不一樣。

    王守仁是「病退」,又是續娶,親事倉促,不好太熱鬧。

    何家這裡,徐穎之喪了未婚夫,即便這次不算是再嫁,可也不好大張旗鼓

    如此一來,兩家都沒有宴請外客,請的就都是至親好友。

    何家本是寒門,宗親族人少,看起來就越發冷清。

    徐氏雖早早地給外甥女準備了豐厚的添妝禮,可看到門庭冷清模樣,心裡還是不好受。

    沈瑞隨著何泉之、何泰之、祝允明一道,往王家送妝。

    王家這裡,因王華門生眾多的緣故,倒是比何家要熱鬧些。只是賓客雖多,正主卻遲遲沒有露面。

    王守仁之前即是「病退」,如今即便是續娶之喜,出來見客時依舊蠟黃臉,在人前匆匆露了一面,就以身體不好休息去。

    沈瑞昨日來過王家,曉得王守仁真正的身體狀況,倒是沒有什麼擔心。何泰之陰沉著臉,眼圈都紅了;祝允明跟在何泉之身邊,與王門弟子說話,可眼眼中也難掩憂色。

    他實不明白,為何疼愛女兒的姨母、姨父會給女兒尋這樣的親事,門第是清貴,新郎官也是才子,可這身子骨委實令人擔心。

    只是這都要行大禮,他身為親戚,都覺得糟心,也不想說什麼給何家人添堵。

    何泰之卻是憋不住話的,待王守仁下去,就將沈瑞拉倒一邊,咬牙切齒道:「瑞表哥,你得告訴我實話,王守仁他他到底病的重不重……」

    沈瑞見他這般為姐姐難過,心裡也為難。

    王守仁的情況,瞞著外人,卻沒有瞞著何學士夫婦。否則何學士夫婦即便希望女兒早些嫁人,走出沈珞去世的陰霾,可也不會捨得真的讓女兒去做「沖喜新娘」。

    之所以沒告訴何泰之,多半也是因他年小藏不住喜怒的緣故。

    沈瑞這一遲疑,何泰之的心就沉了下去,他跺腳道:「我爹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何要給姐姐定下這樣的親事……萬一……萬一……可讓姐姐怎麼活……不行,我不能讓姐姐嫁給這樣的人……」

    沈珞墜馬而亡,沈二太太大鬧的何家,何穎之「命硬剋夫」的流言早已傳來。如今嫁給了「病秧子」,真要有萬一,就是坐實了之前的流言蜚語,吐沫星子都能逼死她。

    沈瑞見他炸毛,忙一把拉住,道:「表弟不要著急,師公昨日還請了太醫過來,老師身體無大礙,年後回鄉休養兩年就好了……」

    何泰之卻是不信這個說辭,在他看來昨日還請了太醫,那就是沒有病癒。

    「不行,我要去尋王侍郎,這門親事不能就這樣結了……」何泰之很是激動,身子晃動,想要掙開沈瑞的手。

    兩人本就角落裡說話,可何泰之這聲量一高,就引得旁人側目。

    「噤聲」沈瑞使勁一攥他胳膊,皺眉低聲道:「難道只有你疼表姐,姨母、姨父都不疼……」

    何泰之抬起頭,面上帶了憤憤:「那是瑞表哥老師,瑞表哥到底算是哪邊的?還是在瑞表哥眼中,老師親近,我們這些表姐、表弟是外一路的……」

    雖說他已經十一歲,可姊弟情深,委屈憤怒之下,眼淚都出來了。

    這熊孩子。

    沈瑞被遷怒了,哭笑不得,想著何泰之這一年來對自己的親近,便也不忍瞞他,低聲道:「老師已經病癒……只是之前在官場上得罪了人,如今在避禍,不敢讓人曉得,才露了一面就又回房休息的……」

    何泰之聞言,不由驚愕。

    他瞪了沈瑞半響,方醒過神來,小聲道:「真的?」

    沈瑞白了他一眼:「騙你作甚?」

    「怪不得我爹我娘同意沖喜,,大哥也沒有反對」何泰之後知後覺道:「好啊,只瞞了我一個,難道我就是信不過的麼……」

    他越說越氣,望向不遠處坐著的何泉之,恨不得要上前理論的模樣,到底知曉分寸,曉得不能鬧出來,就氣呼呼地看著沈瑞埋怨道:「我向來與瑞表哥好,瑞表哥卻不提前知會我一聲,害我擔心了這許久……」

    沈瑞低聲道:「是我錯了,改日擺酒給表弟請罪。」

    何泰之見他老實認錯,倒是不好再遷怒,有些怏怏:「旁人家的喜事辦的恁地熱鬧,姐姐的親事卻這樣,受了這些委屈……」

    沈瑞小聲安慰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別的我不敢說什麼,老師不僅學問好,人品也是頂好的……」說到這裡,忍不住附耳小聲道:「老師德行堪為君子,不二色……」

    這句話要是說給旁人聽,是極有誘惑力的。畢竟如今這個世道,仕宦人家,除了公主下降之外,有幾個女子能不與人分丈夫的。

    何泰之只有十一歲,即便讀書讀的好,可在男女之事上還是懵懵懂懂。

    加上何學士當年是「高娶」,夫妻感情又好,並未置妾室;沈大老爺與徐氏早年雖因求子置過妾室,後來子嗣沒求成,也都散了妾。

    至於鄉下何家那邊的親戚,倒是有置妾的,不過同灶上婢似的,花錢買人使喚,抬腳就能賣了的。

    因此何泰之對於內宅爭鬥,便也沒有直觀認識,只道:「這有什麼可說的?不會是有病吧?」

    沈瑞翻了個白眼道:「反正是難得的人品,你回去說與姨母、表姐說,看她們歡喜不喜歡……」

    能名正言順地置妾室通房的世代,像王守仁這樣的操守,堪為「聖人」。更不要說王守仁原配已經去世三年半,他又是壯年。

    何泰之覺得被小瞧了,可也沒有與沈瑞再就此事拌嘴。

    不過等到回家後,何泰之就悄悄與小徐氏說了。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你姐姐的福氣……」小徐氏聽了這個消息,果然很高興。

    不過待何泰之再去告訴何穎之,何穎之卻沒有什麼反應。

    何泰之見姐姐人前帶笑,人後悵然若失,心裡只覺得酸酸的。

    雖曉得姐姐心裡未必能忘得了青梅竹馬的沈珞,可何泰之也曉得「逝者已矣」,便將沈瑞平素裡贊王守仁的那些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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