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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略用小計 文 / 理查德唐僧

    且說包大人升座,忽見一物,自公案下爬出,站起望包大人拱爪,口中亂叫。眾役一見,上前就要趕打。

    包大人見此物來得奇怪,喝住衙役不要打。細看原來是一個白水獺。

    包大人口內稱奇:莫非此物也來告狀?想罷,高聲大呼:「白水獺,你果有冤屈,點點頭兒。引著公差,去拿惡人。不聽我話,要來胡鬧,立即將筋打斷!」

    眾人聞聲,這大人又犯病了,忘記吃藥了吧?

    包大人言罷,往下觀看。眾役也為留神。見水獺拱爪點頭。這是怨鬼跟隨,附著畜類身形,橫骨楂腹,不能言語,口中亂叫,內帶悲音。

    故此包大人說:「大為怪事!」就知其中必有冤情,伸手抽籤,叫值日公差:「你們領簽,快跟這水獺去。不許趕打,任著他走,或是見什麼形跡,立刻鎖拿,帶進衙門。如有徇私粗心之處,經本大人查出處死!」青衣答應,上來接簽,至水獺前叫道:「領我快走。」公差言猶未了,倒也奇怪,那物爬起來,往堂下就走。公差跟定白水獺出衙而去。

    包大人又驚又喜:驚的有頭無尾,最難明斷;喜的畜類竟通人性。堂上那些三班六房,人人稱奇。抬頭只見門外闖進兩個人來,扭在一處,你嚷他扯,扯得這個臉上青紫,那個衣服撕破衣衿。個個布衣,容貌平常,年紀不過四十上下,來到公堂,一同跪下,滿口亂嚷。

    包大人喝住:「你等無知,既來告狀,何用吵嚷?慢慢說來。再若吵嚷,本大人立刻用刑!」二人聞言,不敢高聲,這個口稱:「老爺。小人姓朱。名有信,祖居西江人氏。自幼攻書。也知義禮。我現在小本貿易度日。只因前赴碼頭起貨,路過錢鋪,換銀九兩八錢,整整四塊。掌櫃的用秤子秤了。適有小的母舅經過。慌忙放下銀子,去迎母舅。相敘罷時,再來取銀,他不承認。昧銀拐賴,因此告狀。求老爺判明。」訴罷,叩頭碰地。

    包大人問那一人:「你開錢鋪的麼?」

    那人見問,叩頭稟道:「小人姓劉名永。本系揚州人氏。帶領家口,來此西江,錢鋪生理,開了已十餘年。老少無欺。朱有信來,並未見他銀子麼樣兒的,明明訛詐,撕破我衣衫。旁人來勸,破口大罵,左右問我要銀四塊,九兩八錢銀子。小的往前並沒會過,不知他是那裡人氏,叩求老爺公斷。若不與民人作主,只恐逞了刁詐之心思了。」

    劉永訴罷叩首,屈得他二目垂淚。包大人一聽,沉吟良久:想這西江民刁,頗能撒賴。此事無憑無據,怎得問明?再三躊躇,主意拿定,帶笑叫聲:「朱有信,本大人問你:世界上銀錢最為要緊,你自不小心,失落銀兩,先有罪過,還來告狀?」

    那人氣得滿口大叫。包大人故意動怒,喝了:「下去,少時再問!」

    朱有信諾諾而退。包大人叫聲:「劉永,本大人問你,果真沒有見他的銀子麼?」

    劉永說:「小人實未見朱有信的銀子。如若昧心,豈無個天理?」

    包大人說:「你既沒有見他銀子,也就罷了。本大人如今吩咐你,你如不遵,立刻重處。你近前來聽著。」

    劉永站起,走至公案旁邊,方要下跪,包大人搖手,他即站在一旁。

    包大人提起硃筆,說:「劉永伸手過來!」劉永手伸在公案,包大人寫了「銀子」二字,把筆放下,帶笑吩咐說:「劉永聽真:你去面向外,跪在月台之下,不許東張西望,只看著手中『銀子』二字。如若擦去一點,立刻叫你將銀賠出,還要重責!」

    劉永答應,不敢不遵,心中含怒,走至月台跪下,只看著手中「銀子」二字。包大人又叫衙役上前來,附耳低言:如此這般,快去快來。

    衙役答應出衙去後,包大人又見打角門進來一個婦人,頭上披髮,面上青腫,腳步慌亂,年紀約有五旬,喊叫冤枉。他口稱:「青天救命!」氣的瘋瘋顛顛,跑至案桌前跪下,數數落落,悲聲淒慘。

    包大人叫聲:「那婦人有什麼冤情,款款訴來,本大人與你公斷。」那婦人見問停悲,口尊:「老爺,小婦人告夫主萬惡!」

    包大人一聽,大怒道:「放刁胡言!自古至今,妻告夫者,先有罪的;律有明條,難以容恕。你快把夫主的惡跡,你所告夫的情由說來,我立刻拿來對詞。」

    那婦人口稱:「老爺!小婦人丈夫,名董六,嫖賭不規。求老爺差人拿來,當堂對訊,就知小婦人的冤枉。」

    包大人聽罷,說道:「既然如此,你下去等候。」那婦人答應,下堂伺候。包大人即出簽去拿董六,不在話下。

    片時,但見先所差去青衣,把錢鋪劉永之妻,帶上公堂跪下。包大人見那婦人,雅淡不俗。就說:「你丈夫欠下官銀數兩,他叫把你傳來,交還此款。或有或無,快快說來!」

    婦人見問,口稱:「老爺言之差矣!凡事自有家主,小婦人的丈夫,該下官錢,理宜追究他還。小婦人難道自有銀償還麼?小婦人清白良家,閨閣女子,傳我前來,什麼緣故?拋頭露面,進縣見官見吏,豈不令人笑談?知道的,言是丈夫連累了妻子;不知道的,說我敗壞閨閣。只恐良家鄰右,人言不遜。老爺本是一城之主,為民父母,作官不正,甚是糊塗,枉受皇家爵祿之封。」

    包大人聽民婦言之有理,心中倒覺歡悅,並不動怒。

    包大人含笑說道:「那婦人休得亂道。俗言為臣要忠,為子要孝,官清吏肅,上有法律,朝廷定例。公堂放刁,雖雲不斬無罪之人。你且休要亂嚷。凡事自有神鑒,你今略待片時,就知詳細。人有虧心,天必不容。」

    說完。包大人叫:「差役上來。細聽吩咐。」又叫:「那婦人,你不用生氣了。你往那月台上瞧瞧。因你男人欠銀不交。罰跪在那裡。等本大人當了你問他,聽他說有銀無銀,你就不怨本大人了。」

    那婦人一聽,扭頭一瞧。見男人果跪在月台之下,低著頭,不知看手中的什麼。婦人看了,正在納悶。

    包大人吩咐公差:「你去站立堂口,高聲問劉永有銀子沒有?」公差答應,走至堂口,一聲大叫:「劉永呵!老爺問你。銀子有是沒有?」

    劉永只當問手內寫的銀子二字,高聲答道:「銀子有。」

    公差回稟:「老爺,方纔那劉永答應,銀子有。不敢動。」

    包大人叫:「那婦人,你可聽見你丈夫說:銀子還未敢動,故此他叫本大人傳你來的。本大人想你家中,必有銀子。你不肯實說,本大人此時也不深究於你。你既不念夫妻之情,本大人無憐民之意,嚴刑追迫你的丈夫,你可休怨本大人!」

    一面說,一面偷看。那婦人聽見這話,就有些懼怕之形。包大人故意作威,將驚堂拍的連響振耳,喝叫:「快抬大刑伺候!」眾役同去,把夾棍抬來,嘩啷一聲,放在當堂。

    原是嚇他,包大人並不叫人動刑,倒向旁邊站立書吏說:「汝等伺候本大人,也知道本大人法重刑狠,鐵面無私。本大人甚有憐念貿易之人,苦掙財利,養妻贍子。今劉永之妻,進衙認賠官項,豈不大家省事,且顯本大人之德。那知這婦人不明道理,還怨本大人。他不念夫婦之情,本大人不得不用刑法了。」

    那書吏明白,深知本大人心事,回答道:「老爺至明,本該重究,方服民心。」

    包大人又看那婦人的動靜,低垂粉顏。

    包大人又將驚堂連拍威嚇,叫人動手,夾他男人。嚇得婦人面目變色,在下連連叩頭,說道:「青天且莫動刑,我實說就是了。」

    包大人微微冷笑,回手一指,叫那婦人:「快說!若是有理,就免動刑打你丈夫。」

    婦人道:「銀子家中有一包,不知多少,叫我收起,不許言語。先蒙老爺追問,我不敢說出有銀子的話來。方才老爺問他。他說有銀子沒動,小婦人方敢直訴。求老爺開恩,情甘將銀子拿交官項,懇求寬免大刑。」

    包大人一聽,哈哈大笑,傳劉永問話。青衣忙到堂口,叫:「劉永上堂,與你妻對詞。」

    劉永一聽,遂即邁步上行,來至堂上;看見妻子,不由嚇了一跳,知瞞銀之事已露,面色頓改,到堂跪下。

    包大人叫聲:「劉永,銀子動了沒動?」劉永見問,把手往上一伸,說:「銀子還在。」

    包大人點頭,說:「有銀子就是。」

    忽聽劉永對他妻子說:「你不在家,為何至此?」

    吳氏見問,面帶怒色,罵:「沒良心還有臉問我!我且問你,你是男子,欠下官項,你作主意,該交不該交憑你,為何又叫老爺把我女人家傳進衙門,拋頭露面?你可曉得,面目何存,可見親朋麼?快些去拿你給我的銀子——我放在棚頂上皮箱裡面。拿來交還官項,好求老爺免打。」

    吳氏這些話,把劉永說的目瞪口呆,無言可答,遲滯一會。吳氏不知其故,偏偏追迫,說:「你還不快去,難道發呆就算了帳麼?」

    劉永一聽,就大罵:「好個蠢婦,誰叫你多話!」

    包大人聽他這事現已敗露,心中大怒,一聲大喝:「你夫婦再要爭吵,即行打嘴!」劉永、吳氏都嚇得低頭不語。

    包大人帶怒,叫聲:「劉永,你昧他這些銀子,你已欺心。並不想天理昭彰,鬼神鑒察。該死奴才,人生天地之間,全憑忠孝節義、廉恥信行,大丈夫嚴妻訓子,須要守分;買賣交易,秉心公平,老少無欺,處處正道,神靈自然加護,貿易必得興隆。害人之心一萌,孰料神佛先知,默默之中,早已照察。適才朱有信換銀,你欲瞞昧,天不容逃。還敢扭打到衙門裡來,仍是胡賴。非本大人神明如電,贓證俱無,何處判斷?你自知陡起私心,你那知本大人判事如神,略用小計,即入圈套。理宜加等重重枷號,本大人姑念你愚昧無知,罰銀子五兩,自新改過。如再故刁,決定重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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