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一萬冊 文 / 一品黃山
亞視的高層會議確實來了不少人，聽王家安的意思，似乎整個亞視跟下屬子公司的高層都來了，可謂是齊聚一堂。甚至林孝智還看到了公司的大股東，他的那位名列香港十大富豪行列的九叔公林白欣。
不過，這會議也比林孝智期待的要枯燥一些，跟內地的會議也沒多大區別。先是邱大亨回憶下亞視的過去，感慨下現在。隨後幾個新股東跟股東代表各自站出來，交口稱讚邱大亨，句句不離亞視在他的領導下越來越好云云。然後，新上任的一些亞視高層各自來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後，像是政客一般來一段煽動性的演講，無非就是過去的老管理層雖然好，但是在我們新人的帶領下會更好的意思。
枯燥的發言聽得林孝智只皺眉，不過心裡的緊張也散盡了，因為他發現，比起這些個坑貨，他準備的東西可謂十足，不僅囊括了新亞幾部新上映電影的宣傳、發行方案，甚至還包含如何改變新亞的發展計劃跟策略，比起他們那幾聲沒有任何乾貨的乾嚎聲，他的準備不可謂不足。
林白欣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不過倒是他的兒子林建樂也站起來說了幾句，林孝智仔細聽了一會就沒了興趣，因為林建樂提到的是亞視最近跟無線之間就漢城奧運會獨家轉播權所起的摩擦，聽他那強硬的口氣，似乎準備跟無線死磕到底了。這事在香港這兩個月來可是經常登上娛樂版跟時事版首頁的大新聞，林孝智也在亞視打聽過，邱大亨雖然不反對跟無線死磕，但也不贊同花一筆巨款只為了拿一個奧運會的轉播權。根據亞視內所傳播的小道消息，亞視購買漢城轉播權的撥款全都來自林白欣這位新股東，而執行這正是面前這位誇誇其談的林建樂。
撇了撇嘴，林孝智便轉過了臉去，看向了其他方向。
亞視高層很快說完了，輪到下面的子公司、機構發言。這發言順序似乎是按照盈利能力來安排的，從會議前他們發到手上的發言順序來看，他們新亞是排在比較靠後的位置的。亞視下屬子公司中，盈利能力最強的毫無疑問是『視藝沖印有限公司』，這家亞視的全資沖印公司每年不僅能從亞視接到數十部電視劇的沖印單子，還接受一些電影沖印，年盈利高達一千多萬。王家安曾跟他提過，新亞的電影也都是交給『視藝沖印』來做，價錢要比『香港彩色電影沖印有限公司』跟『東方彩色沖印廠』這兩大香港膠卷沖印巨頭便宜得多。
隨後的幾家公司林孝智都沒有多關心，只在孫釗站起來介紹他們印刷社時豎起耳朵認真聽了一會，也許是因為自己負責的印刷社一直都是微盈利，孫釗只是簡單的說了些今年的印刷安排就坐下了，倒是令想對他們出版社多一些瞭解的林孝智大失所望。
一家家子公司、機構的負責人站起來介紹了自己的公司情況，很快就輪到了新亞發言。當一道道目光集中到他們所在的這個角落時，感覺到王家安拉了拉他的衣角，林孝智不動聲色的放下了手上那份他精心準備的報告，站起身來。
「……感謝王總將這個在諸位面前匯報我新亞電影情況的重任交給了我，我先自我介紹下，我叫林孝智，現在擔任新亞執行總監一職，雖然入職時間並不長，但是在邱董跟王總等前輩的指點下，目前負責新亞電影的宣傳、發行等職務。閒話少說，新亞電影的前身是邱氏電影公司，年初邱董引入新的投資方即圈內知名電影人鄭則士先生，隨後改名新亞。」
「……隨著七十年代香港電影大發展時代的到來，到這幾年不斷有票房超過兩千萬甚至三千萬的賣座電影誕生，在香港電影投資逐漸與金融、地產並稱三大暴利產業之一。過去，邱氏電影公司在發展策略上出現了一些誤差，前幾任管理者更加注重拍攝電影的口碑跟品質，所以不需重金投資中等成本跟大製作電影，雖然也製作了不少獲獎電影，但因為文藝色彩太過濃郁，導致電影多叫好不叫座，難以獲得昔日邵氏電影那樣的輝煌！」
「電影公司虧損後，我們對此做過一番認真反思，於是有了邱董引入擁有豐富經驗的新股東鄭則士先生，並且有了新的總裁任命，也就是這位王家安先生。改名新亞之後，我們曾對電影投資虧損情況作了幾次探討，於是新的管理層更加注重電影的投資成本控制、劇本質量以及類型。並在今年上半年，分別以一百萬跟五十萬港幣，參股投資了兩部總製作成本分別為三百萬跟兩百五十萬的小成本電影……」
「截止到目前為止，新亞的兩部電影已經正是完成了前期拍攝，進入後期製作環節。由鄭則士先生親自執導的那部三百萬投資的電影，已經與金公主院線達成協議，將於七月底上映發行。前幾天我曾有幸參與毛。片鑒賞，以它的質量又趕上了暑期檔的好時機，我們樂觀預測，這部電影的本埠最終票房可能突破五百萬港幣，達到八百萬左右；與它相比，我們拍攝的另一部電影《我為卿狂》，現在雖然才剛開始後期製作，但宣傳跟發行方面我們也已經開始行動起來。我們已經聯繫了某知名雜誌，並爭取到了兩期封面推薦廣告位，同時還有其他宣傳手段正在積極拓展中……」
「……新亞改革之初，我們穩步求發展。總結了過去的失敗經驗，今年年內新亞制定的最終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扭轉連年虧損的局面，刨除運營支出後仍能剩下三百到五百萬的純盈利，改變新亞以往需要靠亞視財政撥款度日的不利局面，讓新亞不再成為亞視的負擔。為了達成這一目標，我們在投資方面將會更謹慎、穩健，除了對劇本、主演跟導演嚴格把關外，我們今年的投資計劃也將由往年的五到九部縮減到三到五部，並且單部成本投資控制在百萬左右，可以考慮以參股拍攝分擔製作風險……」
林孝智的語速很快，發言稿都是他寫的，裡面的內容自然是滾瓜爛熟的，根本不需要看稿子。所以儘管他的準備要比其他人足的多，但也在幾分鐘內便結束了發言。
他的發言結束後，會議室內一陣低聲私語，林孝智看不到不少人對他指指點點的，不過見新亞不受除邱德根以外的高層重視，根本沒有人有開口詢問的意思，他也只好燦燦的坐下。
亞視高層會議持續了三個多小時，比林孝智想像的要枯燥的多，既沒有他所想的，新老管理層之間的爭鋒相對，也沒有大股東林白欣跟現任董事長邱德根的激烈摩擦，至少表面上他沒看出來，雖然一些問題上確實能聞到一些火藥味，但總體而言會議的主基調還是很默契的。
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個大前提的基礎上，因為邱德根在會議上說了一句話，「……不服老不行，這幾年來我的身體越來越差，身兼數職也時常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今年年內，我準備讓出亞視董事長的位置，交給更合適的人來帶領亞視走向輝煌！」
正是有了他的這一句保證的話，亞視內部新老交替所帶來的矛盾全被壓了下來。
會議結束後，原本擠滿了人的會議室，很快就走了個乾淨。瞧見孫釗起身要走，林孝智本來要走過去，跟他以及視藝沖印的總裁認識一下的，不想才剛起身，卻被遠遠的林白欣喊了一聲，給叫住了。
「九……林董，您叫我！」
林孝智聞聲走了過來，他本想直接喊九叔公，但看到邱德根、亞視行政總裁周梁淑怡、林建樂等五六人都在，到底懂得不少職場法則，沒有喊出這個稱謂。林白欣也是亞視執行董事，他喊一聲林董，倒也合適。
林白欣眼中滿是讚許，微笑衝他點了點頭，他雖然這段時間也聽到了一些有關老四家這孩子的風言閒語，甚至林孝智被提升做了新亞執行總監的第二天就知道了這件事，起初他本來還以為是下面阿諛奉承的舉動，本還擔心這孩子會不會受到了別人背後非議呢。今天會議上一見他條理分明的說辭，倒是有些老懷甚慰的感覺。
他指了指林孝智，跟邱德根他們說：「這孩子是我四哥家裡的小輩，挺喜歡電影的，所以前段時間我拉下臉皮，求新亞那邊給他安排一個普通點的職務，想讓這孩子跟著學點東西的。新亞那邊王總也是，上來就比較照顧這孩子，讓他這個什麼都不懂的擔任總裁助理的職務。邱生，我聽說前段時間你又親自任命阿智做了新亞執行總監，你看……這孩子現在什麼都不懂，哪裡有能耐擔當這重任！」
好一個林白欣，他當著亞視高層的面，一下子把林孝智身上的流言蜚語清掃了大半。旁人都只知道林孝智進入亞視不到一個月連升兩級的事兒，卻因為不知道這裡面的事條，只當是林白欣插手安排，而不知道其實他的任命都是來自王家安跟邱德根，結果流言便起來了，而且越傳越邪乎。
林孝智乖巧地站在一旁，臉上始終帶著和煦的笑容，不驕不躁的態度令首次與他見面的亞視行政總裁周梁淑怡點了點頭，她聽過有關林孝智的傳言，畢竟這段時間來有關於他跟林白欣往亞視塞人、任人唯親的流言就沒止住過。有道是耳聽為虛，如今親自見了面，倒是與她所想的有些出入。
邱德根握著枴杖的手動了動，看了一眼林孝智表情十分平淡：「林生這責怪可就好沒由來了，林總監的業務能力我是親自考察過的，新亞現在也在他的管理下，井井有條，比之前要好得多。他在公司管理跟發展上的一些觀點，與我不謀而合。這樣有想法的年輕人，我要是不重用，以後亞視還能招到人才嗎？」
林建樂聞言，在一旁恨得牙癢癢，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陷阱，竟然被林孝智輕描淡寫的就繞了過去，一點事也沒有。
因為林家長輩之間不合，儘管林白欣跟林繼禮兩兄弟自己都已經看開了，但打小性子桀驁認死理的他，就是看四伯一家不爽，而且尤其瞧不起林孝智這個與他性子一樣，愛好夜店、派對跟泡女人的紈褲子弟。至少在性子桀驁的林建樂看來，他可比自己這個年齡相仿的侄子有能力的多了，這也導致他現在聽到林孝智的名字心裡就有一股無名火冒出來，怎麼也止不住。
一道不善的視線不時落在自己身上，感覺一向很敏銳的林孝智很快就察覺到了視線的主人，正是他那個便宜小叔林建樂。
雖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他，不過他心裡卻也不由提高了一些警惕。記憶中，似乎89年之後林建樂就要正式以執行董事的身份接管亞視管理大權，平白無故的得罪了這個未來的亞視無冕之王，看來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林白欣留他在身邊，為他一一介紹認識了這些亞視的真正高層，等到他們各自借口離開之後，出了亞視的大樓，林孝智已經找不到那位亞視出版社社長孫釗的身影，只好回了辦公室跟王家安要了他的聯繫方式後，一個電話打到了出版社，才總算聯繫上了他。
「……林總監是吧，失敬失敬……」
亞視的出版社，出乎林孝智的意料之外，竟然不是在廣播道，而是在稍遠一些的土瓜灣輕工業區內。當林孝智按照電話裡對方給的地址趕到時，在亞視高層會議上與他有一面之緣的出版社社長孫釗已經站在那裡等待多時了。
出版社社長孫釗是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帶著一副金絲眼鏡，身材並不高大的他身上卻有一股文人氣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經常跟出版打交道的緣故。
不過這家亞視專屬出版社的規模，卻讓林孝智有些擔心。它在土瓜灣輕工業區內租有一棟六十年代風格廠房，林孝智進去轉了一圈後，略有些擔心的問道：「孫社長，我想請問下，你們出版社能排版印刷明星寫真集的能力嗎？」
「明星寫真集？」
孫釗一愣似乎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東西，林孝智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他記得這個時間段，就算是在歐美跟日本，明星寫真集的概念也才剛興起，似乎這種說法還沒傳播到香港來。好在他也是有準備的，當下從公文包裡，取出一本《火麒麟》雜誌遞給他，然後指著雜誌繼續詢問道：「孫社長，我的意思是，你們出版社能不能參考火麒麟雜誌的模子，為我專門設計一本以女明星泳裝照為唯一內容的照片集……」
「這個……倒是沒有什麼難度？」孫釗只是翻了翻那本《火麒麟》雜誌，想一會又問道：「林總監，你要這個做什麼？」
「公司新拍了一部電影，我為幾個女主角每人設計了一組泳裝照片，拍攝之後本來是留在雜誌上宣傳的，但是在看到雜誌上的宣傳照片後，我突然間有想法，想專門為她們每人出一本泳裝照片集，然後跟院線合作時用來作為活動獎品回饋觀眾，同時也能起到刺激票房的效果！」
孫釗眼睛一亮，連聲讚道：「這倒是不錯的創意，林總監準備印刷多少本，每一本預計需要多少紙張，使用普通紙還是銅質？」
「數量的話，我暫定一共印刷一萬冊，每一本設計為加封面共13頁，只需要有《火麒麟》雜誌的一半。我這裡準備了三個女主角的照片，所以希望出版社能代為依照《火麒麟》的模板設計三本不同的泳裝照片集。至於需要使用什麼紙張，孫社長，請問這裡面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有了，使用普通紙張的質量跟美觀效果稍微差一些，但是印刷成本比較低。按照你之前的要求，如果是使用普通紙張印刷，超過一萬冊同時規模印刷的話，一本泳裝照片集的印刷成本應該在三到四塊錢左右，而如果是跟這《火麒麟》雜誌一樣的銅質紙張，那麼每本的印刷成本可能要高一倍，約莫在七八塊錢左右！」
林孝智心中有些為難，他更希望按照《火麒麟》雜誌那樣，印刷銅質紙張版。但是現在隨著《我為卿狂》的進入後期製作階段，上映在即，他手上閒餘的還能動用的廣告經費已經不多了。
「用普通紙張吧，不然成本不好控制。孫社長，方才聊了這麼多，想必你也聽出來了，我有意在咱們自己的出版社裡印刷一萬冊這樣的泳裝照片集，不知道這活兒你們接不接！」
「接，為什麼不接！」孫釗爽快地應了下來，指了指廠房道：「我們出版社的情況，你也應該看到了。平時都是為亞視印刷東西，一個月裡機器使用的時間還不超過三分之一，哪有什麼盈利，也全是靠亞視撥款養著。不過有一點我得說在前面，我們這邊的機器，開足了馬力，也就是一天印刷五百到七百冊，要準備夠足數，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這大概也是亞視比拚不過無線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了，無線最輝煌的時候，不僅擁有香港最大的片場，每年光是出租給其他劇組、電影公司拍片，就能獲得數千萬的租金，邵氏電影公司巔峰時期毛盈利曾高達一年兩億一千萬港幣，還有邵氏院線，僅僅香港本埠就能帶來近億的收入，還不算無線電視台自己那每年廣告帶來的數億淨收益。
反觀整個亞視，只能靠廣告的收益補給亞視下面的一群沒有盈利能力的企業，自然比拚不得。
半個月的時間雖然長了一些，不過林孝智想了想電影的發行還沒聯繫到院線上映，半個月倒也能接受。當下應了下來，和他又商量了一些安排之後，達成了口頭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