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夜話 文 / 那一縷青煙
楚天縮在衣袖中的手掌心,捏著一個精緻的鈴鐺,這鈴鐺是夏青衣離開虛靈谷前送他的,因為楚天沒要而拋棄在霧海,最終又被楚天拿了回來。
這鈴鐺,他一直好好地保管著,即便知道這鈴鐺的神奇和強大,但楚天卻一直沒用,即便是在隱仙界數次生死之際也沒有祭出這鈴鐺。
只因此物寄托了夏青衣太多的情意,但楚天的心中,卻只有龍雪晴一人……
他無法去接納夏青衣的情意,對於夏青衣,楚天有的只是一種欣賞,而他也一直認為,夏青衣對他的也只是一種感恩。
只是這鈴鐺的出現,自己送給她的那本滄海琴譜,卻使得這種彼此間平衡的微妙,變得有些複雜了。
甚至在楚天的感覺中,夏青衣太過優秀,而她的優秀,不應該對自己綻放。
他和夏青衣,沒有那青梅竹馬的時光,沒有成人儀式上的情意轉變,也沒有皇城內的那縱身一躍……
更沒有面對龍戰的霸道和殺意,還有那輕蔑的眼神下,楚天內心深處的咆哮!
「雪晴,等著我……」這不是一句風花雪月,早已經身處四象境的龍雪晴也無法聽到,但這卻是不知道多少次縈繞在楚天心中的吶喊和承諾,對心愛之人的承諾。
所以,面對夏青衣,楚天保持了沉默。
只是,他現在的心情,卻是複雜的。
「月色很好,能陪我一會兒嗎?」夏青衣咬著嘴唇,輕聲道,她坐在了塔廟前的石階上,月光落下,山風輕柔,但不知為何,她卻微微將身子蜷縮在了一起,顯得楚楚憐人!
楚天沉默中,慢慢地走到了夏青衣的身邊,看著漆黑的夜空,還有那似乎伸手可摘的星辰,那輪出現在無數文人騷客詩句中的圓月,風兒帶來夏青衣身上的清香,整個人似乎也慢慢地放鬆下來。
「那雲中子,的確不對,多謝你的提醒!」輕輕將不知何時攝來的草根在指尖慢慢纏繞,楚天低聲說道。
「隱仙界乃是傳說中的禁地,你在其中,定然也是經歷了百死一生的危機,方才活著出來……」夏青衣眼中閃過一絲關心的柔和,輕聲看著楚天說道。
「還好!」楚天慢慢地坐了下來,只是兩人之間依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那琴譜,你還留著嗎?」夏青衣輕笑著轉過身,看著楚天,寧靜的眸子裡,蘊含著一股淡然的期待。
楚天手中纏繞的青草微微一頓,片刻之後再次動了起來,卻終究沒有說話。
「謝謝你的靈符,在那混亂的深處,它們一次次提醒著,我並不孤獨……」夏青衣依然看著楚天,眼波流轉,輕笑嫣然。
楚天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最終,卻依然沒有說出口。
「再過幾天,宗門大比全部結束後,我就要再次進入那混亂之處……」夏青衣的眸子裡,隱隱有了一些顫動,目光緩緩從楚天的臉上滑落,慢慢地落在了那纏繞在指尖的青草。
青草包裹的指尖,再次微微一顫,捏著末端的另一隻手,慢慢地鬆了開來,帶著那緊箍手指的青草急速地迴旋起來。
「什麼時候離開?」青草的迴旋中,楚天站起身,朝著塔廟走去。
夏青衣眼眸輕輕眨動,笑道:「你若有心,自然知道,你若無心,我告訴你又有何意?」
楚天背對著夏青衣,苦笑一聲,搖頭不語。
「那首滄海,我還沒有聽你彈奏過!」夏青衣的眸子顫抖得越發劇烈,但依然隨著楚天的黑袍飄蕩,彷彿風中的燭火,死死堅守著那一縷自我的光明。
「等你離開的時候,我會彈給你聽……」楚天身子微微一動,沒有回頭,慢慢地融入到了塔廟下的暗影中。
夏青衣眸子裡的顫抖隨著那消失在暗影中的黑袍,慢慢地化開,蒸發,將她的雙眼瀰漫,面前的塔廟也慢慢地模糊。
心彷彿狠狠被揪了一下,一種越來越遠、越來越酸楚的感覺瀰漫心中……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和死,而是我就在你面前,卻永遠也無法觸摸到你的心……」
「這一次離去,我也許要很久才會回來,又或者,再也不會回來了……」夏青衣喃喃的聲音,隨著風兒飄進那暗影中,的耳中……
「後宮爭寵,母后死於父皇最寵幸妃子的算計中,若不是照顧我的嬤嬤拚死將我護送出宮,若不是那舅舅送我的護身鈴鐺,我也許早就成為了冤死之魂……但我雖然活了下來,卻一夜之間變成了世界上最無助的孩子,師尊將我帶到天陽宗,撫養我長大,教我修行,讓我重新有了歡樂……我本想一輩子陪著他老人家,就在天陽宗孤老終生……但心中的仇恨和夜夜縈繞腦海中的噩夢,讓我無法淡然地面對這世間的一切……」
「我要變強,所以托師尊將我的鈴鐺送到了山海閣,送到了舅舅的手中,所以那年,我成為了天武大陸唯一一個被山海閣選中的弟子……可是,我還沒有等到山海閣接我的人,戰爭就爆發了……」
「直到最後,我才知道那個男人早已經不是我的父王,而是被魔魂佔據的一具行屍走肉,而舅舅因為惱恨母后的死,不僅拒絕了大夏皇朝的求援,更是讓那些來接我的山海閣修士直接前往剿魔……這些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接我的修士前往剿魔?」楚天渾身一震,想到在那魔教天坑之內,遇到的青陽子等人,難道青陽子等人就是前往接應夏青衣的修士?
想想也對,即便是一階宗門青霖宗,青陽子的天符境強者身份也足以在天武大陸上縱橫,又哪裡想得到那佔據大夏皇帝的魔魂竟然是魔王的一縷殘魂,最終,竟是死在了魔教天坑之內。
「雖知道你殺了展雲,惹得展長空等人不惜背叛師尊也要置你楚家於死地,因為你不僅是斷了展家的香火,更是斷絕了他的希望,即便你沒有殺了展雲,展長空也一定會背叛師尊,因為他要奪取我進入山海閣的資格,將他的兒子展雲一步登天……只是,他哪裡知道我能進入山海閣不是因為我的天賦,而是因為我有一個舅舅罷了……」
夏青衣默默地傾訴著,而她的話,也為楚天解開了一個又一個結。
他已經知道了山海閣有多強大,也知道大夏皇朝依附著山海閣,但卻一直不解山海閣為何一直都沒有出手幫助大夏。
若是他們出手,楚天相信,他楚家也許早就徹底覆滅了!
夏青衣依然在訴說,訴說著她是如何歷經艱辛,獨自一人進入了雲川大陸,又是如何在凌雲宗一步登天,但她卻始終沒有告訴楚天,她的舅舅究竟是何等身份,也沒有告訴楚天,從山脈中被救那一天起,對方的身影是如何在她心中越來越清晰,更是沒有告訴楚天,她在那混亂的深處,即便是多次重傷,好幾次甚至差點喪命在內,也沒有用過楚天送給她的靈符,她更沒有告訴楚天,他之所以可以從混亂深處來到萬獸宗,承受了多麼大的壓力!
凌雲宗無法承受,她也無法承受,即便是魂煞宗的弟子,也無法擅自從那混亂深處離開,能夠離開那裡的,也許只有死人……但她卻在凌雲宗的壓力下,在妖神宗的壓力下,在一年的廝殺中,選擇了悄悄離開,這一切,只是為了見一見這個從隱仙界內活著出來的人,她在深處的戰場上,聽到了關於他太多太多的傳聞,也知道眾人議論的那個傳奇就是他,他們議論得越多,她就越想出來見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足夠了……
她同樣沒有告訴楚天,也許這一次回去,她將會面對嚴厲的懲罰,也許會抵消她在深處戰場上的那些驕人戰績,而這些戰績,是能夠讓她直接進入山海閣的。
這一切,她不說,楚天是不知道的。
「來到雲川大陸後,我就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出現了變化,修為越高,頭髮白的越快,進階越快,頭髮白的越多,當我突破到天符境的時候,我的頭髮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現在還記得,凌雲宗的師尊看到我這個樣子時,眼中流露出的震驚,即便是舅舅,也對這頭白髮沒有任何辦法……」夏青衣輕聲地訴說著,一個人站在塔廟前,身子隨著山風漸漸地顫抖了起來。
「我成為了雲川大陸上最富傳奇色彩的人,也是七階宗門最年輕最有天賦的弟子,那些女子用嫉妒的眼神看我,那些男子看著我的眼神也都充滿了狂熱,但是他們哪裡知道,我的心中,始終有一雙清澈、帶著微笑的眼睛……」夏青衣蹲下身子,將楚天掉落在地上的那根捲曲的青草拾了起來,慢慢地纏繞在自己的指尖。
「去那深處的戰場,是舅舅安排的,他要讓我在那裡積累戰績,進入山海閣……」
夏青衣終於轉過了身,背對著塔廟,看著夜色中的虛空,輕聲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記得曾經在你的生命中,有一個叫做夏青衣的女子,匆匆而過嗎?」
塔廟四周的靈氣,突然間發生了一些波動,背靠著廟壁的楚天,只覺得心中一陣刺痛,他面色有些蒼白,想要轉過身,卻終於還是沒有動彈分毫!
兩兩相背而立,楚天沉默了許久,輕輕地點了點頭。
「會的……」
夏青衣臉上露出了笑容,只是這笑容,卻是透出了濃濃的淒楚,她轉過頭,再次看了一眼那黑夜中聳立的塔廟,目光好似穿透了那厚重的石壁,看到了那個背靠著牆壁而立的黑袍男子。
這一眼是如此的深情,如此的厚重,好似要將對方的樣子完全刻印在眼中,留在心中,亦或是將自己對他的記憶,通過這目光徹底地留在此地,徹底地將他從心中抹去。
只是,她真的做得到嗎?
看著那被月光拉長的孤單身影,夏青衣輕輕地歎息一聲,如風般輕柔,在這山頂瀰漫,越來越遠,漸漸地消失……
塔廟下的暗影中,那個黑袍的身影再次出現,看著空無一人的平地,沉默片刻,右手一翻,其手中出現了一個精緻的鈴鐺。
「叮鐺……叮鐺……」
清脆的鈴音隨著山風,慢慢地傳遍整個萬獸宗的山脈。
半山腰,夏青衣的身子微微一怔,旋即她的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漸漸地露出了微笑,那笑容越來越盛,使得她在這一瞬間,越發地美麗。
「我記得……我明明把它扔了的……」夏青衣眨了眨眼,輕聲地說著,左手慢慢地撫摸到右手腕上,那裡,也懸掛著一個同樣精緻的鈴鐺。